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残破

跟在朱武身边近一个月,宁云骁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是哪,但很清晰的一点,离琓县绝对不近。

他确实松了一口气,离简泊远一点,再远一点。

宁云骁完全失联的一个多月里,简泊完全丢了山奈,自开业那天起便寸步不离守着的人,轻轻松松就将自己许多年的心血推得一干二净。

接到电话时,简泊已经开车驱往距离琓县四十多公里开外的塘桥渡口了。

他望着不远处的陈旧牌匾,按了外放:“爸。”

“诶,小泊,”电话那头缓了缓,“我托你梁叔问过隔壁几个县的领导了,甚至连再远点的金嵩市都问过了。”

“云骁确实还是没有下落。”

“……”

通话中断的那一刹,简泊能窥探见,自己悬了数日的心顷刻重重坠在地上,彻底粉碎,却发不出什么声。

出乎意料的,他没太大反应,只是顺着导航一直往前开。

等红灯时,他抬头望了一眼前置镜,坐在驾驶位的男人,顶着一张满是胡茬,晦涩陌生到难辨的脸。

……

再度醒转过来时,套房里寂静一片,除了坐在沙发上翻厚厚几沓资料的朱武外,没有旁人。

宁云骁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昨晚被喂多了乌鸡汤,趁朱武没注意,他蹑身溜进洗手间。

解决完后再出来,却走不动了。

朱武抱臂挡在门口,沉着脸:“胆子肥了?睡醒连人都不知道喊。”

同吃同睡近身相处月余,对于朱武,宁云骁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惧怕了。

只是对于奚云逸的死,除了一句“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不是我杀的”外,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宁云骁语塞,捂住关键部位:“你允许我穿衣服,我才喊。”

朱武含笑:“想都别想,逗你玩很有意思。”

“冷要跟我说,空调温度可以再调高点,”他打横抱起未着分缕的青涩少年,塞到被子里,故意,“被你折腾死了快。”

宁云骁缩在床上,嗫声:“你要是肯让我穿衣服,还会那么麻烦吗?”

朱武顺手在他头上摸了把,说:“那我还是情愿更麻烦些。”

几乎每顿饭宁云骁都是在床上吃的,他裹紧被子,捧着碗。

朱武挑眉:“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挑食,很好养。”

宁云骁摇头:“以前也挑,后来我爸妈去世,家里负担很重,我跟小逸都要念书,就不挑了。”

朱武说:“那还是很乖。”

他将鱼肚夹下来,放在宁云骁碗里,也盘腿坐在床上。

朱武笃定:“你跟弟弟感情很好,难怪跟叶星奕关系也亲些,都是小逸,没错吧?”

宁云骁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你真的很敏锐。”

男人不置可否,意有所指:“十四岁那年,我爸吸毒关进去了,我妈给别人当三养我,什么日子都有过,什么脸色都看过,不敏锐活不到今天。”

“简哥说,你跟凌哥,”宁云骁抓着筷子,“你们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你成绩也很好。”

朱武挑眉,点头:“我初中成绩比不了凌恒,但可绝对要比那哥们强。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身边环境乌七八糟的,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我沉不住心,最后高考都没参加。”

他面上并没露出什么,只是问:“你才十九,有想过再去读书吗?成绩那么好,可惜了。”

宁云骁承认,轻声:“嗯,有想过,但得先把弟弟的事处理完。”

朱武夹了好几大块海参给他,笑意不达眼底:“那我尽力,争取让你在今年九月初能重新回到学校。”

宁云骁并没明白,望着他。

男人还是笑,完全看不出当时随随便便眼都不眨,就能单手掐死一只近二十斤缅因猫的狠心模样:“我说错了,是七月底。”

“你再读书,也是重新念高三了。琓县一中这个尽不干人事的鬼地方,高三七月底就开学了。”

“我尽力,让你能在七月底回学校安心读书。”

宁云骁并没明白,只是下意识:“谢谢。”

朱武有些突兀:“跟我待在一块,还能吃得下饭吗?”

他问:“我体味重,不觉得很恶心吗?”

宁云骁立刻摇头:“不会。”

“哦,好,”朱武笑着,点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

对膝用完午饭,他还想再做些什么时,旁边的小东西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朱武蹙眉,但没多想,替他将被子掖好,照例一吻,落在他唇角:“小朋友,累坏了,好好睡。”

他想做的事一直拖到隔天傍晚,处理完手里的资料后,朱武起身,按了铃。

厉碹拎着纸袋进来,递给朱武:“武哥。”

朱武接过:“谢谢。”

等人出去,朱武眯起眼:“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

他故意将纸袋摆在宁云骁能看到的位置,缓慢拿出来。

男人捻起那块姜,在手里掂了掂:“有点分量,跟简泊玩过这个没有?”

宁云骁揪紧身前的被子,立刻僵硬起来。

朱武柔声:“别怕。”

他将茶几上的那些东西重新装回纸袋里,拎着,大步迈至床头,有些好笑:“挨完,我告诉你云逸的死,是怎么回事。”

本来极其惶恐的少年,立刻不挣了,主动跪在床上,相当配合。

朱武乐得如此:“乖孩子。”宁云骁神色清明,完全不避。

朱武耐心出奇好,他取出那柄刀,坐在少年身旁,削去生姜的外皮后,先进行修整,使其外部平整、顶端尽其圆滑。

等将生姜一块一块、一层一层、一点一点削去,直至与成年男人拇指那般粗细,总长度留在十厘米左右。

朱武还没忘将生姜的纤维一并处理干净,他偏过头,对上宁云骁明显不安局促的脸,失笑:“胆子真小,说了不会弄伤你。”

宁云骁唇色发白,手微颤。

……………………

有一瞬间,宁云骁仰起头,怀疑数日以来的温存许诺,是否还作数。

黑晕浮于眼前之时,男人沉声:“要是敢晕过去,我会收回刚才所说的一切。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给你弟弟报仇。”

其实,宁云骁已经感受不到别的任何,除了无边无际的痛,但朱武这一句话,还是硬生生让他再次大幅度颤栗起来,冷汗大滴大滴砸下,视线迅速模糊。

………………

或许是遭受的痛楚太大,少年还在不受控地抽搐,整个人红到发紫。

朱武拨开他额前碎发,安抚:“都结束了,抱歉。”

宁云骁双眼紧闭,缓了好一会,终于睁开眼,用力:“我弟弟……”

朱武“嗯”了一声,在iPad上滑动拨弄了几下:“你自己看吧。”

录像里,烟酒味扑面而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死死掐着奚云逸的下巴,面目狰狞:“胆子不是很大吗?刚才不是还很硬气吗?”

摄像头转动,木盒里,是一节血淋淋已经断了的指头。

无数双男人的手用力撕扯着少年,势要将他拖入无边的烈狱,势要让他坠入无望的孽镜。

“来啊,再朝老子竖一个中指试试看啊?”

奚云逸浑身**,嘴里被不知是谁的XXX堵住,剧烈抽搐,越挣,中指的断阖处,血便流得更快,一地猩红,迅速蔓延。

少年的整张脸都沾着□□,头发混着泥沙,缠在一块,等镜头再对过来时,脸已经又比刚才肿了一圈,气息微弱。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少年的胳膊已经被整个折过去,活活弯成非人的角度,凄厉长鸣。

录像远比宁云骁作为受害者家属,从警方那看过的任何一条都要清晰百倍,以至于,奚云逸的无数次奋起挣扎又被镇压,每一声悲愤,都诚惶诚恐。

四十多岁的男人涨红了脸,扭曲不堪,邪笑着招了招手,于是还依依不舍趴在奚云逸身上纠缠的人都往后退了。遍地血泊里,只被彻头彻尾XX过的少年蠕动着,喘息着,直至尽头,眼珠灰白,迸裂。

药被再度喂进,气息奄奄已经没剩多少意识的奚云逸艰难动了动断指。四十多少的男人用皮鞋大力踩在他胸口,汩汩鲜血顺着唇角淌下,青涩遍体鳞伤的脸上,一双空洞迷失的眼无助微阖,再没睁开过。

在黎明就要到来之前,有人尸骨无存,惟余沉痛。

二十多分钟的录像,才放了五分多钟,宁云骁就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可又很快醒来,他强撑着,直挺挺地:“人在哪?”

朱武按了暂停:“死了。”

对上宁云骁猩红失智的眼,朱武沉声:“得了痨病,全身溃烂而死。”

男人将iPad往旁边划,是一张盖了红色公章的纸质证明。

【死亡通知书:陈有为,男,46周岁,于2023年3月5日因口吐鲜血被送往我院医治,于2023年4月9日凌晨两点零六分,抢救无效身亡,兹此证明。——琓县中医院。】

男人说:“那天我确实在场,但后来有事提前走了,没能拦住,抱歉。”

他道:“事实已经呈现在你面前了,我就做到这里,信不信由你。”

“你弟弟死后,过了两周,那畜生就被检测出来得了痨病,X传染,没多久,全身溃烂,失禁,只吐得出鲜血。”

“我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你好受一些,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很抱歉。”

宁云骁已然孑然一身,这么久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简泊外,只有替弟弟报仇这唯一一个念头。

可真相来得太惨烈,太猝不及防,太茫然,少年抱着iPad,双手剧烈颤抖,痛得彻心彻骨:“云逸……啊!

凶手已经长息于尘土之下,即便能听到,也丝毫不影响睡眠质量了。

他寻了这么久的仇,却是连那人的面都没法见到,遑论出声质问。

无数个日夜的负隅顽抗,挣扎辗转,全没了意义。

宁云骁只留下一句“你们会遭报应的”,就再次昏死过去。

朱武坐在床榻上,用手抚上他满目疮痍的身后,轻笑:“报应么?早就已经来了。”

再醒来时,宁云骁双目空洞无神,什么都不肯吃,什么都不肯喝,一个字也不愿说,只裸着蜷在被子里。

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像在水下,又像在没有屋顶的房子里,入目皆是蓝色,地上是一直蔓延至前的黑白瓷砖,周围的墙都是方格,他站在这端,墙上挂着一个似是而非的钟,很小很小,但转动得很快,顶上能看到两个风扇,离他最近的三叶风扇飞速转着,远处悬着的那个不清晰,尽头一片漆黑。

他往前走了两步,地上摆着一块圆镜,他走近,镜子里弟弟的脸还停留在**岁的时候,圆乎乎的。

他蹲下,正探出手想去触碰时,那张脸消了。

宁云骁受惊,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直到那张脸又显出来。

他还想伸手时,有人喊他。

“云骁,站起来。”

那声音很熟悉,很心安,他抬头,一声“简哥”却堵在喉咙深处——远处第二个风扇底下,朱武站在那,牵着一条蓝湾牧羊犬,他笑着摸了摸狗脑袋,说:“是不是比简泊的虾饺要帅得多?”

宁云骁一怔,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圈铁栏杆,他扶着站起身,左边的楼梯上,简泊也从台阶上站起来,朝他摊开手:“云骁,过来啊,别怕,哥在这呢,你别怕。”

他说:“有任何事我们一起扛。”

叶星奕跟着凌恒,从台阶最高处大步下来,朗声:“云骁哥!”

“你慢一点,个小崽子,”凌恒牵住叶星奕的手,轻唤,“云骁。”

视线晃动,台阶顷刻之间扭曲旋转,无数海水倒灌蔓延,他抬头,却怎么都辨不清晰,地上镜子里的圆脸,已经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

透过那层石灰,他再次瞧见弟弟乌青的脸,瘦得近乎脱相,眼球发白。

钟声突然响起,宁云骁随着海水的汹涌,顷刻跪倒在地。

朱武已然走近,身旁的Lidio消失不见了,被那只缅甸猫取而代之。

男人抱着缅因,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

地上的镜子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转而,男人抱着猫,再没了踪迹。

独剩跪在地上的少年。

……

朱武无声地靠过来,套房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什么都瞧不见。

灯光昏暗,男人说:“伤还没好,稍微吃一点,你热度很高。”

宁云骁置若罔闻,只睁着眼,气力尽失。

朱武坐在床榻上,端着碗:“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得有度。”

宁云骁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珠都不曾转动过一瞬。

朱武压着火气:“还肿着,这么快就想再挨一顿?”

宁云骁终于肯出声。

“即便你没有真的动手,但你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我弟弟的死,他只有十六岁。”

朱武首肯:“确实。”

“但这不影响你现在被我按在腿上XXX。”

他直接捞起宁云骁,扔在地上,声响沉闷。

“我再问你一遍,吃不吃?”

男人拎着少年,如飘絮般,按在自己脚边就是一顿狠罚,可任凭怎样抽打,少年始终不曾松口,只咬着唇。

朱武用力掰过他的下巴,捏住殷红,逼他:“再咬一个试试呢?我耐心很有限。”

这回,心已经完全停滞的宁云骁眼里没有半分惧怕。

他低着头,牙齿用了狠劲,血滴顺着舌尖淌下,顷刻之间,唇齿猩红一片。

男人眼神暗了暗,狞笑:“这么犟啊。”

他直接按了床边的铃,不消半秒便被接通,男人沉声:“都喊进来。”

宁云骁僵住,随即反应过来:“不要——”

可已经晚了。

套房里立刻站满了两排人,黑压压的,都着正装,恭敬:“武哥。”

朱武笑,箍住宁云骁的手腕,大力一把举过头顶。

少年闭着眼,满是指痕的身后朝外,背对那些人,跪得笔直。

朱武挑眉:“来,都抬头好好看着。”

宁云骁堪堪遮挡住脸跟身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主动往朱武脚边凑,摇头呜咽:“不要……不要……”

朱武眯起眼,粗暴地抓着他的头发,莞尔,好笑:“现在知道求饶了?信不信我让他们挨个把你X一遍。”

男人说:“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你明白么?”

少年红着眼,一个劲点头:“明白……”

男人道:“明白也晚了,你不是第一次挑衅我了。”

只随意招了招手,两名保镖应声上前,单膝跪地:“武哥。”

男人点头:“来,不是很喜欢折腾吗?”

……

少年的脸整个肿起,血珠顺着唇缝泊泊蔓延而开。

朱武抬手打断,俯身:“我耐心不好,记得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他说:“要是再不乖,我就让他们X了你,把视频放在宬苑滨江的正门口,放在你弟弟墓前,让他日日夜夜好好睁眼看着。”

直到这时,宁云骁终于窥见,坐在他面前的男人,一颗心到底是怎样的残破不堪。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