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观棋那里随春生得知了他的过去,思绪也像是被他带回那个时候,看到了那个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瘦条的他。
随春生抿着唇,看起来很是触动。
李观棋表情倒还算自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瞧见她情绪不太对,还空出手捏捏她鼓起来的脸,摸摸头。
没办法说话,只能用动作和神情向她表示自己没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而随春生也不想一直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里,只能问他些其他问题来转移注意力。
得知他过去和收留他的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与她随女士那边离得很近后,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精神。
没想到小时候他俩居然住在一个小区。
她疑惑小时候她跟一群小孩在小区里疯跑的时候怎么好像没见过他?
李观棋浅浅笑了下,用手机打字,【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和同龄人交流。】
随春生却来劲了,认为自己作为从小在那个小区长大的孩子,小孩堆里的孩子王,不仅小孩很多大人平时看到她也会打招呼,不可能对他没印象。
猜想是时间太久,某些细节她可能忘了。
瞧着她抱手,蹙眉,努力回想的样子,李观棋脸上笑容更深,想用手语告诉她其实他俩小时候有过交际,被随春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说一定要靠自己回想起来。
没有办法,他只能放下手。
但又看不得她回想的这么痛苦,最后用手机问她要不要去他以前住的地方找找灵感。
随春生眉毛一松,眼睛亮起来重重点头。
决定吃完饭回去逛逛后,随春生不再翻看李观棋的相册,也不再问他问题。
转头一门心思扑到吃饭上,只想快点吃完和他去看看他过去生活的地方。
中间好几次她还差点呛到,是旁边人推过来一杯温水,才让她幸免于难。
-
吃完饭,随春生和李观棋回去拿钥匙。
由于在一个市里,开车过去并不需要太久。
小区是老小区,楼层普遍不高,最高的不过五层,前几年她还在上学的时候,政府过来翻修过,翻了一遍地,一些楼房外面也重新刷了一遍漆,小时候她和一群小孩疯跑的地盘一半被划成篮球场供年轻人打球,一半添了些健身器材供老年人娱乐活动。
虽然翻修过,但大体格局没变。
这些年随春生在外求学工作,小区里也搬进来过不少新人,离开了些许老人。
偶尔她回来时,还是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由于是突然回来,没想过回去看看随女士,所以她也没跟她说。
但李观棋却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拿出前几天随女士给她发的消息,说没事,随女士前几天带着她爸走亲戚去了,可能明天才会回来。
现在就算他们想回去看看,也找不见人。
李观棋这才将注意力全部转回带她回老房子看看这件事情上。
随春生和他回到他过去住的地方,直到站在门口了才发现他俩小时候住的真的离得不远,仅仅是一栋楼的距离。
只不过小时候这边处于阴处,除了早上太阳刚出来那会,一天下来几乎不会有什么太阳光照过来,他们那群小孩也因此不太爱往这边跑。
不过照她小时候那个爱玩的性子,不可能没探索过这里,她还记得有一年过年她来这边给随女士的姐妹送过青团来着。
咔嚓一声。
前方的李观棋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
而她还站在门口犹豫。
似乎是看出她在犹豫什么,李观棋回身用手语告诉她,【没事,不用换鞋。】
随春生这才放下心走了进去,左看右看,小声解释道,“我看这里好像挺干净的。”
李观棋放下钥匙开了灯,点头的同时做了几个简单的手语,【我有时候会过来打扫一下。】
然后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随春生看懂了,笑着回答,“我都ok。”
于是李观棋去厨房泡了两杯热茶。
泡茶期间,随春生就在房子里乱转,视线扫过房子里的每一件家具,像是要把他们都刻进记忆里,然后再跟自己的回忆一一对比。
有时候看着房子里的布局她会莫名涌现出一股熟悉感,但却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房子是很典型的老黄风装修风格,家具柜子都带点千禧年代的味道,格局跟随女士那边不太一样,房子空间要更大些,看看墙上的痕迹,似乎是敲掉过一部分,把两套房子合二为一了。
客厅阳台的外面有很大一棵树,枝桠从一楼伸到了他们窗前,只可惜现在是冬天,上面的叶子都掉光了,没有树景可看。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李观棋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瞧见她站在阳台盯着窗外的树看,确认茶水不会烫伤她后递了过去,抬手打手语,【夏天可能会更好看一些。】
“嗯。”随春生笑了,捧着热茶喝一口,手脚总算暖和了一些些。
由于这里的房子常年没有人居住,李观棋也是每个月只来两次打扫一下,没有多少保暖设施,室内和室外温度相差无几。
哪怕穿再厚的保暖衣物,出来这么久,手脚难免耐不住寒意。
两人哈出的白气在空中交汇。
李观棋看出她的不适,眉毛耸了耸,用手语问她,【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这房子平时没人住,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随春生喝了口热茶,跺跺脚,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是说过来让我回忆回忆咱俩以前有没有交流的记忆嘛,我这都还没想起来呢,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
像是害怕他再做出劝她回去的手语,她快速问道,“你这个房子里还有没有照片啊?”
见她坚持要留下来,李观棋无奈地看着她,随后点了点头,【有的,我去拿给你。】
说完又转身去了卧室。
随春生便捧着热茶回到沙发边等。
李观棋这次时间去的较长,可能是东西不太好找。
回来时手上除了抱了一本大相册,还有小火炉和一条灰白色的珊瑚绒的大毛毯。
看着那条毛毯,随春生眼眸颤了颤,“这条毯子……”
李观棋放下相册,找充电头插上小火炉,摆在恰当的位置,瞧见她抱着那条毛毯,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上面,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动作一顿,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可惜的是最后随春生依旧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是摸了两把软乎乎的毛,“……感觉好暖和。”
说完,又看见他手中的大相册,眼睛一亮,接了过来,“这里面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李观棋帮她压了压毛毯,在她旁边坐下。
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缩进毛毯,随春生把他压好的毛毯一掀,往他那边盖了盖,“咱俩一起来看啊,暖和暖和。”
毛毯很大,藏下两个人也不为过。
小火炉放在脚边,温度慢慢升起来,将暖意送进毯子里。
李观棋坐在沙发上,坐姿板正。
随春生就肆意多了,一开始还好好坐着,后来小火炉的温度上来后或许是觉得烤人,又或许是觉得姿势别扭,变成了蹲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又像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得劲,转了个方向,背靠着李观棋的手臂松松懒懒地坐着。
感受到她的重量朝自己压来,李观棋更加不敢挪动一步,只是盯着她头顶的旋儿,思绪像是随着那个漩涡飘远。
飘到她还没回忆起来的,他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清晨。
即使过去很久,记忆也足够清晰。
清晰到甚至能回忆起她第一次推开他家门时,手中残留的香甜青团味。
年幼的他眼睛干涩地坐在沙发上,拳头攥紧,不敢眨眼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门被推开时,他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并没有选择在大吵一架后丢下他离去,只是出去买个早饭。
然而不是,走进来的只是个陌生的小女孩。
说陌生也不准确,他刚和父母搬过来时曾在小区里见过她,她和其他孩子在小区里疯跑,开心的笑声能从一楼传到他的房间。
那笑声尖锐、肆意,仿佛能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
让他不禁想,如果他也能说话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够在妈妈走的时候说带他一起,在爸爸甩门离开时能够挽留说不要留他一个人。
只是没有,门关上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从天黑坐到天亮。
还是小孩的随春生穿着过年的喜庆衣服,看起来像是误入这里,推开门后,瞪着大眼睛滋溜在房子里转了圈,最后视线落在沙发上眼睛通红的李观棋身上,“你家好乱啊。”
说完不见对面的人有反应,她又自来熟,径直推门进来,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你家大人呢?”
同样还是小孩的李观棋脑子做不出反应,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从门边走到他身边,摇了摇头。
随后,随春生像是发现什么,跳上沙发凑近盯住他的眼睛,一脸天真地歪着脑袋询问,“你的眼睛好红啊,你是哭过了吗?”
李观棋没动作。
随春生像个好奇宝宝,接着盯着他问:“你怎么不说话?”
盯了一会还是不见他回答,以为他内向不爱说话,便也没在意。
今天好不容易过年,随女士做了青团,一大早把她从被窝里叫起来,让她去给小区里她的姐妹团送去。
刚在楼上送完最后一家,送完青团,她还不想回去。
时间还早,回去估计也睡不了懒觉,会被随女士抓去学习。
随春生不愿意,在楼梯上上上下下地跳着玩,跳到三楼时看到其中一家门虚掩着,鬼使神差的她上前推开。
这才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现在面前男孩的状态看上去有些怪,但不影响她看到同龄人的安心感。
刚才在外面跳了好一会也累了,困意再次涌上来。
随春生打了个哈欠,“哈,你起这么早不困吗?”
男孩还是没回答,呆呆地盯着她。
她余光撇到沙发上的大毛毯,眼睛一弯笑道,“时间还早呢,我们睡一会吧,等你家大人回来。”
不由分说地将毛毯盖在两个人身上。
看着还是一脸呆愣地男孩,“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不再犹豫带着李观棋缩进毛毯,倒头睡了过去。
毯子很大,两个小孩缩在里面绰绰有余。
为了防止李观棋掉下沙发,随春生还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而李观棋瞪着眼睛,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特别理解,不明白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
毯子下,他盯着睡着的随春生一张一合的嘴巴,伸出小手,轻轻盖住她的嘴唇,没过一会,掌心热乎乎湿乎乎的。
随春生就这样在他家睡了一上午。
醒来时是随女士在小区怒吼她的大名。
她一个激灵,从美梦中惊醒。忘了怀里还有一个人,双双跌下沙发,把李观棋压在身下,后者没喊疼,她开始喊疼了,被他捂着脑袋揉了揉。
只是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外面随女士的声音正在逼近,她飞速起身,连他的名字也不曾问过便离开了。
这是他们的初见。
从回忆里回神,李观棋再次看向怀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随春生睡了过去,一如多年前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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