十月底，伴随着扑鼻的桂花香，期中考正式拉开帷幕。

平常周测虽然也会配备监考员，但大家都在各自座位上考，而期中考不同，整个年级打乱，根据上学期期末考试年级排名划分，成绩越好座位越靠前。

叶星奕因为缺席上学期期末考试，只能按规定被分到二十三班最末。

他一进教室，就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眼光，皱眉强忍着不在意。

除了极个别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生病缺考，这间教室坐着的绝大多数都是年级最末尾的混子，勉强领个高中文凭，连好一点的大专都考不上。

更有甚者，明明是来考试的却什么也没带，桌子上空空荡荡，不能再干净了。

瞅见叶星奕进来，靠门几个一直盯着他看，肉眼可见的不友好。

叶星奕不想给凌恒找事，规规矩矩地在靠窗最后一排坐下。

直到考试正式开始，叶星奕才深刻感受到这帮人能有多离谱。

叶星奕这一排右侧，隔着三个座位，一个颓废潦倒风的高个子男生突然站起身。

监考老师已经在准备拆封考卷了，听见动静后看过来：“坐下，站着干什么？”

那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估摸着可能连一百斤都不到，瘦得跟麻杆似的，极度不健康，大腿甚至还没叶星奕小腿粗。

叶星奕平时偶尔还会嫌自己身材太弱鸡，不够有力量感，但这会跟这男生一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男生一脸萎靡不振：“老师，没带笔啊。”

男老师以为他是指涂卡笔，从讲台上找了一根递给第一排同学，让帮忙传下去。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男老师刚拆开纸袋，就见麻杆复又站起来。

男老师不悦：“涂卡笔不是给你了吗？马上考试了，你还想要干什么？”

那麻杆站都站不明白，无力地倚着桌子，边抖腿边道：“擦了，我要的是黑笔啊老师。”

讲台旁边站着的男老师一脸震惊，怒道：“你来参加期中考试，连一根水笔都不知道带吗？”

叶星奕整个人都麻了，心疼老师。

考场上状况百出，特别不消停，叶星奕恨恨咬牙，这些人真是故意派来给自己使绊子的。

最后一科，理综。

卷子发下来后，叶星奕急着先做生物，完全没瞧物理和化学一眼。

他大致浏览过题目后，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至少这张卷子上大多数题目能看得懂在讲什么东西。

他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参加开学考两眼迷茫的自己，突然有些好笑。

琓县一中学习任务重，时间紧，四门科目的考试硬生生安排在一天之内考完，从早上八点一直考到下午五点四十。

叶星奕答了一天卷，手都有些抖，本来不准备去食堂吃晚饭的，奈何自从上次因为不吃早饭挨了凌恒打后，他就要求自己把一日三餐拍照发过去。

有人监督叶星奕吃饭，他也安分了很多，老老实实拎着蓝底白边的饭卡去了学生食堂。

柳泊宁本来在最靠近大门的档口打饭，都快排到他了，不过是一个回头正好瞧见叶星奕，他干脆从队伍中挤出来，凑到叶星奕跟前：“吃什么啊，星奕？”

叶星奕说：“饺子。”

柳泊宁一愣：“晚上吃饺子啊？”

叶星奕其实没什么胃口：“想不出吃什么。”

“那我也吃饺子，”柳泊宁跟在他身边，笑得开怀。

拍完照发给凌恒过后，叶星奕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肉馅水饺，一边默默算日子。

今天周三，一个年级上千人，成绩应该没那么快能出来，他还能安全度过几天，但一想到凌恒答应自己，如果生物考及格就带他回家摸小狗，叶星奕又隐隐有些期待。

可是万一呢，要是生物没有考及格，到时候不仅没有小狗摸，还逃不掉一顿揍。

叶星奕煎熬整整两天，都没能等到期中考成绩正式出来。

周五晚上，晚自习结束后，他有些无精打采地收拾书包，就听凌恒喊他：“星奕，跟我过来下。”

他这几天不能再乖，凌恒突然喊他，除了期中考成绩出来以外，不会再有别的缘由了。

叶星奕心中咯噔一声，有些僵硬地转过脑袋：“哦。”

他跟着凌恒回了五楼办公室，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不敢造次。

凌恒不仅是本班生物老师，还是学校高二年级组学科组长，期中考卷这会已经拆封完，递交到了凌恒手里。

他办公桌包括身后的窗户旁边全是一沓又一沓卷子，凌恒问：“这次自我感觉考得怎么样？”

叶星奕不敢装：“还行。”

凌恒低着头在翻手里的卷子，小崽子想探出头去看，却被他故意挡住分数。

凌恒面无表情：“还记得考之前我们怎么说的吗？”

叶星奕点头，手心已经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记……记得。”

“重复一遍。”

“ 没及格的话，少一分二十下XX。”

凌恒首肯：“那你觉得自己及格了吗？”

叶星奕下意识攥紧衣角：“应该吧。”

凌恒勾唇，把卷子递到叶星奕手里，沉声说：“自己看。”

在看到分数的那一瞬间，叶星奕瞬间就感觉自己不好了。

一个硕大的54浮现在卷子抬头处，旁边还沾着些红墨水浅浅的点。

可怖的数字浮上心头，叶星奕瞬间就有些崩溃，一百二十下XX，真的要命。

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哥……”

“嗯，”凌恒边说边从抽屉里取了那把50厘米长的黑色铁尺出来。

他起身锁门，又顺手拉上窗帘，回头就看见叶星奕拿着卷子的手都是抖的：“害怕啊？”

叶星奕紧紧抿唇，把手背在身后不敢吱声，强装镇定：“还好。”

“开学考认真做24，两个月之后能考到54，我还能接受，”凌恒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凶，只是沉声说：“但离你想要的，还远远不够。”

叶星奕并不知道自己另外三门考得怎么样，盯着那个刺眼的分数，半响后点了点头：“对不起。”

凌恒将他手里的考卷拿回来，望着仍在出神一脸伤怀的小朋友，柔声安慰：“慢慢来吧，你基础太差了，急不得。”

“按照考前我们俩约定好的，”凌恒说：“120下XX，没错吧？”

叶星奕摇了摇头，强忍住泪意。

自己明明已经努力了，可是为什么只提了这点分，晚自习还想着这次能考好，能去凌恒家看狗狗。

近两个月相处下来，凌恒对自己有多好，叶星奕能明显感觉得到，他不想让在意的人失望。

面前的小崽子悄无声息地红了眼，凌恒有些发愣，迷茫道：“我没有……很凶吧？”

叶星奕本来就有点情绪上头，闻言更是憋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凌恒连忙扯了两张纸递给他，肉眼可见有些无奈。

眼瞅着小孩越哭越凶，凌恒只好牵着他的手把人揽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跟我说说。”

叶星奕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爱哭，摇了摇头，哽咽道：“没有。”

“我只是觉得，觉得对不起你，天天来打扰你问题目，占用你不少时间，却连考及格都做不到。”

“我是不是真的很笨，但我真的努力了，可是生物我真的就是学不明白，我好讨厌它。”

“还可以了，”凌恒倒没料到一次期中考试会让这小孩情绪波动如此剧烈，认真道：“进步了三十分呢，再说教你们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不算是打扰。”

叶星奕的脸早就在凌恒面前丢了个干净，也不在乎仅剩的这点了，他闷声说：“嗯。”

凌恒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崽子，本来还想着让他缓缓，过两天再算账，叶星奕却擦了泪，乖巧地趴在他腿上。

这小家伙太乖了，凌恒握着那把颇有分量的戒尺，实在感觉有些下不去手，给他找理由：“开学考不算，这是转学之后第一次参加大考，还要自己追赶别的学科落下的进度，确实辛苦，对你要求太严也不公平，六十下XX。”

叶星奕曾想过他会放水，但完全没料到他会直接给自己减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在心里感念凌恒的好。

这些日子叶星奕一直都很用功努力，生物课上强撑着认真听，争取不走神，课后还会主动拿着题来问自己，两个多月下来连带着瘦了不少。

此刻叶星奕趴在自己腿上，凌恒甚至觉得有些硌，心软地抚上少年清瘦单薄的背：“去沙发上吧？这样难不难受？”

这样的姿势实在算不上舒服，叶星奕自己也觉得硌得慌，老老实实地从凌恒腿上爬起来，等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复又趴回了他怀里。

叶星奕个子高，身上却很瘦，为数不多的那点肉大概都在臀上，摸起来手感极佳。

到底是少年，身体素质好恢复快，不仅右手骨折完全痊愈，身后之前的伤也都好得彻底，一点印迹也看不出来，白皙又柔软，一看便很好欺负。

小崽子老老实实趴在凌恒腿上，静静等待疼痛降临。

才打了三分之一数目，小家伙就有些受不住，在凌恒怀里轻轻挪了挪身体，下意识咬住唇。

凌恒眼尖，出声提醒：“疼就喊，别咬自己。”

叶星奕回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凌恒，整个眼角都是红的：“恩。”

只这一眼凌恒就又心软了些，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确实努力了他都知道，虽然结果依旧有些不尽如人意，可凌恒不舍得把他逼得太紧，又默默减轻了几分力。

被抚顺毛以后，叶星奕一直都很听凌恒话，他说不让自己咬唇，小崽子就很乖地松开了口，只是疼得不断讨饶出声：“啊……哥……疼……”

叶星奕用力抓着沙发坐垫，额上冷汗密布，小脸发白。

凌恒对自己已经够好了，叶星奕强忍住不挣扎，身体绷得很紧。

凌恒出声安慰：“再坚持一下。”

叶星奕实在疼得有些受不住，无意识地挣扎起来，身体企图往前钻。

凌恒不忍，干脆心一横，将小崽子的手按在腰上，快速地甩下最后仅剩的七下戒尺。

最后这几下又快又急，叶星奕疼得差点喊破音：“哥！”

几乎是凌恒刚刚松开箍着他的手，叶星奕就狠狠一把揪住身下的沙发坐垫，指尖用力到发白，大口喘息：“好疼……”

凌恒将戒尺丢在一旁，大手抚上叶星奕身后，替他揉着伤。

六十下XX终于打完，叶星奕瞬间放松许多，无力地趴在凌恒腿上，小声呢喃：“哥……”

尽管凌恒没忍住心疼放了水，可戒尺的威力哪里容得小觑。

凌恒安抚了小崽子好一会，想起身去抽屉里拿药膏，可刚刚挨过打的小朋友这会却怎么也不愿意，就想粘在他身上，根本不让凌恒起来。

他身后的伤得立刻处理，拖得时间越久叶星奕只会越受罪，凌恒无奈：“星奕，听话。”

小崽子仗着自己刚刚挨过揍，吃定凌恒这会不舍得再揍他，倔强道：“不要。”

他算得不错，凌恒哪里能狠心再下得去手，只能放柔声音跟他商量：“你乖，拖着不上药你只会更疼。”

叶星奕依旧保持沉默，无声地反抗，只是紧紧抓着凌恒的手不让他动。

个小家伙，身后都肿成这样了还不听话。

学校难得还有点人性，每次期中期末大考之后，当周周六，会给学生放一天假。

想着明天不上课，凌恒一边给他揉伤，一边说：“你乖，上完药我带你回家，今晚不住在学校了。”

叶星奕瞬间就感觉自己没那么疼了，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真的？带我回家看狗狗？”

凌恒很宠：“嗯，带你回家看狗狗。”

叶星奕立刻松开刚才还抓着他不肯放的手，催促道：“快点快点。”

等凌恒拿了药膏回来，就见小崽子满眼期盼：“你家狗狗怕不怕生啊，我能摸吗？”

凌恒将药膏涂在手心，搓热后敷在叶星奕滚烫的身后，给他细细揉开。

一提起家里的小狗崽子，凌恒便一脸柔情，眼里含笑：“不怕生，应该可以摸。”

尽管揉伤过程叶星奕疼得龇牙咧嘴，可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一声疼没喊过，满心满眼惦记的只有凌恒家里的小狗，甚至是凌恒刚说“好了”，他就立刻急不可耐地站起身，莽莽撞撞。

“不疼吗？”凌恒看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细看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无奈：“你慢一点，小狗不会跑。”

“疼，”叶星奕有些委屈：“可我真的好想摸摸它。”

凌恒只能宠着，给叶星奕披上外套后，领着他下楼。

办公室在五楼，叶星奕刚刚挨完揍，实在有些吃不消。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这会教学楼里人都走光了，仗着楼道灯光昏暗且四下无人，凌恒干脆直接伸手将叶星奕背起来，一直背到一楼才把人放下。

宿舍和校门口是两个方向，凌恒问：“你还要回宿舍取东西吗？日用品我那有。”

叶星奕此刻只想快点见到小狗，根本没犹豫，相当干脆地摇了头：“没有。”

凌恒复又将人重新背起来：“还有段路，我背你。”

连老爸都从来没有这么背过自己，叶星奕安安静静地伏在凌恒背上，过了好一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很累吧？我能自己走。”

凌恒完全不喘，还能有余力调侃背上的小家伙：“不累，最近你是瘦了不少，回头见着你爸我都没法交代。”

叶星奕闷声说：“我爸从来不管我的，饿不死就行，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三十个小时都扎在棋牌室。”

凌恒认真看过叶星奕父母的资料，特别是他的父亲。

他记性一向很好，挑眉：“叔叔身体挺好，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能精力这么旺盛，难怪你也闹腾些。”

背上的小崽子闻言不悦，炸毛道：“我哪里闹腾了？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凌恒勾起唇角，不仅没让他下来，反而伸手将叶星奕揽紧了些：“我的。”

这句话实在太像打游戏时的局内交流术语，叶星奕默默吐槽：“你平常游戏玩得很多吧？”

小崽子一脸笃定：“你微区绑定的那个账号肯定不是大号。”

凌恒并没否认，只道：“跟班主任讨论游戏是不是不太合适，嗯？小弈星，刚才因为什么挨打来着？”

一提到没能及格的期中生物考卷，叶星奕瞬间偃旗息鼓，恹恹道：“错了。”

叶星奕王者微区挂着的那个号明显是主号，游戏场次不仅多，战力也很漂亮。

他作为少数主玩中路的男生玩家，弈星、沈梦溪、王昭君等英雄竟然都还有小国标。

“偶尔放松也没关系，”凌恒想起小崽子游戏主页，话语里含着笑意：“挺厉害啊？小朋友，万战小国服。”

叶星奕骄傲道：“我是实在没时间打，不然还能拿大国标，上赛季弈星战力距离在榜国服只差一千不到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趴在凌恒背上，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你大号ID叫什么？我搜你。”

凌恒却没应允，神秘道：“等你下次考好了，再跟我提这个要求吧。”

凌恒家在五楼，还没有电梯，饶是有些羞赧，叶星奕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趴在凌恒背上回的家。

凌恒几乎不曾带人回来，小白狗看到叶星奕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凌恒身后缩，可它被凌恒养了大半年，平常被娇宠得无法无天，偶尔拆家凌恒也不舍得说它，反而只会因为没时间陪这小家伙而感到自责心疼。小白早就不是从前那只只能在垃圾桶里苟延残喘的可怜小狗，胆子大了不少，鼓起勇气凑到叶星奕跟前，左嗅嗅右闻闻。

叶星奕一看到小白狗，哪里还记得自己身上的伤，下意识就想蹲下身去抱它，扯到身后的伤疼得一踉跄，差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慢一点，”凌恒连忙扶住他，“毛手毛脚的。”

叶星奕被凌恒训了也不恼，满心满眼只有地上的小白狗，他忍痛蹲下身，凑近小家伙：“你好呀。”

叶星奕离小白狗半步远，朝它伸出手：“我可以摸摸你吗？”

小白狗确认面前的男孩子并无恶意后，主动探出头来，在他手心上蹭了蹭。

极其柔软又温热的一团，叶星奕眼神瞬间就亮了，顺势将手搭在它的小脑袋上，从前往后给它顺毛。

大概是凌恒平时也喜欢这么逗它玩，小狗立刻放松很多，轻轻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

一人一狗相处极其融洽，很快便熟稔起来，凌恒笑着看两个小家伙，问叶星奕：“喝什么？巧克力奶可以吗？”

叶星奕依旧蹲在地上，背对着凌恒，跟小白狗玩得专心，答得随意：“都行。”

等凌恒将巧克力奶插上吸管递到叶星奕手里，他才后知后觉：“你不是不喝甜的吗？怎么家里冰箱还有这个？”

凌恒在给小白狗开罐头，因为担心罐头边缘太锋利伤着它，他从来都是用勺子将肉泥舀到饭盆里，他随口答：“点外卖送的。”

德芙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奶，便利店里少说也要十几块一盒，谁家老板这么有钱，点外卖还送这个。

骗鬼去吧，明明就是特意给自己买的还不承认。

意识到其实这次期中考试不管自己有没有考及格，凌恒都一早就准备带自己回家之后，叶星奕嘴角简直不受控地上扬，他搂着小白狗：“哦。”

叶星奕很小心地举起怀里的小家伙，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