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云骁

简泊挑眉:“你就一个劲护吧,哪天真的出事了才知道完蛋,这帮小崽子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见凌恒仍执意,简泊只得作罢,冲叶星奕说:“记着点你凌哥的好,他很不容易。”

叶星奕却认真了:“什么视频?”

凌恒蹙眉:“你还病着。”

小崽子不依不饶:“哥……”

凌恒叹了口气,默许了。

简泊复又掏出手机,随便搜了几个关键词后,把视频点开,递到叶星奕面前,还特意调到静音。

叶星奕只看了几秒钟,就立刻偏过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威慑作用已经起到了,简泊终于收手,关掉视频后冷声质问:“现在终于知道你哥为什么这么生气,又为什么舍得下狠手揍你了?”

叶星奕忍了又忍,还是实在没能压抑住,干呕一声。

简泊有心理准备,立刻将腿边的垃圾桶递过去:“你自己要看的。”

叶星奕几乎把中午吃的所有东西都全部吐了出来,仍觉得胃里泛着酸水,止不住恶心。

凌恒揽着他的身体,在他背上轻拍,示意简泊去接杯温水过来。

不怪叶星奕,视频里的男生XXXX,右手中指从第二关节处整个断开,露出森森的骨头,极其可怖。

他吐得撕心裂肺,凌恒狠心问:“下次还去么?还跟我赌气吗?”

叶星奕剧烈喘息,伏在垃圾桶旁边,压抑道:“他们是XX吗?!”

简泊已经接了温水回来,递给凌恒后脸色发沉:“这帮人根本就没有底线。”

凌恒将温水一点一点慢慢喂给叶星奕,等小崽子漱完口后又用垃圾桶接着,满眼疼惜:“缓一缓。”

……

正式开学后,琓县一中周末也抓得很紧,按课表正常上课、考试。

有时赶着期中期末,甚至一个月都休不了完整的一天。

凌恒毕竟手里管着一整个班,四十多个孩子总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处理,只跟校长请了两天假。

周一早上,叶星奕还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凌恒给他掖好被子,捧着小家伙不老实的爪子小心翼翼塞回被窝里,轻声说:“我去学校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叶星奕半睡半醒,声音也格外软些,似在撒娇,“……你晚上才回来吗?”

“乖,”凌恒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中午就回来,等陪你吃完饭再去。”

“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道,“我上课也带着手机,不静音。”

叶星奕连着一周都要输液,但凌恒白天不在家,怕他睡着了听不见敲门声,干脆把备用钥匙给了简泊。

凌恒走后,上午九点多,简泊自己开门进屋,只有小狗崽子晃着尾巴迎上来,叶星奕果然还在房里睡着。

之前凌恒在还好,他去学校了就意味着只剩下简泊一个人应对这棘手又麻烦的小少年。

他都做好恶斗上一番的准备了,只是叶星奕倒远远出他意料,被叫醒后也没任何不快,完全不耍脾气,反而很乖地伸出手让他扎针,临了还客气地道谢。

简泊终于意识到,这小孩的软弱原来只肯对凌恒一人显露,而自己只是恰巧窥探到些许。

他明知故问,刻意调侃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叶星奕趴在床上,不解:“什么?”

人形肉垫相当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要上班没法在家陪小孩,昨天晚上又翻了一床厚的被子出来,最后仍觉得不够,又连夜跑到超市买了好几床毛毯,全部垫在床上,只为了让叶星奕趴着不硌,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摸着少年身下厚得简直离谱的床垫,简泊实在没憋住,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凌恒疯了吧这是?”

“天王老子都不配让我这么宠,”他表情极其难以言喻,“你们真没有血缘关系么?”

自从梁颖离世之后,叶星奕跟两边亲戚关系都很生疏,关键叶瀚还是个特别不靠谱的,整天泡在棋牌室,抽烟喝酒一个不落。

但老爸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叶星奕也懒得跟他计较,生病了随便找点药扛着,放了学还要自己做饭也是常事。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放在心上过,凌恒对他的好即便是外人也能一眼就看穿,更不提本身就极其敏感、心思细腻的叶星奕。

这样的凌恒,让他如何肯放下,该怎样释怀。

挂上输液瓶后,简泊坐在转椅上:“你安心睡,好好休息。”

中午十二点多,凌恒带着饭回来,真心实意道:“谢了。”

简泊摆摆手:“鬼话。”

叶星奕在家养了两天,实在待不住了,非要跟着凌恒去学校。

只是他身后的伤根本没好,哪里能在教室的硬板凳上久坐。

凌恒最后还是妥协了,想着自己办公室里的沙发还算软,勉勉强强可以让小崽子凑合下。

叶星奕上午在家老老实实输完液,立刻就溜去了学校,甚至都没等凌恒回来接他。

小家伙仗着身上有伤凌恒不舍得揍,简直为所欲为。

凌恒刚回办公室,就见沙发上瘫着个小崽子,无奈:“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叶星奕揽着抱枕,眨了眨狗狗眼:“省得你还要再回家一趟。”

两人吃过饭后,叶星奕靠在沙发上自习,凌恒坐在办公桌前改卷子。

下午一点多时,门从外被叩响。

“进。”

一位很清秀腼腆的男生推门进来,轻声喊:“凌哥。”

这男生看着跟叶星奕差不多大,没穿校服,明显偏瘦。

凌恒一愣,随即笑道:“云骁,好久不见。”

宁云骁不太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是快半年了。”

凌恒示意他坐,起身拿了盒巧克力奶拆开递过去:“随意就好。”

宁云骁有些拘谨,抬手跟叶星奕打了招呼:“你好,宁云骁。”

“你好,”少年点头,“叶星奕。”

两个小家伙客气又疏离,凌恒笑着介绍:“云骁是我上一届学生。”

按时间推算,凌恒应该只是他的任课老师,而不是班主任。

叶星奕了然,抱着书,自觉地往沙发旁边让了些。

凌恒接着道:“这是星奕,高二,我现在自己班里带的学生。”

宁云骁有些羡慕,说:“当凌哥班里学生肯定很幸福。”

凌恒知道他在指什么,柔声问:“看着瘦了不少,最近还好吗?”

他点头:“嗯。”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凌恒莞尔,“毕业了也一样的。”

宁云骁由衷道:“谢谢凌哥。”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凌恒没问他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回学校,只道:“云逸一定希望你替他好好活着。”

宁云骁低头望着手里的巧克力奶,神色看不分明,压抑道:“嗯。”

简单闲聊了几句后,他没待多久就站起身:“凌哥,我先走了,想在学校里转转。”

凌恒问:“抱歉,我待会还有课,没法陪你一起了。”

“没事的,”宁云骁摇了摇头,“我自己就可以。”

已经是深冬了,他却只穿了件薄外套,凌恒蹙眉:“衣服要多穿点,别生病了。”

宁云骁朝他善意地笑笑:“好。”

叶星奕望着宁云骁的背影出神,等他离开后,才轻声说:“他很难过。”

小家伙对情绪的感知能力确实很强,凌恒没否认:“云骁成绩很好,一直稳定年级前三。”

凌恒可惜道:“但高三下学期,他家里出了很多事情,最后连本科线都没能达。”

叶星奕皱眉:“这么严重?”

凌恒不忍,沉声说:“三旬年初死的那个职校男生,是他亲弟弟。”

……

宁云骁从学校出来之后,哪也没去,他早就记不清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也顾不上绞痛的胃,在附近公交站台一直坐到晚上六点半,才起身离开。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室外温度骤降,本来就是小县城,这个点街上并没多少人。

他双手冻得通红,却依旧无知无觉,路过街角一家连锁酒店时,连看都没看,就径直推门进去。

离七点还差一刻,简泊已经到了。

他冷声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宁云骁轻声说:“对不起。”

床上摆着一排工具,宁云骁却完全没抬头瞧一眼,相当干脆地脱了裤子直接趴上去,半点也看不出下午在凌恒办公室时腼腆内敛的样子。

简泊挑眉:“还挺自觉。”

宁云骁依旧没反应,只是将头埋在臂弯。

简泊问:“怎么说?”

半响,宁云骁才闷声答话:“重一点,谢谢。”

……

过往上百次实践中,宁云骁几乎不曾出声求饶过,一贯隐忍又坚毅。

初三那年冬天,父母工作的炼钢厂因为意外发生爆炸,除了仅仅几万块的赔偿款外,什么也没能给尚且年幼的两个孩子留下。

已经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那炼钢厂规模不大,又是私人黑心老板一手运作,对外说是意外,其实只是因为原材料被替换成了成本更低的伪劣化工产品,为了节省些小钱,活活搭上几十条人命。

爆炸发生时,老板一家五口都没能幸免,全部当场死亡,最后还是XX统一拨的赔偿款。

原本或许是有十几万的,可在这样的小县城,一层一层筛下来过后,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换得3.4万元,如何叫人不痛心。

宁云骁,奚云逸。

兄弟俩一个跟妈妈姓,一个跟爸爸姓。

原本令人艳羡的家庭彻底支离破碎,宁云骁揽着年仅十三的弟弟跪在父母面目全非的尸骨旁,哭得浑身颤抖。

那一晚,他被迫抗下所有,顷刻之间担负起整个家庭的责任。

偏偏情况这样艰难,倔强又骄傲的少年最后还是以宣城市中考状元的身份考上了琓县最好的公办高中。

只是长夜漫漫,避着弟弟,宁云骁一个人不知崩溃过多少次,所有声嘶底里全被生生遏在喉咙中。

无意接触过XX后,他鼓起勇气通过贴吧主动加了简泊的联系方式,甚至大着胆子骗他自己已经成年了。

直到正式见面,第一次实践。

简泊看着明显还年幼的宁云骁,实在昧不过良心,当即开门抬脚就要离开,却被小朋友死死拉住不让走,执拗道:“你不跟我约,我也会再去找别人的。”

简泊:“……”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跟陌生人约实践了,阴差阳错之下,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这么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

简泊在圈子里一直都是很严厉的X,但在宁云骁成年之前与其说是实践,倒不如说是简泊在玩养成游戏,下手从来没有这样温和过。

而对于过往种种坎坷,宁云骁也甚少在简泊面前提起。

他不想让人看轻,从网聊时,便一直假称自己家庭幸福美满、父母恩爱,只是为了寻求XX才约实践。

宁云骁瞒得滴水不漏,加之简泊本身家境优越,除了一直都真心实意地心疼好兄弟凌恒外,从来没吃过什么苦,也压根没往深处想。

只是,但凡简泊能再细心些,不这么神经大条,或许就可以早些发现这其中种种错漏。

什么样的孩子,会在大年初一找他约实践,又是什么样的孩子,会总把那几套旧衣服翻来覆去地穿,直到发白皱得不成样子都没换过新的。

若是简泊如凌恒那样敏锐,或许就能及时拦住宁云骁,没让他为了已逝的弟弟深陷泥泞,久久不得脱身。

……

简泊问:“要停一下吗?”

床上的少年只是沉默,摇了摇头。

简泊重新举起板子 ,拿在手里掂了掂,复又重重挥下。

不知是否是错觉,简泊只觉得他话比平时还要少些,挨打的背影落寞又孤寂。

他沉声提醒:“不舒服就说XX词。”

宁云骁趴在枕头上,闷声喘息。

前几年简泊在圈子里约过不少实践,打得比这重的多了去了。

简泊比凌恒小七个多月,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没多久。他暗自吐槽,还真是年纪越大心越软,没出息。

宁云骁单薄的脊背止不住地发颤,手腕细得更是仿佛一掐就断。

简泊有些不悦:“饭不会好好吃吗?半个月不到瘦这么多。”

实践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宁云骁既没出声,也没喊过一声疼,更没喊安全词。

“结束了。”

简泊按了铃,将服务生送来的冰块用毛巾包起来,敷在宁云骁身后:“缓一下。”

宁云骁紧闭着眼,身体仍然在微微发抖。

“是不是惯得你?”简泊问,“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没功夫回一条?”

宁云骁颤声说:“抱歉。”

简泊早就习惯他怎么打也不出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倒是莫名想起凌恒家里那个小崽子了。

不过那小孩看着就比宁云骁闹腾些,耳朵上一串洞,还是自己面前这个小家伙乖。

算了,乖个屁,消息也不知道回一条的,动不动就杳无音信。

简泊越想越来火,又将板子拿了起来,冷声问:“没了?现在给你解释的机会。”

宁云骁转过头来,眼里有些不解。

“几天没回我微信?”

宁云骁轻声说:“十一天。”

简泊冷哼一声:“我以为你不记得呢,30下,报数。”

宁云骁胃里原本就不好受,撕撕扯扯地疼,挨了几十记XX后更是难熬,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急促些,但还是没有喊过一声疼。

倒是简泊自己先破了原来一贯的规矩,忍不住出声训他:“小白眼狼!”

宁云骁忍得辛苦,明明已经受不了了,却还是希望他能打得再重一些。

如果身上够疼,心里是不是就会好受一些。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除了微弱的喘息声外再没别的动静。

这场XX带了几分XX的意味,简泊很清楚他已经快要受不住了,却还是狠心没收力,但偏偏就是一直没能等到宁云骁出声服软。

也是,这小东西犟得要死,四年多前定下的XX词,时至今日,一次用场也没派上过。

宁云骁额上冷汗淋漓,闭着眼睛继续报数。

他比叶星奕更瘦些,178的身高看着也羸弱几分,倒是出奇能忍。

简泊不断回想起凌恒带回家的那个小狼崽子,明明岁数差不了几岁,可叶星奕疼得受不住了却会喊凌恒。

但凡他软声呢喃,凌恒脸上的神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更柔和些。

明明他俩才相伴几个月,而自己跟宁云骁都认识快四年半了。

简泊实在是更心塞了,愤愤丢下XX:“就会跟我死犟。”

他转身走到沙发旁,拧开药膏时才发现已经用尽,再度叹了一口气。

赶着降温,诊所每天单子都排得不能更满,何况凌恒家里还养着个不省心的,天天都得上门输液。

他最近实在是忙糊涂了,白天一堆事,晚上还因为惦记着这小崽子睡不踏实。

简泊回头扫了一眼依旧保持着刚才姿势的小崽子,心终于软了些:“趴着吧,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听到关门声,宁云骁才回过头来,苦笑着喊:“哥。”

声音低到连自己也听不清,泪却顺着瘦削得几乎快要脱相的脸淌下,瞬间沾湿身下的枕巾。

宁云骁只简单缓了下,就撑着床垫爬起来,自虐般忍着剧痛将裤子穿好,一步一挪出了房间。

坐在出租车后排,宁云骁点开微信。

简泊的头像一直都是同一张——举着右手跟家里的哈士奇击掌,四年多以来从未换过。

他右手手腕上戴着块黑色腕表,食指有一枚银色素戒。

宁云骁第无数次点开他的朋友圈,看着主页简介那句从来没换过再熟悉不过的“下辈子想当帅哥,虽然这辈子就是”,还是没能忍住勾唇,只是视线渐渐模糊。

身在光里的人,绝不应该因为自己而沾染上污秽。

……

等简泊买了药回来,房间里已经空了。

只有床单上仍未干的泪痕,清楚地标记着这场XX。

整整十一天不回微信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一声不吭就离开。

简泊气得手都在抖,将买回来的药膏直接扔在床上,拨了电话过去。

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简泊点开置顶微信,小东西竟然已经把自己删了。

这四年多的陪伴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他以为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关系了,只差最后点破。

却不想,人家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在把自己当傻逼一样玩弄。

真好,真他妈行。

他想找宁云骁,想抓着小崽子的手质问,你的教养去哪了?相伴四年,离开的时候连一声正式的道别都没有吗?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