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千米

简泊迟钝不已,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宁云骁的了解实在太少,想找他问个明白,却根本无从下手。

宁云骁很少在他面前提及过什么,简泊甚至只知道他在琓县一中念书,只知道他的生日和饮食喜好,其他一概不知。

但这都不是不告而别的理由,简泊将沙发和床上的所有工具粗暴地塞进包里,一脚踢开门出去时,瞅见走廊尽头摆着个保洁还没来得及收的绿色垃圾桶,直接将包连带所有工具一口气全都扔了进去。

他妈的,就知道圈子里不会有什么好人,只有他,像个傻逼一样,硬生生被比自己小了整整七岁的崽子给玩弄了。

叶星奕每天仍在输液,备用钥匙一直还放在简泊手里。他拎着两兜子啤酒破门而入时,屋里两人皆是一愣。

凌恒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三沓考卷。

他笑着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简泊脸色难看得能跟房子被人烧了。

他满身戾气,一屁股坐在凌恒地毯上,不答话,连星星摇着尾巴凑过来也没理。

简泊来凌恒家里不知多少次,星星明显跟他很熟悉,见小狗崽子一脸失落,叶星奕连忙朝小家伙伸开手,轻声唤它:“星星,来。”

简泊火气大得实在压不住,即便铺着地毯,啤酒扔在地上还是哐得一声巨响,袋子也在碰撞之中散开,零零落落滚得到处都是。

星星被他吓得一激灵,钻进叶星奕怀里。

简泊身上全是酒味,来之前路上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

叶星奕跟凌恒对视一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凌恒无奈,也没问原因,只道:“给你煮点吃的?”

简泊摇头,单手开了一瓶递过去:“陪我喝。”

他一向酒量很好,现在却醉得连眼眶都是红的。

凌恒接过,喝了小半瓶后在茶几上放下,试探道:“工作不顺?还是跟你爸妈吵架了。”

当年第一次约XX,直到见面后,简泊才知道面前的小崽子彼时还在上初三,哪里敢跟凌恒提起宁云骁,后来知道小家伙考上琓县一中,更是不敢说。

凌恒虽然是圈外人,但道德观念很强,况且又为人师长。

简泊跟凌恒都是琓县一中毕业的,完全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小众爱好。

要是让凌恒知道自己不仅找XXX约XX,还是他俩的学弟,甚至还是凌恒教过的学生,大概兄弟情到此为止不说,腿都能被凌恒打断三条。

简泊家庭关系和谐又亲密,还有个在念大一的妹妹,一家人恩恩爱爱,控股百分百的私人诊所生意从开业以来也一直顺风顺水。

凌恒完全不知道好兄弟的这段过往秘事,更不知道宁云骁其实跟他早就认识,实在想不出还能为了别的什么,干巴巴道:“失恋了?”

简泊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凌恒自顾自道:“也不是,你都没有恋过。”

纯情青年·单身汉·简泊嘴角抽搐:“……”

他这会是真的很想杀人了,把啤酒不由分说地塞进凌恒手里:“给老子喝!”

凌恒自知失言:“我的。”

他将一整罐500ml的啤酒饮尽,又道:“给你煮碗面?别空腹喝。”

凌恒刚想起身,就被简泊抓着手按下,后者又开了一瓶酒递过来,不依不饶:“喝!”

叶星奕坐在沙发上,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毯,闻言蹙眉望过来,警惕地看着简泊。

凌恒安慰道:“没事。”

又陪他喝了一罐后,见这家伙依旧不肯罢休,凌恒婉拒:“不陪你喝了,明天还要上课。”

不提上课还好,一提上课,简泊就立刻想到同是琓县一中毕业的小崽子,他妈的,竟然还是老子学弟。

他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半大小崽子,咬牙切齿:“就该把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叛逆都抓起来好好修理一顿。”

凌恒一愣,倏地反应过来:“跟你妹妹闹矛盾了?”

简泊摇头,视线依旧落在叶星奕身上,却似隔着他在打量另外一个人。

叶星奕简直莫名其妙,身后的伤还很严重,结了痂又痒又疼的,偏偏凌恒还不许他挠。

简泊来之前小狼崽子其实就有点烦躁,现在又被他直勾勾地盯着,也不太爽:“这么看我,有病?”

叶星奕不出声还好,简泊闻言脸色瞬间变了,瞪着他,剑拔弩张:“你再说一遍。”

“我问你有没有病?”叶星奕根本不怂,将腿上的星星放下后,站起身,“惹着你了?真够莫名其妙的。”

简泊用力将身前的茶几往前推,七八瓶啤酒连着滚到地上,发出一声接一声沉闷的声响,动静属实不小。

星星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

叶星奕身上的刺全都竖了起来,满眼阴鸷:“想动手是吧?”

初一时,只因当时班上刺头对梁颖出言不逊,叶星奕就能一手拎着椅子给他开瓢,那张记了大过的校级处分单子现在还安安静静躺在档案里。

只因为是凌恒,叶星奕这几个月才安分守己不能更乖巧,但他本性从来不是什么怕事的,一身反骨。

初来乍到那会,他就能一人跟夏义翔寝室四个干起来,丝毫不带怂。

叶星奕火气也上来了,凭什么会认为自己现在就是好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撒气撒到自己头上算什么本事?

简泊本来就醉得不轻,情绪上头,也蹭地站起身,倏地就想冲过去抓住叶星奕的衣领,青筋暴起。

凌恒长臂一伸,立刻拦在两人中间,厉声道:“我还在这呢。”

简泊一口火堵在心头,对着凌恒也直接爆粗:“他妈的,你跟他才认识多久?我跟你认识几年了?”

凌恒冷着脸:“你今天情绪不对,我不跟你计较,但再敢混一个试试。”

凌恒一米八八,简泊一米八六,又都是相当成熟的男人,客厅氛围一下子僵持凝固住。

简泊瞪着他,喘着粗气,半分钟后,还是先撒了手,愤愤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胸膛仍在剧烈起伏,气得浑身颤抖。

凌恒也松开手,用眼神示意叶星奕。

桀骜不驯的小狼崽子虽然还是一身刺,但到底听凌恒的话,抱着星星转身乖乖进房,没让矛盾激化。

方才的对峙当中,茶几上的啤酒洒了一地,纯色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凌恒立刻将无辜遭殃的考卷从还冒着浮沫的酒里抢救出来,又拿了瓶冰水拧开放在简泊面前。

他转身进了厨房,拧了抹布出来。

简泊灌了大半瓶冰水进胃里,终于清醒不少。

他将脸埋在颈间,低着头,嗓音发闷:“对不住,兄弟。”

凌恒脾气一向很好,今天倒也没惯着他:“你这话别对我说。”

简泊虽然已经冷静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你第一次为了外人跟我动手。”

凌恒擦桌子的手一怔,下意识道:“他不是外人。”

简泊叹了口气,由衷道:“别对这帮半大小子太好,一个个都不知道感恩的,小心以后后悔。”

凌恒沉声说:“我从来没指望得到什么回报,只是做我该做的,本职工作而已。”

简泊今天气不顺,非得怼回去:“本职工作把人带到家里来住?学校校规规定的?还是教师手册上这么写的?”

凌恒敛下眼色:“他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又不管他,在这边没有亲人了。”

“你就护吧,”看他话语间尽是真真切切的心疼,简泊冷哼一声,也不知到底是在骂谁,“白眼狼。”

凌恒上班累了一天,本来晚上还在加班改卷子,谁能料到简泊大半夜整这出,突然抽疯。

他干脆直接拿抹布指着简泊,语气不善:“你今天非逼我跟你动手是吧?”

简泊叹了口气:“凌哥。”

在还算单纯的学生时代,确实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谁成绩好谁就是哥,何况简泊本来就比凌恒小七个多月,那时总跟在他屁股后头,有事没事都凌哥凌哥喊。

凌恒看着晾在一旁依旧湿漉漉的生物考卷,实在心累:“滚吧。”

简泊坐在沙发上,没吱声,只看着他收拾客厅,狼藉一片。

叶星奕在卧室里没待两分钟,因为放心不下凌恒,又偷偷溜了出来,看着两人没真的动手,才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很享受凌恒护着自己,可也绝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跟原先的朋友产生任何嫌隙。

况且这些天相处下来,简泊绝大部分时间也还算靠谱。

听到小崽子出来,简泊抬头:“对不起。”

他眼眶通红,倒是叶星奕有些不知所措了,牙疼道:“……哦。”

小狼崽子想帮忙,凌恒却避开,柔声说:“不用。”

叶星奕凑过头去,闻了闻仍沾着一股浓浓啤酒味的考卷,有些为难:“这明天……去学校怎么办?”

凌恒努了努嘴:“问他。”

简泊干咳两声,不太敢对视上叶星奕满含怒火的眼神,下意识道:“你哥护你,你也护着他。”

叶星奕一脸理所应当,懒得再搭理简泊,默默去卧室拿了吹风机出来。

凌恒最后到底还是给他煮了一碗面,也没管他吃不吃,放在人形雕塑面前,就揽着叶星奕回了卧室,星星摇着尾巴跟在身后。

回卧室后,凌恒柔声问:“吓到了吧?”

叶星奕摇了摇头:“没有。”

凌恒拦得很及时,简泊的手其实根本没碰到叶星奕一分一毫。

但架不住他心疼小孩,凌恒温和道:“乖孩子。”

叶星奕脸色一红,背对着凌恒脱衣服的手一僵,心里雀跃却并未表现出来,故作矜持,只道:“恩。”

隔天上午,叶星奕还要输液。

凌恒特意跟其他老师调课,请了假。

简泊依旧来得准时,九点多开门进来,看到凌恒还在家里后了然,唏嘘道:“你是真不放心我。”

凌恒挑眉:“酒醒了?还记得吗?”

简泊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放在餐桌上,嗓音沙哑:“嗯,给星奕买的,昨天是我犯病。”

桌上放着一整个八寸圆形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还有品脱若干。

凌恒淡淡瞥了他一眼:“还算有心。”

简泊第一万次吐槽:“你真的都不觉得自己对这小崽子太好了吗?”

凌恒见怪不怪:“都还是没成年的小朋友,学业压力大,一年都休息不了几天。”

“你自己一周能休上半天吗?人民教师,家里不是教辅就是考卷的。”

叶星奕还在卧室沉沉睡着,两人没多打扰,扎上针又挂好滴瓶后默契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

“您的黑麦,请慢用。”

少年俯身将威士忌递到男客人面前,尽力忽略他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戏谑目光。

来三旬已经快半个月了,朱武一直没露过面。

宁云骁抿唇,端着托盘回了吧台。

二楼包间。

少年敲门进去,俯身跪在男人脚边,恭敬地将托盘里的卡脖耐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武哥,您慢用。”

包间里只有朱武一人,他挑眉,并没去接,就让少年一直保持着高举的姿势,懒散道:“新来的?”

少年薄唇轻启,笑得很甜:“武哥,我来了快两周了,但一直没机会近身伺候您。”

他没出声,少年不敢擅自乱动,只端着托盘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

两分钟后,待手里的红河道燃尽,朱武终于把酒接过来,沉声道:“名字。”

少年抿唇望向他,眼神干净又清澈:“宁云骁。”

……

等身上的伤稍微好了些后,叶星奕很乖,主动提出要回教室上课。

凌恒早上才给他上过药,知道小家伙身后依旧青青紫紫,还是有些心疼:“不许硬撑。”

凌恒复又道:“再养几天吧?课落下多少回头我帮你补,别的学科也一样的。”

叶星奕很享受他对自己的宠溺,却还是执意:“我真的已经好了。”

凌恒心知他是不想占用自己太多时间,无奈道:“不舒服要告诉我。”

小家伙乖乖点头,抱着书大步出了办公室:“恩。”

叶星奕缺了快两周课,凌恒对外只宣称他是生病,并未细说。

等小狼崽子正式回班里上课,同学们的关心应接不暇。

叶星奕面上淡淡的,心里却很熨帖,默默地记住了大家的好。

所以当班长站在讲台上左右为难时,他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真的没有同学愿意试一试3000米吗?我刚才去交表的时候,体育老师说所有项目都必须有同学报名。成绩无所谓,重在参与。”

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定在这周六,元旦当天。

虽然理科班男生不少,可赶着持续降温,不少同学都生了病,还幸免的也实在没人愿意挑战这项苦活。

王智本来想找凌恒商量,可又不想他因为这点小事分神,报名的工作生生拖到现在。

柳泊宁身为体委,举起手:“写我名字吧。”

王智实在是进退两难:“运动会当天你身上的活应该挺重的,而且3000米后面连着1500和跳栏,体力肯定跟不上。”

立即有人连声附和:“对,宁哥1500和跳栏都是稳稳能拿好名次的,别被3000给拖累了。”

柳泊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婉拒柳泊宁后,王智温声说:“实在没人我们就摇骰子了,别让凌哥为这点小事操心。”

叶星奕写完最后一个字,从座位上站起身:“我来吧。”

小姑娘瞬间找到救星,可又随即反应过来:“你身体真的可以吗?之前病了那么久。”

叶星奕安慰性质地朝她笑了笑,再次确认道:“可以的,没问题。”

3000米是后来新加上的项目,之前运动会从来没有过。

想着名单初稿凌恒已经看过了,王智不想再打扰他,干脆直接将名单交到了学生发展中心。

等到运动会当天,叶星奕悄悄摸摸地避开凌恒溜到了检录处。

凌恒正纳闷小崽子今天怎么没粘着自己,转头就见叶星奕已经站在了四号跑道上。

他蹙眉,拉着旁边的柳泊宁问:“星奕跑的多少?1500吗?”

柳泊宁身为体委,甚至还帮着叶星奕打掩护,他摸了摸鼻子:“咳,凌哥。”

凌恒眯眼。

柳泊宁秒怂:“3000。”

凌恒差点就想拿着手上的文件夹直接抽他了,沉声问:“谁允许他上的?”

凌恒面上难得带了几分火气:“名单也不给我再确认下,胆子都肥了是吧?”

碍于场上已经鸣过枪,凌恒实在没办法上去把不听话的小崽子拽下来,只能按耐下不满和担忧。

其实凌恒平时在班里一点也不凶,上课也总风趣又幽默,但柳泊宁还是有点怕他,白长了185的高个子。

他弱弱道:“我跟星奕强调过了,让他跑不完就走,别硬撑。”

凌恒这才稍微放下点心,磨牙吮血。

学校体育场是400米的标准操场,3000米要跑整整7.5圈。

凌恒早上才检查过叶星奕身后的伤,虽然不用上药了,可真的剧烈运动起来还是很勉强,何况是这样让成年男人来跑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的鏖战。

凌恒背上直冒汗,将手里的文件夹一把塞给柳泊宁,完全没有犹豫,加速冲了上去,在场边陪跑。

他既担心影响叶星奕的状态,又怕吓着小崽子,干脆不远不近地绕着内场跑,跟小家伙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在凌恒今天身上穿的也是运动服,又常年锻炼,并不算吃力。

开头三圈还可以,叶星奕甚至一直都保持在队伍前列。

只是少年到底单纯了些,第四圈才开始不到一半,叶星奕就不断减速,明显慢下来,只觉得身后原本还不算很严重的伤这会疼得完全无法忍受。

他竭力咬牙撑着,拼命提了好几次速,又终于往队伍前面冲了些,再次占据中上的位置。

为了减小阻力,参加比赛的学生大多都穿得很少。

等第五圈跑完,叶星奕身上的棉质t恤彻底汗湿,凛冽的北风一吹,凉意更是直达心底。

冷热交织下,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脚步也逐渐紊乱,很快被身后的人追上。

凌恒站在操场内圈草坪上,看着他明显不稳的身影,出声喊:“星奕,不要硬撑!”

3000米算是今天运动会的重头戏,操场上人山人海。

除了高三不参加以外,光一个年级就有十几个班一千多名学生,高一高二加起来总共2200多人。

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小狼崽子哪里还能听见凌恒的声嘶竭力。

第六圈开始,叶星奕明显体力不支,终于后知后觉凌恒为什么不让他参加,每动一下都会扯到身后的伤,绝望又无助。

操场上坐了整整两个年级二十几个班的人,他实在要脸,即便跑不动了也一直没有停下过脚步。

跑过一班所在的看台时,明显能听见欢呼呐喊,一阵盖过一阵。

小胖子肖洒不知从哪抢了个手持喇叭过来,领着全班给叶星奕助威——

“叶星奕!”

“星奕!加油!”

叶星奕嗓子严重充血,脚步也沉得厉害,可他听着班上同学真真切切的加油声,还是用力往前冲刺了一大段,名次瞬间上提。

3000米的鏖战,进度被拉得很开,快的只剩最后一圈不到,慢的还在第四圈苦苦挣扎,实在跑不动了开始绕着操场走圈的也有不少。

少年不想辜负班里炽热又单纯的同学们,一直咬牙坚持着,进入第七圈后不断加速,在肾上腺素的剧烈分泌下,硬生生带着身上的伤冲进了前三。

终点就在一班休息区前面两百米处,肖洒一百八十多斤,平时爬个三楼都够呛,这会倒是完全不觉得累,激动得原地直蹦,举着手持喇叭吱哇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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