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并没说今晚会下雨，但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关敏被浇了个透顶湿。但她也没心思管这些，用手搭了个檐就往派出所大厅里冲——也许慢一步，警察接待的就不是她而是娱记了。

刚拐到右侧的走廊，她就愣在原地。

警察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有所感应，贺洲转过身来，看到关敏，眼里是一时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关敏慢慢走上前去。她头发和衣襟都打湿了，形容狼狈，脸色也极为难看，像是缺氧一般，下巴在不自觉地抖动。终于走到二人跟前，就在警察看这架势准备拦架之时，关敏却先一步背过身，“哇”地大哭起来。

“你完了，贺洲……你这辈子都完了……”她一边哭一边狠狠地锤墙，“你学什么不好，怎么会沾染上这些东西……我真的是、对你太失望了……你简直……”

贺洲：“……”

“这位同志，你是怎么回事？破坏公物要赔偿的啊。”有人碰了碰关敏的肩膀。关敏抽抽搭搭地抬头，正是那位警察，“你哭什么？你是他的朋友吗？”警察指着贺洲。

关敏点点头。

“他没事。”警察说，“可以走了。”

关敏一下止住了哭：“他没事？可、可不是说陈浩家里……”关敏看看警察，又看看贺洲，有些语无伦次。

警察笑道：“我们已经做完笔录。你的朋友之前就离开了现场，我们也做了测验。他确实没事。”见关敏仍瞪着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你是不相信人民警察，还是不相信你朋友？”

“行了，快走吧，记者要来了。”警察催促她。

关敏红着眼睛看了看贺洲，过山车一般的剧情让她有些懵。两人默然无语，一同出了派出所，走到靠近停车场的后门时，关敏又扭头看了眼贺洲，心里一股气翻腾往上涌。但是她还是理智地掏出电话，先打给公司汇报情况，特别叮嘱公关部的同事让媒体不要乱讲话。

讲到结尾，她的声音已经是极力在掩饰哽咽，说完最后一句“再见”，就如同今晚毫无预料的雨一般，关敏又转过头，像是受到莫大委屈一样地低声哭泣起来。

正哭得投入，有人碰了碰她肩，递过来一张纸巾，关敏不接。那人便直接拿着纸巾帮她擦泪。

关敏一愣，继而不领情地别过脸，用手胡乱抹了下鼻涕眼泪，低头往前走：“先上车离开这里。”

贺洲跟在后面，忽然问道：“你喝酒了？”

关敏脚步微顿。

“我来开。”他说。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贺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关敏头上，关敏愣了一瞬，贺洲已经迈开长腿走到驾驶室一边。

汽车很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贺洲开了暖气。温度上升，关敏也闻到了自己的酒气。关敏有些木讷地坐在副驾想，要是刚才警察闻到，会不会怀疑她酒驾。

“我和颜彦7点半就离开了，”贺洲有些斟酌地开口，“但是我的手机被颜彦拍照完，落在了陈浩家。警察进去的时候，你正好在给我打电话。那时我已经快到公寓，也被叫来协助调查，颜彦刚刚也在别的房间。”

“你为什么会去陈浩那里？”关敏却问，“你知道他家什么背景，什么来头吗？”

贺洲抿了一下唇。

关敏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冰冷无情：“他的背景连公司老总都会卖三分面子，他能玩儿的东西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碰！难道就因为一同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你就能和他成为真的好友了？难道因为你的名次比他好、你出道了他没出道，就真把自己当成角儿了？别天真了，贺洲，不要以为你有500万粉丝就了不起了。你长点脑子好不好，进公司前做的那些黑料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折腾？你和他根本不是一类人！你信不信，今晚就算他进了局子，明天的新闻压根不会出现他的名字。但如果你跟他互换一下，进去的是你，我堵上全部身家姓名，别说做明星，你这辈子做个人都难！”

贺洲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似要开口，但却咽了下去，最后只是打了转向灯，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荫处。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声音有些冷漠：“我只是陪颜彦，他还未成年。”

关敏愣了一瞬，过后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她看着挡风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披头散发，双眼通红，活像厉鬼，“贺洲，这个圈子是吃人的。它杀人不见血、刀过不留痕，流言蜚语都能逼死人，更何况能捕风捉影的新闻。有的人最喜欢干的勾当，就是沾着人血馒头获取利益，他不管你是不是兄弟、有没有成年。”

车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关敏觉得自己肯定是酒劲上来了，所以刚刚的话几乎是口不择言、脱口而出。不过她现在也很难心平气和地与贺洲讲道理。今天晚上虽然没事，但这一波三折让她倍感疲倦。她解了安全带，捂住脸颊，将头重重地靠在前台案板。过了两秒，又从包里摸出手机，扔给贺洲。

“来这之前，我刚刚帮你擦完屁股。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语气干瘪又喑哑，“无证驾驶或者开黑车，任何一个坐实，对你的打击都会同今晚进去一样。”

贺洲拿起手机看了少许，又默了一阵，将手机与另外一件东西放到中控台上。

“这张照片下面的日期，我已经领到补办的驾证了。”他慢慢说道，“就算我替人开过车，也没有人会让没证的人上岗。”

关敏抬起头，一个小小的本子，机动车驾驶证，就在眼前。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找回点什么。可贺洲手一伸，将车里的灯全部关掉。

“你做什么？”

贺洲倾身过来，几乎要靠到关敏跟前：“你的角度，应该和这张照片一样。不用相机放大拍照，你看得更清楚。”

虽然贺洲是侧着脸对她说的，但这个距离让关敏忽然心跳加速起来。他的皮肤在雨夜中泛着细腻的冷光，雕刻般的五官陡然放大，有着动人心魄的俊美。

“一样吗？”

关敏答不出话来。

贺洲伸手指了指自己耳廓：“我这里没有痣。”

他转过头来，寒星一般的眼睛看着关敏：“那不是我。”

是的，那不是他。

其实这个答案关敏早已知道。微博上，她还亲自做了识别图放上去，箭头所指的差别，还是她自己发现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这样说他呢？好像一定要通过这样的语气和方式，伤害他一下，自己的委屈和怨气才能得到释放，内心才会觉得公平？

关敏觉得，今天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

车内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

打破安静的是贺洲的一则微信。

贺小西：哥，生日快乐哦！别太辛苦，早点休息！

贺洲上车便将手机放到了置物箱上。微信跳出来，他看到了，关敏也看到了。

又是半晌。

关敏：“你今天生日？”

沉默。

“之前在节目组不是过了吗？”

“……那是身份证上的生日。”

“什么意思？”关敏不明白。

“出生时候户口写错了，写成了我阴历的生日。”

关敏不是很理解。

“我出生是9月21日，那天是阴历8月11日，户口上就直接登记了8月11日。实际上，我今天过生。”

嘎嘎……又是乌鸦尴尬飞过的声音。

说完后，贺洲转过头看着关敏，静待片刻，似乎早已知道关敏会是这样的表情，不以为意地哂笑一声。

关敏觉得他的眼神和笑都带着重量。

车辆重新启动，开往贺洲的住所。

行驶到一半，关敏忽然说道：“过了红绿灯，你停一下。”

贺洲侧目，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关敏冒雨跑下车，不一会儿，她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回来。贺洲瞧了一眼她，她却一声不吭，只把袋子藏到座位下。

贺洲装作没看见，继续开车。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路沉默。关敏微信上联络了公司，目前来说还没见到任何爆料，这算是好消息。她轻轻咳了咳，装作梳理自己半干不湿的头发，实则借机偷窥贺洲的表情。他还是那么一副淡漠的样子，好像没有生气，当然也没有开心。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部打了一层阴影，双眸偶尔随着转向看过来，关敏立刻心虚地躲开。

快到楼下时，关敏咽了咽口水，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前面停一下。”

贺洲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车辆再一次靠边。

“那个，”关敏清了清喉咙，从座位下面拿出那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抹茶蛋糕，“……生日快乐。”她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贺洲的表情，插上一根蜡烛点燃，又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

她今天穿着一身运动装，不似平日里的OL风看上去那般干练。刚刚哭也哭过、气也生过，大雨将她一淋，好似打回了她本来也才二十四岁的原型。虽然头发乱糟糟的、妆也掉差不多了，但此时她的神情有些期期艾艾的，像极了做错事想弥补但又不肯直接说出口的小女孩儿。

贺洲紧绷的唇线忽然就松了下来。他不知为何又想起她一边委屈地哭一边还给公司打电话的场景，也许那个时候她刚从还未尽兴的酒席出来，被热搜搞得一肚子气，又立马收到他“进派出所”的消息。同样一双眼睛，哭过、瞪过、讥讽过、失神过，现在平静了，好像此刻才显露出那双泉水里最清澈的东西来。

好吧。贺洲心里说。

“谢谢。”他终于开口。

“许个愿吧。”关敏立马笑了。

贺洲闭眼想了一秒，睁开眼睛。

“希望我们彼此信任。”

关敏一愣，脸刷地红了：“哪里有许愿说出来的，还故意说给我听。”

贺洲却置若罔闻，倾身吹了蜡烛。

周末快乐呀~~~

我们下周一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