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三)

太平且自庆,酒美湛天真

“咝!”

“啊我碰着了?”男人停下,看着怀中人颈上那道狭长伤口:“疼不疼?”

“继续。”他怀里的人不耐的掩住他的唇:“别说话……”

男人十分顺他的意,他果然更放浪的大叫起来,柔软又强硬地指挥着他,操控着他。他的沉迷与喜乐,他的全然的情志和贪念都被收束在这具优美、强壮、充满浑浊幻想的身躯里。

“敏郎,敏郎……”数不清已是第几次呼唤他了。

“嗯。”他又想叫他不要说话,可等不及便已发出一声极狠又极高亢的长吟。杀死了。杀死了。又一次放肆而疲惫地的幻想。

男人贴着他问好不好。此刻,他的脸很娇,羞红的,细密汗珠交融、流动,汇在面具的边沿滴落,一颗颗映着痴,映着缠,非要他一个说法:“好不好?”

“嗯。”他道。

男人笑了,伸手去摘面具。

“再戴一会儿。”他迷乱道。浑身湿漉漉地,半片臀压住他的手:“再戴一会儿。”

“敏郎,跟我回去吧?等收复了大成,灭了李家……”

钱敏推开了他。

“师君,宗主答应见你了。”

******

“梨白!”贺鸢捧着坛酒,小狗一般在钱梨白身前转圈:“你就收下吧,不是什么稀罕的。”

“御赐之物我如何收得?”钱梨白疲惫道:“贺乌圆你不要闹了!”

今日兮象和子伯去了王廙的别苑围猎,他在店中留守,心绪本就不宁,贺鸢还来扰他。自和他结交,这人三天两头送东送西,华服美饰、金石玩赏全都让他退了回去,结果他就换成了送吃食。知他爱酒后,更为变本加厉。

叫他后悔与高门结交。

嘭!那厮竟将那御酒开封了。

倒出一碗,顿时堂中酒香四溢。

“你!”

贺鸢将碗凑到他唇边:“你喝,开都开了。”

梨白气结,推开他,进隔间关上了门。刚坐下就听得外间伙计闻香而动,和他讨起酒来。

贺鸢极大方:“喝喝喝!车上还有九坛,你们都去搬进来!”

梨白推门喝道:“不许去!你,进来!”

贺鸢得逞,麻利儿的抱着酒坛随他进屋了。

桌上还凌乱,一幅未画完的画像铺展在毡上。他来之前,钱梨白无事,正在画彭众妙的画像。

“这,是谁?”贺鸢皱眉。梨白居然在画女人的画像?

“这是内子。”

“不可能!”他慌乱道:“兮象说你未,未娶过妻!”

梨白一怔,没想到这事他也打听。

“你骗我是不是?她是哪家的女郎?”

“我为何要骗你。”

“那!那你何时成亲的?”

“她,还未过门。”他怅然道:“逃难的时候,我们走失了。”

贺鸢呼出一口气:“这是寻人的告示?”

梨白点头。

“她叫什么?”她,真的有画上这么美吗?

梨白不答。

找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布告还是画像,其实也只有本人见了才能有用。如果她还在世,大概也早换了不少身份。他耐着性道:“这坛留下,其余带走。以后什么都不要送,好吗?”

“这酒好喝,我只想让你尝尝,只想……”

“你什么都想!”再好的脾气也要被他磨得发火。

送衣裳是想他的衣衫太陈旧,送珠冠是想他的头发该束起来,送鞋子是想他那麻履简素……也许一介衣敝袍,的确不该与衣狐貉者立。他不以为耻,对方,却是要嫌弃的。

他思忖轻重,话还是说了:“我区区庶人,本就不该和你交集。”

贺鸢知他误会了,急急道:“我岂是这个意思?你勿要生气,我不送就是了!”

梨白忍不住用手点他。这人一而再再而三,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你来找我做什么?”

“啊?”贺鸢还真没想他来干嘛,他只是,想送酒给他喝。

“多谢你的酒,无事就回去吧,”他一指桌案:“这些画完,我还要尽早贴到几个大市去,今日没时间陪你。”

可贺鸢比他想象的面皮厚实,不单不走,居然还要陪他到街上去贴这画。认识久了,他发现,他是非常能磨人的。

熙熙攘攘的街市前,身着灰白袍子的男人正在通融市差,交谈几句,便寻到告亭的边角处,开始贴一个女人的画像。一人年纪浅些的年轻人拎着一只装满糨子的陶罐,在他身旁帮手。

男人看去不到而立之年,气质淡薄,全然一副“己身自有嶙峋骨”的形貌。这不该为青年人所有,可融在他身上,也只能说一声自然。

这样一个冷人儿,面容却很叫人流连。

可是想要一窥全貌却不容易,他的长发未束,松散着,总是半遮住脸。叫想看清他的人觉得心痒,觉得难熬。

他铺展开画像,均匀地涂上浆糊。发丝随着手臂扬起而散落,就要粘上时被人从颈边拢住了。年轻人一手松松握着青丝,一手又忍不住碰他泌出细汗的额角,他全付心思都系在对方淡然的笑容里,担忧自己不够温柔。

贴完了这一张,他就得松手了。

两人沿着淮水过朱雀航,没有走那笔直的御道,而是一路向北,往边淮列肆的方向。年轻人提着小罐,不时要到河边去沾一沾水,却笨得弄湿了锦袍和脚上的笏履。男人接过罐子,叫他拧一拧湿透的衣摆。

夏日的河风粘稠,垂柳懒洋洋地撩动着,远不如它枝上不停鸣叫的蝉来得勤快。起初两人步履不停,直到那年轻人受不得热,停下脚向小贩买井水中湃着的杨梅。水红果子由井里提起,衬一片碧绿蕉叶,小贩娴熟地一卷,清凉,就捧在手中。

年轻人喂给他一颗,他不愿吃。他又喂,只好张嘴吃了。也许是指尖捏得太紧,梅汁淌了一手,也染红了他半片嘴唇。

钱易悄悄看向身旁的高大身影。他一动不动。

而当那红润唇瓣又被人抚摸他听到一声粗粝的喘息。身旁人气息突变,如一把要出鞘的剑。

“宗主!”钱易一惊之下按住他。

他们离得太近了!

身旁人如梦初醒。呼吸短暂地停顿,像举起山川,又放下鸿毛。对一个间人而言,这样的距离是要致命的。他失控了。

钱易则知道自己逾矩了。

宗主跟着这两人从城南走到了城东却不见任何行动。而他基本肯定,此番是为此前门人所拿回的那张画像。

他看看身旁主人,光跟着却不出手,这十分耐人寻味。

且他们两个这身装束,头戴幂篱,牵着巍峨骏马,即使没有佩戴武器一见也知是武人。哪里还有一点盯梢的样子?

太招摇了。想必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跟这么久。

“去把马寄了。”

“是。”

钱梨白和贺鸢在茶棚里躲过了最后一点儿毒太阳,趁天还没晚出了东肆。这回换了淮水北岸走,这路近些,不多久就可以上御道了。

“啊!明日又要当值了。我真不想去!”

钱梨白并不理他。照他看贺乌圆也是个纨绔,贪玩耍赖这一套,很要不得。不过他已习惯了,家中那个差不离的,岁数大人家不知道多少。

性子这东西,是天生的。

“哎,我说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啊?”贺鸢拽他的衣袖。

钱梨白站住脚:“乌圆,你我就在这里分手吧,”他一指北面宽敞的大路:“早点回去,明日好好当值。为人师表,师道尊严,你要庄敬些,知道吗?”

贺鸢默了。这张臭嘴!你抱怨什么抱怨?叫他想起轰你。但是!他是有备而来!

“你上次答应我的纨扇呢?”他埋怨:“天都这样热了。”

钱梨白想起来:“啊,那扇子我已写好了,明日叫伙计给你送去。”

“不要!这么热。”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扇坠,羊脂玉雕成的一对梨花,一开一含,莹润可爱。提着那天青色的流苏吊在他眼前:“我今日就跟你去取吧,坠子我都备了。”

钱梨白疑惑地看看他:“你家中,就没扇子用吗?”

“我等不及。”贺鸢一把捉住他的手。

那手热烘烘的,梨白被他捏住手心都似被过了热气。不等甩开,贺鸢已拉着他往长干里的方向走去。他走得挺快,两个人的手臂都抻得平直。梨白挣一下子,他握得更紧了。

“正可送你回去。”贺鸢说。他不敢回头。

此刻他的心跳得快脱出腔子,像要跳到他脸上、手上。他甚至开始思考这剧烈的搏动会不会经由他的手被那只牢牢抓在掌心的手感到。他更抑制不住他的嘴角。既怕他不愿跟他走,又怕他追上来瞧见自己发自内心的,痴傻的笑。

真的牵到手了!他已要控制不住自己。

院子里十分安静,暮色之中,只有那棵不大茂盛的黑枣树偶尔晃一下叶子。

屋中已有些昏暗,彭兮象和彭子伯要两日才回来,钱梨白将烛火点燃,趋走一室清冷,拿出竹匣中的那柄罗面的梧桐扇。

而贺鸢站在院中不知在干什么。钱梨白把他叫进来,见他热得一头汗,叫他擦脸,叫他喝茶。

呆拙拙的,傻子一样。

屋中只燃了两盏烛,贺鸢感到他还没从那甜蜜的慌乱中恢复,就又落进了一个更朦胧的情境。钱梨白坐在灯下低垂着头,小心地将那梨花坠子穿进象牙柄的小孔中。他的面容专注平淡,烛光绒绒地,把他衬托成最柔软的样子。贺鸢不禁失神地想,假若此刻触摸他,他会不会因这灯影的漫长,慢一些再躲开呢?

就在这种柔情的空想之中钱梨白弄好了扇子,贺鸢飘忽忽、磨蹭蹭地喝完了两碗茶。

而后低落地想,他该走了。

梨白送走贺鸢,顺手敛了院中的衣裳收拾茶碗,定睛一瞧,那傻孩子竟光顾喝水,扇子都忘了拿走。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哐!哐哐!

“来了。”梨白将扇子一抄,无奈地去给他开门。院门一开,他笑道:“你倒是没等到家再想起……”

“你们是谁?”

“钱形。”

梨白在挣扎间看到贺鸢去而复返的焦急身影,而后一股刚猛之力击中他的脑后。扇子落地,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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