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凉薄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一时看不清远处的山。
许星皑靠着窗前的山茶花树,席地而坐。
他昨天睡得晚,今早起的早,大概是新到不熟悉的环境有点水土不服吧。
雾气蒙蒙,愈来愈浓。
许星皑感受到寒意拉紧自己的衣服,出了房间还是困,便决定靠着树再眯一会儿。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睁开眼睛那打锣敲鼓的民间“木头人”艺术团就要踩着高跷一晃一晃的出现在许星皑眼前。
许星皑觉得自己幻听了,继续眯着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昨天给我的冲击力太大了。”许星皑小声安慰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鼓声越来越大,许星皑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晃动,地动山摇。
不对,这是真实的,确实有人在敲锣打鼓。
不是,哪有大早上敲锣打鼓的?!!还让不让三好青年睡个好觉了?
叫人起床如杀人父母,不过现在杀人父母倒不至于,可能也就是把许星皑的天灵盖掀开了。
鼓声越来越近,配合着空气里浓浓的晨雾,像暴躁的雷雨天气,打轰隆隆的雷,下淅沥沥的雨。
许星皑脑瓜子疼。
当头一棒,回味悠长。
许星皑艰难睁开眼睛,暴躁抓头,疯狂跺脚,不是他招谁惹谁了?
这么敲怎么没人投诉的啊!!!
他推开小院的大门,他倒要看看怎么事,为什么大早上不让人好好睡觉!
不对劲,不对劲,这支队伍和昨天晚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雾气笼罩,阴气森森,死气沉沉,红绿粉蓝四种颜色的衣服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的在一户与一户的过道来来回回得走,麻木的敲着那鼓那锣,一下又一下…
等等,白羽闻为什么没起来?
不对劲,不对劲。
许星皑一下子清醒了,他转头飞快的跑回屋里,将每间房间都找了个遍,连屋子前后的花园菜地也找了。
果不其然,白羽闻不在房里。
许星皑警惕起来,太诡异了。
昨天白羽闻和他说这是“庆祝”,庆祝什么?
不好的念头在他心里发芽。
一切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由于刚刚一遍又一遍跑遍整个院子,他在院子中间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烦热的呼气在早晨的寒风中变成凌冽的刀,一下一下刺进他的骨髓里,扎进他的喉咙里。
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许星皑猛的转身去看,白羽闻牵着白糖刚进门。
白羽闻看着许星皑满头大汗,呼呲带喘的有点疑惑的问道“许先生,你怎么了?”
看见白羽闻许星皑放下心来,看来不是他想的那样。
“没事呀,我晨跑。我一直是个自律的人,哈哈。”
许星皑说完还摸了下鼻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作戏做全套,许星皑说完继续绕着院子跑起来。
“那挺好的,你开心就好。”白羽闻将早饭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许先生,给你带了份早饭,跑完步记得来吃。”
“好的,谢谢。”
吃完早饭后,许星皑鬼鬼祟祟的走到白羽闻身边“圣德亚哥每天早上都生龙活虎的么?”
“你是指什么?”白羽闻有点疑惑。
“比如早上打鼓,扰人清梦之类的。”许星皑毫不掩饰早上的怨气,阴阳怪气的讲出来。
“圣德亚哥早上从不打鼓,你应该是听错了。”白羽闻看都没看许星皑一眼,继续逗白糖玩儿,回答的斩钉截铁。
许星皑没再反驳,心中有了盘算。
“你们这儿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许星皑转移话题。
“你不是来这儿有工作吗,怎么老想着吃喝玩乐?”白羽闻语气清冷,听不出不耐,倒是有种打趣的感觉。
“那有还是没有呢,白专家~”许星皑特地将尾音拉长,听着倒有点矫揉造作的意味。
白羽闻浑身发毛“村东有户人家今天娶妻。”
也就是说敲锣打鼓庆祝的是人家新婚燕尔,轰隆轰隆被扰民的是他许星皑。
这架势怕是到明天早上也睡不好觉喽。
许星皑没再说话,转头在院子里找了一椅子坐下。别说白羽闻这小院打理的是井井有条,不比他自己找的农家乐差。白羽闻这上到天然有机小青菜,下到生活环境无污染可以说是带薪休假的绝佳宝地。
白羽闻尤其爱花,而且养的特别好,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院中大面的花墙生机盎然,形成一小片浅粉色的海;奇奇怪怪的小花纷纷绽放,绣球花蓝紫渐变,姹紫嫣红;许星皑的脚边还有一小株的栀子,偶尔能闻到阵阵花香;还有很多许星皑见都没见过的花,都被照顾的很好。再加上石子小路的点缀,可谓是氛围感十足。
看的出白羽闻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许星皑就坐在凳子上,周围包裹着花香,软绒绒的阳光笼罩全身,看着白专家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他的花园里忙前忙后,很快便有了睡意。
许星皑刚眯上眼没一会儿,外面又开始隆冬隆冬呛了,时不时还有鞭炮的鸣奏。
要知道对于一个早上没睡好,中午没睡饱的人来说,连续体验两次免费的叫醒服务是很崩溃的。
许星皑再次睁开眼,满眼的红血丝。场外是震天动地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场内是跳的突突的心脏,许星皑只觉得“俺不中嘞!”
“白专家,你这次听到敲鼓放炮的声音了没?”许星皑两根手指捏着眉心,很命苦。
“听到了。”白羽闻手中拿着修枝剪,专心致志的修剪花枝。
“这又是为什么啊?!”许星皑语气里充满无奈。
他是真不理解,他是真不理解为什么每次这撼天动地的敲锣打鼓都能精确卡点,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准时响起,分毫不差,他是真想睡觉啊。
“应该是接新娘。”白羽闻回答的淡淡的。
接新娘…好吧,人家大喜之日。
许星皑觉得今天黄历肯定不适宜睡觉,起来转了几圈,然后专心致志的在旁边看白羽闻摆弄花草。
约莫二十几分钟后,从隔壁传出惊呼“新娘子不见了!新娘子不见了!”
聒噪的鼓声锣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如鸟兽般四散的人群,大家都四处奔走,急急忙忙,到处寻找新娘。
“这是怎么了,听着好像新娘子不见了。”许星皑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新婚当天,新娘失踪,当真传奇。
“白专家,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许星皑试探性的问白羽闻。
“不要介入他人因果。”白羽闻回答的冷静。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许星皑看似无意的转了个圈,实则已经走到大门口看起了热闹。
许星皑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瓜子,边嗑边看热闹,那姿态,那熟练,少说也得有个十年吃瓜经验。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不,许星皑嗑着瓜子,看找新娘回来的人群乱成一团,蜂蛹着吵闹起来了。
这边说新娘逃婚骗了他家彩礼,让他家在亲戚朋友面前丢面子;另一边说他家儿子半瘫在床,硬逼着自己女儿嫁过去,不为他们女儿考虑丧良心,活该娶不到老婆。
双方吵吵嚷嚷,各执一词,眼看着越吵越激烈,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就在要动手打起来之际,其中一位中年大叔一眼就叨中了磕着瓜子一脸笑意的许星皑。
眼看着大叔步步逼近,刚刚还在想狗咬狗真好看的许星皑满脸笑意渐渐收敛,心里想“完喽!摊上事了!”
许星皑转头就要往院子里跑,突然被大叔叫住“小伙子!你等等,我看你站那看半天了,你来来了评评理!”
“他们家就是卖女儿,收了我那么多钱,到结婚这天,女儿没了。我上哪说理去。”那大叔说的义愤填膺,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的,口水四溅。
许星皑僵硬转身,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
他刚想说话,新娘的母亲站出来了,一把握住许星皑的手,眼泪汪汪的“小伙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巧儿,不愿嫁给那个瘸子 ,要不是那瘸子爹硬逼着我们家巧儿嫁过去,我就是死也不能遂了他们家愿,那是祸害我们巧儿一辈子啊。”
“你说谁家的是瘸子,我们家少你们吃了,少你们穿了,要不是看你们才搬过来,谁可怜你们?我看你就是故意把女儿弄丢骗钱。”
双方各执一词,越吵越凶,许星皑头都要炸了,眼看又要打起来了,许星皑连忙阻止“等等!你们没有人关心新娘到底在哪儿吗?不应该先找到新娘吗?”
双方一阵沉默。
“我的巧儿…”先是女方母亲打破沉默,哇的一声又开始抹眼泪了。
“我的巧儿,你在哪儿啊?”巧儿娘哭的撕心裂肺,许星皑的耳膜都要穿孔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帮你找你家巧儿。”许星皑拍拍巧儿母亲的肩膀。
巧儿母亲哭的更大声了“谢谢你啊,谢谢,谢谢,小伙子,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们家巧儿啊…我的巧儿…”
“行了,婶儿你先回家去吧。我就住在你家隔壁,我还有点事,到时候去你家找你,我们再商量。”
“好好好 ,我这就回家去,你先忙。”巧儿妈老泪纵横,回家去了。
安抚好大娘,许星皑又安抚旁边的大叔“叔你也回家去吧,现在更应该是关心新娘子到底怎么了,彩礼和婚礼等找到人了之后再说。”
被一个外人这么说大叔只好作罢,转身带着“木偶”艺术团回家了,大叔走之前狠狠地朝着巧儿家门口啐了一口。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与刚才的轰轰烈烈不同,现在安静的只剩风声吹过。
许星皑有点恍惚,刚刚他干了什么?只有一地的红色爆竹碎屑能证明他刚刚真实发生的一切。
许星皑突地跳起,捶胸顿足,刚才是不是忘记谈价钱了!
许星皑倒是有把握找到失踪的新娘,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坏点子在他心里生成。
这么个大好机会不逗逗白羽闻真的可惜了。
“白白,我摊上事儿了,我摊上大事了!”许星皑假装哭泣“我答应帮别人找新娘,那个大叔好凶啊,我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啊!呜呜呜,我会被那个大叔生吃了的,你得帮帮我啊,呜呜呜,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了,呜呜呜,我只有你了…呜呜呜…”
上气不接下气让他演的明明白白,感觉刚才的巧儿妈都要逊色几分。
一套说辞下来,许星皑感觉自己演技直逼影帝,下一步进军演艺圈,拿下十个奥斯曼小金人。
白羽闻手中还在侍弄花草,没有丝毫波澜“都说了,不要沾染他人因果。”
什么?!他居然没有被我的演技打动,真是个不懂欣赏的男人。
难道是我的演技退步了?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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