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春生领着李观棋和纪有川从警察局里出来时，打开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随女士和她爸。

她心累地仰天长叹一口气。

无法想象自己第一次跟人进警察局，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当时李观棋和纪有川扭打起来后，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区保安应声而道，旋即报了警。

他们家最近的警察局离小区很近，正直负责的警察们几乎是片刻间就赶了过来。

来到警察局，李观棋不能说话，纪有川也闭嘴不言，只有她在旁边费力解释不是斗殴。

最后好说歹说，警察们给他们定义为感情纠纷，才或多或少劝了几句，然后放了出来。

警察局门口，随春生领着李观棋走在前面，看过手机里的信息后，熄屏，回身沉默地盯着身后人的脸。

似乎是知道刚才自己太过冲动，李观棋眼神有些躲闪，想笑一下，安慰她自己没事，但勾出的笑不像往常那样自然。

随春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手摸了摸他右边眼角，那里有一个小伤口，“痛不痛？”

李观棋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痛，毕竟他是先出手的那一个，反应迅速。

纪有川相比他来说就惨多了

两人身后，纪有川鼻青脸肿地走出来，还是那副拽拽的模样。

余光看见他们两个，还不重不轻地哼了声，意义不明。

随春生闻声看去，然后放下手，轻声轻语地对李观棋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就要往纪有川那边走。

李观棋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看过来的眼神目光闪闪，仿佛什么可怜的大狗狗。

随春生看得心头一动，又安慰地笑了笑，拍了拍他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继续坚定地朝那方走去。

来到纪有川面前，站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他，“纪有川，虽然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样的误解，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拖拖拉拉。既然你说你来金川是来旅游的，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约个地方吧，好好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就再也不用再见了。”

原本默默听着她说话的纪有川表情一僵，脸上再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

从他眉宇之间，随春生居然看出了点落寞的味道，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的回答，继续说：“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地址晚上我微信发给你。”话落转身就走，带着李观棋离开这里。

今天一天发生的太多事，上午自己明明还在家准备自己的作品，中午就得知纪有川来了这边，两人去楼下吵，还连带着李观棋莫名其妙吵到警察局去。

一天下来，随春生脑子都快转不过来，等回到李观棋那边才发现，自己一天没吃饭。

在警察局的时候也只喝了两口水，饿得手脚发软。

出电梯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贫血晕过去，还好一直默默跟在旁边的李观棋扶了她一把。

瞧她的脸色，李观棋明白她这是饿的，于是没有送她回家，而是直接拉着她去了自己家。

随春生被他按在餐桌前，等了十几分钟，面前的桌子上被推来了一碗虾仁面。

她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累了一天的随春生也没扭捏，直接大口吃了起来。

两人全程没说话。

只是一个人看着，一个人吃。

等她将最后一口面送入嘴中，似乎才想起什么。

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李观棋以为她没吃饱，笑了笑，抬手做了个手语，【还要吗？】

随春生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温柔的底色下分辨出其他的情绪。

忽然想起之前的试探还没成功，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不想知道我跟纪有川在警察局门口都说了些什么吗？”

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李观棋知道了今天来找他的人是他以前的同事，名叫纪有川。

听见其他人的名字，李观棋手上的动作一停，片刻后才重新笑起来，拿出手机打字，推至他面前，【我相信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随春生看完那一句话，心里闷闷的，不知是失落还是开心。

前段时间她为了追李观棋，看过不少相关的娱乐作品，作品里男主角如果真的喜欢女主角，不管再怎么掩饰都会对女主表现出一定的占有欲。喜欢一个人就只会允许她的眼睛看着自己。

所以说李观棋现在的表现就是不喜欢她了？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随春生瘪了瘪嘴，垂头用筷子戳破汤面上的油圈。

可是仔细想想又不是这样啊，她会喜欢李观棋正是因为他尊重她的想法和观点，尊重她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如果他真的说服自己不去说清楚，那她和他可能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两股思绪在脑海里搅成一团。

随春生想到最后脑子有点懵，最后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还是明天去见纪有川后要说清楚的事更要紧。

毕竟她以后都不想再惹上这个大麻烦了。

—

到第二天赴约的时间，随春生按照发去的地点和时间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她和纪有川吃饭的地方，她选择了一条旅游街里的餐馆，位置不明显，虽在景点附近，但店里的人很少。

外面隔着一条街是一个3a景区，再加上今天天气不像昨天那么冷，所以此时街上人还挺多。

金川发展起来后，城市也做出不少景点，没有省会的景点那样有名，但也能在某些旅游打卡软件上找到对应的攻略。

因此到了冬天节假日，来金川旅游的人会多一些。

踏进餐厅后，随春生扫视整个餐厅，一眼看见要找的人戴着墨镜懒散地躺在窗边沙发里。

脸上的墨镜夸张到吓人，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像是被它的主人特意买来遮住脸上的伤口。

可惜即使这样，伤口也不能完全被遮住，路过的人仔细看还是会从他的下巴上发现一两处乌青的地方。

想到这一点后，随春生握拳放在嘴边，颇为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怎么说也是他们先动的手，无论是不是对方先嘴贱，他们都不占理。

不过现在看纪有川这副样子，看来昨天李观棋下手还挺重的。

随春生心里莫名暗爽了下，压住嘴角的弧度，快步走过去。

在纪有川的对面坐下。

察觉到对面的动静，躺在沙发里的人动作停了半拍，缓慢地抬头看了眼，随即慢吞吞地撑手从沙发里坐起来。

随春生瞧着他这副样子。

心里忍不住嘀咕，所以他刚才真的在这里睡觉？

真是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或许这就是神经病跟人的区别吧。

不过仔细想想，她今天居然还要出来跟这样一个人把话说清楚。

随春生慢慢觉得自己的脑袋或许也有些问题。

在心底摇了摇头，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了几支药膏，推至桌子中心。

纪有川没有摘下墨镜，但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跟着放在了桌面的那几支药膏上，动作一顿，发出疑问，“这是什么？”

“药膏，用来抹你脸上的伤的。”随春生答。

纪有川当然知道这是药膏，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拿来给他，移开眼神，靠了回去，“我不需要。”

“随你。”随春生仿佛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反正我们这边已经给出了态度，而且不止你受了伤，我的人也受了伤。所以我希望我们双方就这件事上达成和解。”

纪有川隔着墨镜看她，没有说话。

随春生没等到他的回答，接着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飞速进入下一项。

将桌面上的药膏推至一边，随春生正襟危坐，将双手放在桌面，表情严肃地说道，“纪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和误解。”

“昨晚回去我想了很久，最后我想可能是之前在公司里，同事在群里说的一些话，让你造成了误解。”

“关于他们对你的评价，我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随春生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在群里挑唆你在同事们眼中的形象，也没有在群里说过任何你的坏话。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至于我离职的事……”说到这里，她咽了口水，“虽然我没想过向任何人解释，但我想为了咱俩以后不会有下一次的接触，我还是说一下吧。”

“我离职跟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随春生目光坚定且有力量，像是能击碎任何质疑，“纯粹是我职业发展的一个规划。回到金川结婚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外，但它跟我的离职没有关系。它只是我人生的一个支线，不管我有没有这个支线，我都不希望外人用它来评价我。”

一口气说完，随春生说的口干舌燥，想找杯水润润喉，但桌子上除了药膏什么都没有。

什么抠门餐厅？连杯水都不给客人上。

随春生在心底暗骂了几句。

最后只能用快速吞咽口水缓解喉咙的干燥，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她自认为说的应该很清楚了，不过按照对面人这个脑回路，很有可能又跑到下一个地方去。

等了半天，纪有川才冷冷的丢下一个“哦”字。

哦？她在这说了半天，他就给一个哦？

随春生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胸腔那口怒火，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

“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就进行最后一项吧。关于昨天你在我家楼下对我……老公说的话，我希望你进行一个道歉。”

在说到李观棋的身份时，随春生停顿了一秒，实在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称呼他。

想了想，既然纪有川昨天已经“误会”他们是夫妻关系，那她为了不多生其他麻烦，干脆顺了他的认为。毕竟他也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就是在叫出口的时候，莫名有些羞耻怎么回事？

浅浅出神一会，回过神来随春生将打开录音机的手机推至纪有川面前。

手机界面上，录音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

纪有川在她拿出手机，墨镜后的视线便一直放在手机上，保持坐姿，一动不动，像是整个人被抽空。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对峙着。

随春生盯着对面的人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他不会再道歉，准备就此作罢把手机收起来离开时。

突然一句好似幻觉的“对不起”飘了过来。

随春生愣住，三秒过后才反应这不是她的幻觉，毕竟她虽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但从来没想过对面的人出来道歉的画面。

她过来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想替李观棋搓搓对方的锐气。

随春生伸手拿回手机，心满意足地将道歉音频保存下来。

抬眼又看到对面的人精神状态不佳，好似整个人都颓废下去。

心情更加舒畅不少。

微笑关掉手机，“那好，我们这就算是两清了。”

纪有川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转头看向窗外。

随春生便当他的沉默是同意，事情说清楚，她浑身轻松，眉眼都忍不住向上扬了几分。

临走前又看了纪有川几眼，想着以后他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她实在压不住心底的好奇心，抿抿唇，“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跑来金川问我离职的事？”

说真的，她和纪有川的关系算不上很熟，如果不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可以说是完全陌生人的程度。

说不定以后走在大街上都不会互相认出来。

就算是因为他们过去存在多多少少的竞争关系，她或许曾在心底对他有过一丁点偏见。

那也没必要一直抓着她不放吧。

随春生相信人无完人，君子论迹不论心。即使她心里有那么丁点偏见，她也没有大肆宣扬啊。

所以，她真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纪有川会抓着她不放，还特意跑到金川来给她找茬。

直到昨晚，半夜醒来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此刻，面对对面坐着的人，随春生忍不住将那个离谱的想法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不知为什么，在问题脱口的瞬间，她有些紧张。

原本看着窗外的纪有川霎时间回了头，隔着墨镜对上她的眼神，片刻后才又转过头去，答了句，“不是。”

得到这个答案后，随春生默默松了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那就好。”

毕竟如果真被他喜欢，那估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事情说清楚，问题也问完。

随春生没必要在这久留，还要回去把道歉的录音给李观棋听，拍拍衣角起身，“事情解决，那我就先走了。”

“祝你在金川玩的愉快，我们不再见。”

说完随春生不带回头地转身离去。

而纪有川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

良久，直到餐厅里一直默默关注这方，随时等着他们招手点单的服务员忍不住了，拿着点菜单上前礼貌询问，“先生，现在可以开始点餐了吗？”

纪有川像是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薄唇轻启，“不用了。”

说着跟着起身，“我不在这吃了。”

离开餐桌前，余光瞥到桌面的几支药膏，他动作微微一顿，伸手收进兜里。

看着纪有川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忍耐许久的服务员忍不住翻个大大的白眼，十分嫌弃地吐槽，“有病，不吃还在这店里坐这么久。从早上坐到现在，连杯水都不点，难怪刚才那女孩来了没坐多久就走。”

“神经！”嘴上吐槽，手上嫌弃的动作也没停，服务员拿着菜单边烦闷骂道边用菜单去扇纪有川坐过的地方，仿佛想借这个动作把那儿的晦气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