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主事

因见她主仆二人行色匆匆,钱宝儿先将她们引到了堂屋里坐下。

她自己不爱喝茶,所以常备的白水,李秀芝来,她调了蜂蜜水,还有先头小巧拿来的甜瓜,她切了一个,装了盘,送到堂屋与她们同坐,方才继续道:“也亏得你们找到这里来。”

先前陈红玉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李秀芝言之凿凿要过来串门,可直到陈红玉今日离开,船只或许都已经出了桃源县了,她方才过来。

李秀芝应是渴了,她一气喝干了蜂蜜水,又拿起一块甜瓜,吃完才说道:“可快别提了,我原本想着你家姑娘今个要走,我也打算去送她一程,可到了码头才晓得,今天下行的船只都停了,不得已又回家让人套了牛车。

谁曾想走到半路,那车轮子又坏了,等人来修好,又费了小半日。你看我这紧赶慢赶的,到底还是没能赶上。我想着反正都已经出来了,再折回去也没意思,再说我也还没来过你这里,就让人送到这头来了。”

“我说呢,你这好好的怎么到这里来了?”钱宝儿又给她续了一杯蜂蜜水,“不过,即便是没赶上也不打紧的,我们姑娘都说了,你才和离,回娘家自然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况且先前又让人送了那么些东西过来,心意已经到了。”

李秀芝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对了,还有这些,”她示意香草将带来的东西摆到桌上来,“原本是打算让你们家姑娘带走的,如今是赶不上了,就都给你了吧。”

钱宝儿一瞧,原来是几包糕点,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李秀芝摆了摆手,“能用这点心跟你换一碗食宿,想来还是我赚了呢。”

“这个容易,”钱宝儿笑道,“不过多做两个人的饭,被褥也都是现成的,就怕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饭菜不合你李大姑娘的口味。”

李秀芝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儿还穷乡僻壤呢,你可别说这怪话了。”她说着掸了掸衣裳,“住一晚,正好明天也去药田那边看看。”

“哦,如今秀秀姐你也管起事了。”钱宝儿见她的丫头香草一直不拿甜瓜,于是自己动手给她拿了一块。

李秀芝点点头:“我爹还是留了一手的,铺子仍旧交由我表哥打理,只是这下头的产业,却是在我手上的。幸而我表哥不是那等奸人,也没有不情愿,如今他开堂坐诊卖药,这药田上的事仍旧交还给我。”

提起她表哥张有德,钱宝儿也忍不住点头:“他的确是个好人。”

提起他,李秀芝又打量了钱宝儿的脸:“你这疤痕怎么消不掉呢?都试了多少药膏了。”

钱宝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哪这么容易就能消掉的?不过倒也不碍事。我常听说那些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脸上身上都多有带疤的,如今我也有道疤,虽算不上是英雄好汉吧,到底也能唬人不是?”

“也就你吧,”李秀芝摇头叹道,“若是换作我,我定要逼着表哥给我再寻方子来。”

“这有什么?”钱宝儿不以为意,“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终有一天要尘归尘,土归土,到那时谁还记得你长什么样,脸上有没有疤。”

李秀芝还是摇头:“那我也不行。”

“所以啊,幸而这疤是长在我脸上的,你就别瞎操心了。”钱宝儿笑道,“倒不如想想晚上吃点什么,我好去做准备了。”

这李秀芝倒是不挑:“你做什么,我们便吃什么吧。”

“这个容易。”钱宝儿道,“正好我这才得了一坛桑葚酒,晚上你也尝尝,若是觉得好,明天我去多要点来,你带回家去。”

“这敢情好,”李秀芝抚掌笑道,“若是有好酒,我却是来者不拒的。”

如此说笑一番。

本以为李秀芝只在青山小筑歇一晚,没想到她玩得开了,又小住了几日,方才离去。

钱宝儿本以为,一个人的青山小筑多少会清闲点,可这隔三差五的,不是小巧来求她替自己绣点东西——小巧什么都好,只是一双手,却没应到这个巧字上,绣功总不如钱宝儿。

李秀芝也一样,得了闲借口来看药田,实际上总来青山小筑蹭吃蹭喝。不过她也不是白吃白喝的,但凡有什么季节性的好东西,也自己掏钱买来与钱宝儿共享。

除了应付她们,钱宝儿还要管自己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时不时还要去田间地头巡视。

甚至农忙的时候,她不是在养蚕场帮着缫丝,就是去田里割麦,地头除草,样样也都干得。

就连佃户们都笑:如此谁还晓得她竟是个管事的?

因她不与人为难,谁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头疼脑热的,忙不过来,去与她说上一声,她能帮的自己便帮,帮不上的,也总要寻人来帮。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先前多有看着她年轻不服的,这日子长了,也都知道个好歹。庄稼户嘛,有饭吃,有衣穿,一年忙到头,还能有点闲钱,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也没必要同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过不去。

再者,因为她脸上的疤痕,不知怎的,渐渐传出,是因为有人欠着陈家的债,她去收租时与人打架受伤的。

诸如此类的不经之谈,传到钱宝儿耳中,她也不曾辩解,这一笑置之。

期间也有农妇见她性格好,想要与她说媒。

只是那些人,不是听说钱宝儿相貌丑陋,或是闻言她凶悍不愿来的,或是看中她手中管家的权势,想要一步登天,钱宝儿也看不中,都委婉拒绝了。

次数一多,大家心里差不多也就明白了,有人惋惜:她相貌虽有缺陷,做事管家却是一把好手。也有人说闲话,嘲笑她纵使本事再大,到底也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钱宝儿本就不甚在意这些,旁人说也就说了,伤不到她分毫。

倒是有时小巧听见,耐不住性子,总要上去与人争吵一番,不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都不罢休。

为此钱宝儿还反过来劝她,没必要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如此忙忙碌碌,直到年底。

钱宝儿本以为陈红玉她们是要回来的,毕竟这头一年到同心县,只怕在那边无甚亲友,况且这一边又有周兰英等人日夜盼着,如何敢不回来。

谁知这日却接了书信——自打陈红玉到了同心县,每月必有书信往来,钱宝儿拆了信看,不禁有些意外。

“什么,姑娘姑爷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可是当真?”腊月里闲来无事,小巧就常往青山小筑来,两人一处做做针线活,喝茶嗑瓜子闲聊,好打发冬日时光。

“是啊,”钱宝儿往火盆里加了点炭,“想必三棵桂村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怕是要不开心呢。”

因屋里生着炭火,所以门窗都是虚掩着的。小巧看了眼窗外:“这个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呢。”说着又转回头,“姑娘可说是为何不回来?”

钱宝儿摇了摇头:“这倒没有细说,想来应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只说大家都平安,这也就罢了。”

小巧伸着手往炭盆上烤了烤,又想起一事来:“她们既不回来,这段日子倒不如我搬过来吧,正好我们俩也一处过个年。”

“这倒是个好主意。”钱宝儿笑道,她一面架了铁丝网到炭盆上,又往上头搁了些橘子、花生、板栗等物,“你搬到这边来,也省得天天两头跑,过年咱们一处吃,也热闹些。”

“我也是这么想呢。”小巧一拍手,“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过来。”

她也是个耐不住的性子,钱宝儿也不勉强她,只让她去了。

才送走小巧,钱宝儿正要转身返回屋里,却听见富贵叫了两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立在院门外,笑眯眯地问她道:“请问,是宝儿姑娘不?”

“正是,”钱宝儿又走到院门口,问道,“不知这位大娘是?”

“啊,我是李大姑娘家的婆子,夫家姓徐,今日正好家去,我家就在徐家庄,李大姑娘托我顺路捎句话来。”

原来是李秀芝家的下人,钱宝儿赶紧将她往屋里让:“徐大娘快进来吧,喝杯茶暖和暖和。”

这婆子又走了大半日的路,正嫌冻得慌呢,见钱宝儿邀请,她也就不客气了,迈步进来。

钱宝儿给她倒了杯茶,又端来点心。

一口滚茶下肚,徐大娘只觉得这五脏六腑都被熨帖了:“哦,我们家姑娘叫我来跟宝儿姑娘说一声,后日是她的生辰,想着这年下应当没什么事,就请宝儿姑娘上县里去,也乐呵一日。”

钱宝儿笑道:“天寒懒怠出门,上县里去就免了吧。只是她的生辰礼物,我一定托人送到。”

徐大娘一听,赶紧道:“那可不行,我们姑娘说了,宝儿姑娘一定会推辞说不去,叫我千万劝姑娘,横竖这腊月里没什么事,不如进县城玩一玩,消散消散也是好的。”

徐大娘看了钱宝儿笑眯眯道:“我们姑娘还说了,她给宝儿姑娘准备了好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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