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葬礼惊变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像要下起雨来。

陈衍强撑着一口气亲自给褚父净了身,换上他平日穿的素衣,看着管家将他安置在棺材里,还是没撑住,一气儿病了。

褚观南只好一面替父亲守灵,一面命人去报丧,一面又要照顾母亲,忙得不可开交,竟也瘦了许多。

秦襄姝甫一听到消息,惊得将手里正绣的嫁衣都抛下了,立马从屋子里出来,帮褚观南料理些杂事,以免她悲伤过度累着自己。

“哥哥……”褚夫人也迅速到了,看见正中摆着的棺材,快四十的人了,到底忍不住扶着灵柩大哭起来。

二人兄妹情深,褚观南也不劝,任凭她哭一场,总比哭不出来好得多。

“嫂嫂如何了?”发生了这样的事,陈衍怎么想也好不了,只是褚夫人还是抱着期待地问道。

褚观南闻言摇了摇头,只说:“有堇儿看着娘呢。”

外头有嘈杂声传来,是来吊唁的客人来了。

褚观南回头看看,觉得他们每一个都面目可憎。

陈老太太两人一来就揽住了褚观南哭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命苦啊……”

舅母也流着泪:“这下你们可怎么办呢,多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要受如此苦。”

表嫂大抵是想起了陈筠发丧时的场景,既同情又难过地看着褚观南。

陈老爷子也说不出话来,站在陈老太太身后一个劲地抹眼泪。

褚父当初在他教下学习,师徒两人感情远胜一般父子,陈衍两人也是在他撮合下成的好事。

如今爱徒去世,留下女儿与外孙女孤零零地,他怎会不伤心呢。

“外祖母不如去看看母亲,她正念着呢。”褚观南怕她伤心太过,急忙劝道。

陈老太太拿帕子抹了眼泪,在侍书的带领下去瞧瞧陈衍,陈老爷子和舅舅两人则留下替褚观南看着些。

“妹妹别太难过了,筠儿出事的时候我也难过得想干脆跟着她去了算了,可人总要活着,我不会说话,你别怪我,但我希望你好的心是真的。”表嫂压低了声音说,她的眼眶也红起来。

“哪里会怪嫂子呢。”褚观南轻摇了摇头,跟着低声说,“嫂子放心罢,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和娘都不会的。”

表嫂听见她的话,才似乎尽了义务似的松了口气。

又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来,褚观南只好歉意地向表嫂告辞,去招待他们。

“好孩子,你娘怎么样了?”刘珺也带着叶鸣渊来了,关切地把住褚观南的手问道。

褚观南听闻太子妃怀孕了,怕冲撞了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才说:“哪里能好呢,姨妈还不知道娘不成,早晕了几回,这才轮到我来主事。”

刘珺听了不免悲从中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才说:“你父亲素来是个好人,对你们母女也爱若珍宝,怎么偏偏遭此祸事呢!”

还能为什么呢,满朝文武加上个素来“温和仁善”的皇帝,怎么就敌不过北戎人呢,还叫人欺负到头上来。

褚观南默默想着,那头刘珺说要去给褚父上柱香,赶紧给她带路,又为她点上了香。

叶鸣渊趁母亲闭目之时,压着嗓子凑过来说:“那个,你还好吧……”

褚观南看他一脸不知所措又好像在替她难过的神情,又觉得他长大了许多,有个正经人的样子了。

褚观南想了想,偏过头低声说道:“你别来和我说话了,别等哪天惹祸上身了才知道后悔。”

“我又不怕……”叶鸣渊哼哼两声,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褚父的灵位,一时也沉默下来。

“我也上柱香吧,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弄得来。外面来人了,你去忙你的吧。”叶鸣渊沉默了会儿,才拿起一支香说道。

褚观南也不推辞,听见他这么说,也从堂里退了出去。

秦襄姝正替她招呼刚来的客人,看见她来,才歉意地和正在说话的李夫人笑了笑,退至边上去了。

这时原本吵闹的人群却骤然安静下来,褚观南抬头向那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形容魁梧,面目黧黑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其穿着打扮是个北戎人。

他连侍从都没有带,就这么孤身一人闯了进来,却没有一个人能拦下他。

褚观南感到喉咙发紧,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我府上?”

那男人嘻嘻一笑:“我就来看看,你能怎么样。汉人的姑娘长得倒是不差,不如跟了我走,我保证你不像你父亲一样死得这么快。”

说着,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伸手来拉扯褚观南。

褚观南把一脸不忿的秦襄姝往后塞了塞,把手里的香炉猛然砸道他脸上,发出哐当一声,她嗤笑道:“你算个什么,下作的狗东西。”

“不过如今得了一时风光,快活了几年,就忘了当初讨饭的日子不成?”

想当年,北戎人又算得什么,哪族人不是在大夏手里讨生活,这么说也不算埋没了他。

男人一把抹去脸上的香灰,一脸杀意地看向褚观南:“好大的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下去陪你死爹去!”

他作势要去拔手里的剑,褚观南却看清了,那剑分明不是他惯用的武器。

他手上的茧俱在左手手掌以及右手拇指食指上,分明是个惯用弓的人。

他虎口和无名指却并无厚茧,怎么使得出那精妙的剑法呢。

“有本事你就来,没本事就滚回你家去吧。”褚观南心中悲切,面上却依旧丝毫不让。

围观的群众都有些不忍地移开视线,生怕看见什么,连刚听见动静出来的刘珺和叶鸣渊也在一旁着急。

秦襄姝却上前握住褚观南的手腕,低声劝道:“你别着急,若有什么,以后也来得及。要是让他得逞了,姨妈该怎么办?”

褚观南明白,秦襄姝怕是看出了什么。

害怕连累她,褚观南干脆转身回屋,砰地把门关上,抛下了所有旁观者。

秦襄姝被她拉着进了屋,却不急着问发生了何事,只牵着褚观南的手,贴近她耳边说:“我知道你不是个这么冲动的人,你别怕,我不问发生了什么,你尽可等能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我一直在这里。”

“只是,姨夫既去,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褚家就真的没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褚观南也不管外面传来的拍门的声音,伏在秦襄姝肩头无声哭起来。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我爹呢?就是那皇帝死了也不干我的事,凭什么是我爹啊……”褚观南不服地哽咽道。

秦襄姝抬手抚着她的肩膀,偏头也靠在了她头边。

随着外面声音渐渐低下来,却突然有人突然推门进来,褚观南正想呵斥一句让他出去,不妨一抬头却看见风尘仆仆的江疑。

褚观南愣了愣,才赶紧起身问道:“江哥哥怎么来了,我竟一点不知。”

江疑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歉意地看向秦襄姝,秦襄姝于是识趣地从屋里出去,给他们两人留下空间。

江疑这才说道:“我在扬州听说了叔父的事,紧赶慢赶才赶上了,你如何了?”

“可是,伯父伯母那儿怎么说?”褚观南呆呆地睁大眼睛,开口问道。

江疑心疼地抬手摸了摸她头上戴着的丧帽,说:“忘了告诉你,祖母她也……”

“许是听见了叔父之事,唬晕过去再没醒过来。你别自责,祖母也是高寿,什么事都是有的。”

褚观南默默流泪道:“可怜你还要来安慰我,我竟说不出什么话好来安慰你。”

“这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江疑用袖子拭了拭她脸颊上的泪珠,“再说,我正好趁着这机会守制读书,也不枉负了祖母身前教养之恩。”

褚观南抽噎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江哥哥何时启程回扬州,我让表哥送送你。”

江疑却笑说:“我来了可就不走了。”

看褚观南不解地抬头看他,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江疑心下怜爱,解释说:“祖母的事有父亲和二叔作主,该我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何况我到时候也是要在京城参加春闱的,不如就在这里待着,也好陪陪你。”江疑伸手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低声耳语道。

“谁要你陪了。”褚观南嘟囔了一句,才问说,“到时候伯父伯母打你一顿,才有你哭的呢。”

“那也没办法了,挨顿打就挨顿打吧。”江疑耸了耸肩,说道。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门瞧瞧开了,又沉默地合了回去。

“我要回去了,也要到时辰了。”褚观南不太适应现在的氛围,立刻推脱道。

“好,你去吧。我给叔父上柱香去。”江疑弯腰,拍拍褚观南衣角上粘上的尘土。

褚观南不理他了,赶紧跑了出去,感觉有细细的雨水打在脸上头上,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下雨了。

院中人也少了些,那戎人走了,叶鸣渊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褚观南并没在意,此刻要事是要将褚父出殡,不然耽误了时候。

陈衍虽病,可这时也强撑着站了起来,由何堇和洗墨两人一起扶着,执意要跟她们一起去。

褚观南知道要是不让她来,怕是她要病得更严重了,也不劝阻母亲,只是让她坐着轿子跟着。

一路哀乐,所闻之人无不涕泣。

正要将褚父棺材安置下去时,宫里来了个太监传话,众人只好停下手头事物,跪下听旨。

太监宣读完旨意,才对褚观南说:“褚姑娘既听清楚了,不妨和小的走一趟吧。”

褚观南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才出声拒绝道:“家父葬礼未完,怎么能入宫去呢。再说小女一身重孝,怕冲撞了贵人,公公还是替我谢过陛下好意吧。”

“褚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陛下怪罪下来,小人可受不住啊。”

那太监想来没想到褚观南一张嘴,干脆连宣德帝的旨意都拒绝了,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只想着怎么交差才不至于连累了自己。

褚观南笑了笑:“公公这话怎么说,大夏素来以孝治天下,父母之事自是第一要事。公公如实禀报,陛下宅心仁厚,怎么会治公公的罪呢。”

那太监看她实在没有回转之意,也不好让人把她绑了去,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

大夏素来推崇孝道,若是让人知道他连人家父亲的葬礼都不让办完,不知道要被言官怎么戳脊梁骨呢。

无奈,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褚观南撇了一眼暗戳戳看她的人,说:“看什么看,还不继续。要是耽误了时候,有你们吃的。”

下人再不敢看热闹,老老实实填起土来。

褚观南跪下,再给父亲尽最后一次孝,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塞进衣襟里。

而那棺材也一点一点在褚观南面前消失了,连带着她的父亲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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