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六七日公子允和公子珩总算不负使命,顺利完成了夫子交待的修书任务。公子衍又借着这个由头组了个饭局,几人吃饱喝足刚出茶楼,敏锐的公子允便看见在前面的绸缎庄走出两人——正是予荞和她的侍女小莲,欣喜地唤住她,那人脚步停了一瞬,没有回头,随即快步走向等候在旁的马车,俯身钻了进去。车帘晃动,马车很快驶离了街口。
公子允脸上的笑意就那样僵在了嘴角。
公子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和同情:“啧,看这架势,人家姑娘像是在躲着你啊。”
任陆看公子衍脸色不对,于是安慰道:“许是真的没听见吧,这里人群嘈杂的。”
公子允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她这般逃离就如同一盆冷水倒头倒下,浇灭了他方才的热枕,他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前几日在集市我遇到了沈姑娘那好姐妹望舒姑娘,当时聊得兴致来了便答应了过两日教她骑马,要不我让她约上沈姑娘一起?”
公子衍的话给了公子允一丝希望。
过了两日,公子衍派人去接望舒她们,在马场入口,公子允伸长脖子等待,身体都是僵直的。然而一切都没有如他的意,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望舒一人。
“沈姑娘没来吗?”
“嗯,她说有其他事来不了。”望舒眼神闪躲,一脸心虚。
自然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子允的心情也一下跌落到谷底,丢下一句“你们好好玩”,就自己上马跑远了,辽阔的草地衬得他的背景更加寂寞。
望舒一脸茫然,只隐约知道予荞和公子允都不对劲,但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用理他,我们自己玩去。”
公子衍命人牵来两匹马,一黑一白。黑马头高昂,是不是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一副很骄傲的样子;白马稍微矮小一些,眼神流转,乖巧地看着面前的人。
“今日你就骑这匹马吧,它性子温和,最适合你这种初学者。”
望舒轻轻抚摸着白马,白马低着头一副舒服享受的样子。
“我喜欢它。它叫什么名字呀?”
“踏雪。”
望舒侧头看向公子衍,粲然地笑着,“这名字真好听。”
公子衍看着望舒清亮的眼睛,心情顿时愉悦,“你准备好没,我们开始咯。”
望舒把腰杆挺直,仰着头大声说:“准备好了,师傅。”
公子衍小心翼翼地扶望舒上马,见望舒坐稳后便说:“背部挺直,肩膀放松,双腿自然下垂,脚跟稍微向下,手臂轻轻握住缰绳,手指也要放松,不要太用力拉扯。”
望舒皆细细听着,一一照做。她双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跑起来了!”望舒高兴地说,一激动起来蹬马的节奏也快了,马儿也变得兴奋起来,越跑越快,望舒开始害怕,紧张地叫着:“公子衍!停不下来了!救命呀!”
公子衍一蹬脚上了身旁的黑马,追上望舒,找准机会跃上白马,随即拉着缰绳,有节奏策马,很快就稳住踏雪。
“没事的,别怕。”公子衍清晰沉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望舒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嗯。”
见望舒稍定,他才覆上她那紧握缰绳、因受惊变得冰冷的手,引导着她如何缓缓收力发力,最后随着“吁”的一声踏雪便停下了。
公子衍率先翻身下马,然后伸手扶着望舒下马,“可还好?”
“没事!”望舒眼中的惊恐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兴奋,“我再试试吧!”
“行!”公子衍眼中多了赞赏。
公子衍在旁边重新说着骑马的要领,慢慢地望舒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踏雪小跑、转向。
“我会了,我会了!”望舒快乐地大喊着。
望舒最后停马在公子衍旁边,心满意足地下了马。
“感觉怎样?”
“好玩!但是颠得我屁股疼。”望舒皱皱眉摸着自己的屁股。
“你要感受马儿的节奏,和它进行交流,慢慢彼此就会配合得很好。马通人性,非常聪明,也不像人那么复杂,一旦认主便忠诚至死。”
“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得好好跟踏雪相处才行。”望舒一边看着踏雪甜甜地笑着,一边轻轻抚摸马头。
“我教了你骑马了,你怎么回报我呢?”公子衍开玩笑地说着。
然而望舒早有准备,她转向公子衍,笑得更灿烂,“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就让丁灵拿上来。”
壶嘴吐出袅袅白雾,有一滴酒液从壶口滑落,在炉沿嗞嗞作响,提起酒壶将酒液注入耳杯,撞到杯底时发出清冽的脆响,温热的酒香随水汽氤氲开去。
“这次我带的是醴酒,你快尝尝。”
“味甘而薄,饮之如啜饴蜜,不错!”
“我说你可真够怪的,像你们这样贵公子有什么酒没喝过呢?但你每次都很享受的样子。”
“美酒是喝过不少,但是偶尔喝喝民间小酿不是也很有趣吗?你带来的酒有其他的感觉。”
“什么感觉?”望舒眼睛睁得圆圆的。
“自在的感觉。”公子衍说完便笑笑,然后又将手中的酒干了。
“自在?”望舒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遍。
于是二人在悠悠地喝着酒,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辽阔的碧空,阵阵微风吹来,冽冽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令人忘记疲惫,心情愉悦。
“糟了,我差点都忘了,予荞说酉时送东西给我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送你吧。”
在马车上,望舒恋恋不舍地从小窗口望出去。
“话说你跟荞姑娘是怎么认识的?按照你们的家世背景来看应该也没什么交集,而且你们性情也大不相同的。”公子衍随便找了个话题。
“哦,有一次荞儿在集市中被一对母子讹诈,明明就没碰上那老婆子,但那对母子硬说是被荞儿给碰伤了,他们那拙劣的演技被我一眼就看穿了,那我肯定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虽然那男人比我高还壮,但我是一点也没不退让,荞儿看我这样也跟着一起理论,后面报官解决了。经过这一事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望舒洋洋得意地说起自己的侠义往事。
“倒是挺符合你的形象,爱好多管闲事。”公子衍笑笑嘀咕了一句。
望舒没听清,“你说什么?”
公子衍于是正色道:“你果然很有女侠风范。”
“那是!”望舒一听是称赞,更加开心了。
两人一路闲聊着,很快便到了望舒家,望舒一下马车便看到予荞站在门口。
“荞儿!”望舒快步走过去牵着予荞双手,“你什么时候到的?等久了吗?”
“没有,我刚到呢。”予荞笑着说,“给,你前一阵子看到我的香囊不是说想要吗?我这几天做了一个,正巧今日有空闲便拿来给你。”
望舒接过香囊,置于鼻尖轻嗅,“真好闻!”
“里面是些晒干的萱草叶、柏实和枣仁,有宁心安神的作用。还有你喜欢外出,所以我多加了两片芷草,可清香驱浊。”予荞缓缓道来。
“你真贴心。”
两人顾着聊完全忽略了身后还有一人。公子衍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予荞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姑娘是有意在避着阿允吗?”公子衍并不打算拐弯抹角。
“公子的意思,小女实在不懂。”予荞回答得异常平静。
“我知道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是懂我的意思。”见予荞沉默不语,公子允便接着说道,“阿允和辛瑶之事只是长辈们胡闹,阿允意不在此,姑娘大可放心便是。”
“公子不必跟我说这些的,此乃公子允之家事,与我毫无干系。”予荞一副疏离客套的样子。
“毫无干系?”公子衍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姑娘可真够绝情呢。”
“公子若无他事,请容我告退了。”说罢,予荞便行礼,转身离去。
公子衍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些生气地上了马车。
见两人聊完了,望舒走到予荞身边,“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我怎么感觉公子衍脸色都不好了。”
“望舒,你听我说,以后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了。他们跟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交集太多怕是会招来祸端。”予荞表情凝重。
望舒不解,“但我们不是朋友吗?我觉得二位公子人还挺好的,随和,没有什么官架子······”
予荞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说:“算了,以后再说吧。”
“哎呀,你别想太多了,你不是说交友贵在以心相待吗?你一个士族之女和我这样的商贾之女都能成为好朋友呢。”
予荞看着望舒真诚的眼神,心里倒是乱糟糟的,勉强扯出个笑容,点点头。只怕有些感情就如同无色无味的毒药,等深入骨髓时只会痛苦不已。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