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朱武一手抱着怀里的缅因猫，低声道：“初一那会他爸妈离婚，他跟着他妈从我们那贫民窟搬走，但还是在同一个班。”

朱武将烟夹在指间，故意凑到猫跟前逗它，见小家伙真的傻乎乎凑上去，才将烟挪开，骂了一句：“蠢东西。”

他将手里还剩大半没燃尽的烟随意扔在地上，唐铄连忙弯腰蹲下身捡起。

朱武接着道：“初二刚开学，我爸吸毒关进去了，我妈没文化，光干苦力活养不起我，就去给人当三，后来那人媳妇闹到学校来。”

唐铄愣神之际，就听朱武轻声说：“学校消息传得多块，一节课的功夫，恨不得所有师生都知道了。”

“别说外班同学，自己班里的见着我都恨不得绕道走，老师也总言语挤兑，班主任还拾掇大家搞孤立，我那会确实挺想死的，只有凌恒。”

“以前怎么待我，那破事发生后还是怎么待我。”

“他跟我说，处在低谷的时候每一步都在往上走。”

“现在想想也怪傻逼的，但那时我他妈还真听进去了，觉得只有他是我兄弟，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实在精力不够，连大学也没能考上。”

朱武自嘲道：“不像人家，一路考到莘大，现在在一中教书，也挺好的。”

唐铄虽然从小就读不进书，学业稀烂，但他还是下意识道：“莘大？他脑子没坑吧，莘大的回这烂地方教书？”

他震惊道：“当个破高中老师能有啥好的？他一年赚的估计还不如您一天多。”

朱武瞥了他一眼：“去开瓶Negrogi。”

等唐铄拿了烈酒回来，就见朱武盯着杯里炽艳猩红的液体，沉声说：“他蹲过牢子。”

……

坐在出租车后排，叶星奕靠在凌恒身上，望着琓县一中一掠而过的校匾，没敢出声。

等到凌恒家，看着星星热情地扑过来，叶星奕也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默默降低存在感。

这会药效消退不少，叶星奕至少能自己站稳。

凌恒冷声道：“滚回房间。”

叶星奕不敢惹他，缓慢挪步进了卧室。

凌恒头一次回家以后没抱星星，还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把小狗崽子独自留在客厅。

他将窗帘拉下，语气强硬：“衣服都脱了。”

叶星奕好几个指甲都已开裂，仅仅是拖个外套的功夫，双手疼得一直在颤。

凌恒将药膏重重扔在床头柜上，干脆直接上手。

那些人身上不知道多脏，凌恒沉声逼问：“他们有没有碰过你？”

叶星奕大脑发懵，从来不知道巴掌落在身上竟然能这么疼，愣在原地没答话。

凌恒失了耐心，用力一顶。

在意识到凌恒想要做什么后，叶星奕立刻慌了神：“哥……不要……”

叶星奕连忙抱住他的手，眼泪汹涌：“哥！”

凌恒咬牙，用手指着叶星奕的脸：“你不要逼我今天就收拾你。”

凌恒方才有多焦心此刻就能有多恼火，万一染上X病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这小孩又一惯死犟，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凌恒也不保证他会老实告诉自己，只能上手直接检查。

盯着注视数秒，凌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了力放开他。

叶星奕一被凌恒松开，就立刻扯过床上的被子盖着自己，连指甲碰到布料痛得刻骨铭心也顾不上。

小孩又羞又臊，闷头缩在被子里哭，明明一米八几的个子，身体蜷在一起时却是那样小而脆弱的一团。

凌恒第一次没心软，坐在床边，脸色铁青：“省点力气，明天有你哭的。”

他站起身：“我就是给你惯坏了。”

凌恒坐在床边板着脸，任凭被子里的小孩哭得怎样惨烈，都狠着心没有哄他。

一直等到床上彻底消停，凌恒才掀开被子，将叶星奕拽到怀里。

凌恒实在气极，周身疲惫凝聚。

他拧开药膏，手刚碰到叶星奕的腰，少年就立刻躲开了。

凌恒眯眼：“今天非要招我抽你一顿是吧？”

“哥，”叶星奕红着眼，哽咽道，“……我想洗澡。”

朱武他们不知道跟多少人上过X，身上确实很不干净。

凌恒懒得再废话，直接将叶星奕打横抱起：“老实点。”

他脸色实在太难看，叶星奕乖顺地靠在他怀里，完全不敢造次。

进浴室了凌恒才想起来没给小崽子拿拖鞋，干脆脱了自己脚上的给他穿好，又扶着人站稳。

看凌恒光脚站在浴室冰凉的地板上，叶星奕连忙想把鞋脱下来还给他。

凌恒瞪了小家伙一眼：“再折腾一个试试。”

回来以后一直到现在，凌恒都没有安慰过自己一句。

叶星奕双目通红，眼眶里噙着泪珠，强忍着没哭出来。

与往日不同，这次事态着实严重。

凌恒今天本来就完全没准备哄他，晾着人不理，自顾自给浴缸放水。

叶星奕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环胸，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凌恒以为他是冷，又光着脚从浴室出去，取了毛毯给叶星奕披上，暗暗埋怨自己没脑子，该把洗澡水放好再抱小孩过来的，而不是让他站在这受冻。

叶星奕看着他为了自己光脚站在浴室里忙碌，十分眼热，忍了又忍，两行清泪还是顺着脸庞淌下。

等凌恒再转过身时，一旁的小家伙早就已经满脸是泪，眼睛又红又肿，本来好看的狗狗眼此刻黯淡无光。

凌恒强忍着没有抱他，也没有出声安慰，只违心道：“不许哭。”

叶星奕抿唇，低头望着自己脚上明显大了不少的拖鞋，肩膀剧烈颤抖。

凌恒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小家伙，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一直等浴缸水放满了，才想起小孩手指甲上还有伤。

他复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明明才二十六，可脑子怎么就是越来越不够用了，无奈道：“你真的就是来克我的。”

叶星奕对上他的视线，真心实意道：“对不起。”

凌恒已经懒得再去找拖鞋，光着脚走到厨房，取了保鲜膜回来，缠在叶星奕已经开裂的手指甲上。

他无名指伤得最严重，裂了整整近一半，叶星奕疼得直抖，想把手往回缩，却被凌恒一把攥住：“再忍一下。”

十指连心，看叶星奕疼得呼吸都快停滞，凌恒虽不忍但还是腹□□：“你自己非要洗澡的。”

终于缠好后，凌恒试好水温，将叶星奕抱进浴缸里：“冷不冷？”

叶星奕摇了摇头，凌恒说：“手举高，不能溅到水，要是发炎了有你苦头吃的。”

叶星奕看着他，很不好意思，全身都被凌恒看光了，洗澡还要像小孩一样需要人帮忙。

凌恒身上衣服还好好穿着，而自己连内裤都不剩一件，叶星奕脸色羞得通红。

看他仍在走神，凌恒重复：“手举高点。”

叶星奕这才回过神，耳朵尖滚烫：“哦。”

凌恒语气虽然算不得好，可动作却不能更温柔，小心翼翼地给叶星奕洗完头，生怕泡沫进到小孩眼睛里。

他关切道：“眼睛进水没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小狼崽子两只爪子扒着浴缸的动作实在有点像星星平时不愿意洗澡的样子，凌恒逗他：“星星还真是你弟弟。”

浴室水汽重，雾蒙蒙的，叶星奕的声音也更软了些：“什么？”

凌恒意有所指：“今天是得给你好好洗个澡，未来一周都不用想了。”

叶星奕当时没听出来凌恒的言外之意，直到隔天挨了顿前所未有的狠揍，疼到趴在床上动都动不了时，才真的感同身受。

给小崽子细致地洗完澡后，凌恒也没急着给他穿衣服，直接将人用浴巾裹好，重新抱回房间，塞进被子里。

卧室里开着暖空调，凌恒刻意将温度调高，这才拧开药膏，细细涂在叶星奕腰腹上。

少年的腰肢瘦而有力，带着一股韧劲，这样大面积的淤青狰狞又刺眼，实在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虽然凌恒性取向分明，可隔着九岁多，他对眼前的小朋友实在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心疼。

即便没有真的被XX，可叶星奕还是结结实实落得一身伤，背脊上淤青和肿块根本数不清，但最严重的还是指尖的伤。

凌恒给他上完药后去厨房煮了碗清汤面，端回来：“没胃口也少吃点，待会吃消炎药。”

凌恒懒得再折腾人下床，索性直接坐在床边，端着碗一口一口喂。

叶星奕记挂着他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伸手推了推凌恒：“你也吃。”

凌恒早就气饱了，半点食欲也无：“你给我全吃了，敢剩一口我现在就把你绑到楼下树上用皮带抽一顿。”

威胁人就算了，还这么具象化，叶星奕嘴角抽搐：“……”

房间空调开得很热，叶星奕只穿了件凌恒的短袖坐在床上，连睡裤都没穿。

陶瓷碗很重，小崽子怕他端着太累，加快咀嚼速度，险些呛着。

“慢慢吃，”凌恒无奈，“笨死了。”

凌恒柔声问：“今天无缘无故的，到底怎么回事？每个月不旷两节课、不挨几顿揍，屁股痒是吧？”

除了后来被朱武他们盯上拐走不在计划之内，叶星奕大费周章折腾这一出，本来纯粹只是为了引起凌恒注意，甚至早就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他咽下嘴里的面条：“我今天去办公室找你问题目，听到白槿跟你表白了。”

凌恒一怔，蹙眉道：“就为了这点小事？”

叶星奕从来没有觉得这是小事情，强硬道：“你不许跟她在一起，我不同意！”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没有立场，叶星奕努力寻了半天理由也没能成功找到，他索性直接摆烂：“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到底还是小孩子，凌恒忍笑：“我还没问你原因呢。”

叶星奕无意识地撅着嘴，愤愤道：“我真的很讨厌她，只是因为不想给你惹事才一直忍着的。”

见凌恒不说话，叶星奕瞬间感觉不好，声音也更高亢些：“你不会已经答应她了吧？”

小崽子今天闯了不少篓子，凌恒故意板着脸：“当然。”

叶星奕对上凌恒的视线，见他一脸认真，绝望顿生，直接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后腰上的淤青，疼得浑身一抖。

凌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沉声道：“做什么？”

叶星奕一刻也不想待在他怀里，手撑着床垫起来，挣扎之间再度蹭到指尖，疼得钻心，眼泪一瞬间就夺眶而出，瞪着凌恒：“不要你管！”

小崽子的爪子刚上过药没多久，这会伤口又开裂了，看着泊泊血迹，凌恒哐地一声将瓷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冷着脸直接将人一把扯过来按在腿上。

“还不要我管？我今天要是没能赶过来，你这会……”

凌恒咽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怒火中烧，一点力没收着。

小家伙洗澡之前本来就已经挨过揍，这会更是不好受。

他闷哼出声：“啊……哥……”

凌恒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我一直忍到现在没有好好收拾你，非要作是吧？”

他厉声道：“惯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太好说话了？”

叶星奕晚上着实受了不小惊吓，又接连挨了两顿，哭着摇头：“没有……错了……”

“晚了！”凌恒被他气得够呛，冷哼一声。

叶星奕本来就疼得有些受不了，闻言更是瞬间崩溃，下意识求饶：“哥……”

凌恒不理，直接抬手就落。

“再挑衅我一个？”

叶星奕刚吃完面没多久就挨了揍，这会小腹正好死死抵在凌恒腿上。

他一阵反胃，险些直接吐出来。

听到干呕声后，凌恒终于停了手，扶着小崽子站好，蹙眉问：“要去洗手间吗？”

叶星奕拿仍然高肿不退的眼睛望着他，憋得脸通红，半响才摇了摇头。

“把拖鞋穿好，”凌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本来真没打算今天晚上就收拾你。”

叶星奕站在凌恒面前，满眼泪光，整个人隐忍又倔强。

凌恒看着小崽子的可怜模样，又念着他今天确实受了很大惊吓，终于暂时放过他。

凌恒不说话，叶星奕也不敢擅自动，只能站在原地。

小崽子刚刚才吃了没几口就耍脾气，凌恒摸了摸碗边，好在面还是温热的。

他气得属实不轻，将面端过来，又把筷子塞到叶星奕手里，强硬道：“吃完。”

一番折腾过后，不仅挨了顿狠的，现在连吃面都没人喂了。

叶星奕又悔又恨，不敢轻易再招惹凌恒，忍痛拿起筷子，眼泪混着面条，堪堪吃掉大半碗。

想着这小子没吃晚饭又一直折腾到现在，凌恒方才一口气煮了挺多。

看叶星奕明明吃不下了还努力往嘴里塞，凌恒干脆直接从他手里接过碗和筷子放在一旁，语气不善：“吃撑了还硬塞，自己胃胀得难不难受你感觉不到吗？”

叶星奕被他凶得一怔，下意识低头，吸了吸鼻子，满脸都挂着泪。

凌恒抽了纸巾递过去：“把脸擦干净。”

凌恒只是面上有些冷，其实脾气很好，甚少真的发火，平时待自己温柔又细心。

叶星奕凭据三个多月以来对他的了解，还抱有一丝幻想，打都打完了，这会总该来哄自己了吧。

没曾想，等他刚擦完泪，凌恒就抱臂看着他，冷声道：“站墙旁边去。”

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九点五十，站到十一点回来睡觉。”

叶星奕从来没被他罚过站，闻言一愣，杵在原地没动。

凌恒懒得再废话，直接将小崽子提溜到墙角：“给我站好了。”

叶星奕双手紧攥，身体紧绷。

凌恒端着碗出了卧室，将门带上之前还特意威胁道：“敢乱动一下，你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叶星奕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眼泪砸在木制地板上，自虐般掐着手心，无知无觉。

凌恒话虽是那样说，可关了门的举动本意就是在给叶星奕放水。

但等他洗了碗又冲了澡回来，小崽子竟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完全没有挪过一分一毫。

凌恒心顷刻间就软了许多，坐在床边唤他：“过来。”

叶星奕下意识望向墙上的挂钟，才十点半不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凌恒说：“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起来有你苦头吃的，我绝对说到做到。”

叶星奕原以为他会给自己上药，而凌恒却只是催促道：“快点睡觉。”

叶星奕还算乖顺地躺在床上，凌恒替他把被子掖好，柔声说：“你对白槿老师有成见，我能理解，但作为同事我不好过多评价。”

“她下周就调到县教育局了，你们英语老师会换成四班班主任。王璐老师人很好，你跟着她要好好学，不能再像这样随便耍小孩脾气。”

一提起白槿叶星奕就很不高兴，后面大半段话只当听不见。

他忍痛转过身去，背对着凌恒，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后脑勺，彰显着小崽子的倔强和不驯。

他小声吐槽：“反正都在一起了，你也干脆申请一起调到教育局去算了，反正你学历那么高。”

阴阳怪气的小崽子。

凌恒真是输给叶星奕：“还赌气呢？”

“就生气。”

凌恒终于破功，忍着笑意：“你是不是傻的？我没答应她。”

叶星奕嘴角无法自抑地上扬，还偏偏要装作不在意，只是笑音实在太过明显：“哦。”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她。”

凌恒伸手将仍在别扭的小孩捞过来，叶星奕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上药，连忙道：“不上药。”

小家伙没穿睡裤，凌恒隔着胖次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想多了，本来也没准备给你上药，就这么疼着吧。”

叶星奕被他揽进怀里，索性直接枕在凌恒手臂上。

得知以后再也不用在班里瞧见白槿之后，叶星奕心情好了不少，还欠欠的，问道：“白老师长那么好看，年纪又相仿，你为什么拒绝她？”

这小兔崽子明明刚才还一口一个白槿直呼大名，这会倒是不能更尊敬了。

“省省吧，”凌恒白了眼他，意有所指，“快点睡觉，不然我怕你明天扛不住。”

叶星奕实在累得够呛，精力损耗太大，熄了灯不到半分钟，他就靠着凌恒睡着了。

床头灯光亮微弱，凌恒虽然心疼得紧，但还是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明天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