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听太监独自回来回话,忍不住怒道:“你怎么办的事,连个小姑娘都请不过来不成?”
老太监闻言立刻跪下,伏在地上颤着声音说:“是奴才办事不力,奴才甘愿领罚。陛下别气坏了身子,若真是伤害龙体,奴才可真是天下第一罪人了。”
“这奴才办事虽不利,可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依臣看,不过是小女子胆大泼天了,和公公有什么关系。”右丞相曹勿敬看宣德帝不善的表情,立刻上前一步拜倒,顺着他的意思说。
左丞相赵怀真却跟着上前一步,在曹勿敬不善的目光中先行揖礼,才缓缓开口说:“陛下和曹丞相都是男人,哪懂我们女人的心思。”
“依我说,这不过就是褚姑娘刚没了父亲,母亲又病倒了,小小年纪操持父亲葬礼,一时口不择言也是有的。”
“想是陛下圣名连闺中女儿都熟记于胸,才敢这么放肆呢,陛下何故要和与她计较呢?”
“你这么说确也有理。”宣德帝面色平静了下来,用手捋了捋垂至胸前的长须。
赵怀真温和地笑笑,继续劝道:“哪是我说的有理,是陛下心中怜悯孤女罢了。”
“罢,罢,不用来恭维我。那就这样吧,等丧仪结束了再传召吧,也让她好好给她父亲收尸。”宣德帝挥了挥手,让三人出去了。
“赵大人怎么今天帮个小姑娘说起话来了,可真是罕见呐。”曹勿敬出了门,向赵怀真拱手说道 ,“该是不会和褚督察使有关吧。”
就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赵怀真本走出了些距离,听到他这么说,也不走回来,只笑说:“我是女人,当然要帮女人。曹大人不也和我一样,何必这么吃惊,倒失了风范。”
“赵大人说笑了,我哪里会做出这种事呢。不妨碍赵大人了,我还有陛下派的事务尚未处理,就先行一步告辞了。”曹勿敬被暗讽了一句,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依旧爽朗笑着。
“那便不送了。”赵怀真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看那太监还没走,赵怀真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前来。
那太监立马小跑着凑上前,恭敬地弯着腰。
“公公受委屈了。”赵怀真低头看着他弯曲的脊梁骨。
太监立马回道:“为陛下办事哪里说得上委屈,都是奴才该干的,褚姑娘也没给奴才委屈受呀。”
他也机灵,看赵怀真替褚观南出头,干脆拣着好听的说。
“倒是个伶俐人,伺候好陛下。咱们陛下是个仁德宽厚的,将来自有你的好处。”赵怀真把他扶起来,笑眯眯地说道。
“奴才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他再恭了恭身,大声说道。
这厢褚父葬礼诸事皆俱,褚观南再次接到了宣德帝的圣旨,命她参加明日朝会。
这本是褚观南梦寐以求的场景,天子召见,踏入朝堂,可是如今却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了。
可也不能不见,何堇本来张罗着要找出礼服给她穿,却被褚观南拒绝了。
她随手指了指,褪下孝服,换上了一件素衣,她此时正值重孝,穿着素净些也不会冲了宣德帝。
到底人家是皇帝。
“传右督察使褚诚之女褚观南,上殿!”唱礼的高声说道,他的声音悠长绵厚,下了不知道多少年功夫练出来的。
褚观南不敢怠慢,跟着引路太监一路走入了太极殿,她不能抬头,却把地上光得能反出人影的地砖看了一清二楚。
“臣女参见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永庇大夏。”褚观南行礼跪下,素色的衣衫在满堂文武里显眼得像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一般。
“免礼。”宣德帝抬手,免去了褚观南的跪礼。
“谢陛下。”褚观南依言站了起来,却依旧低着头。
宣德帝出声询问:“怎么不把头抬起来?”
褚观南老老实实回答说:“臣女重孝在身,面见陛下已是不敬,不敢再直视龙颜。”
“没事,朕不怪罪你。”
褚观南这才抬起头来,只是眼睛依旧微微垂着。
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苍白瘦削的脸和熬到青黑的眼圈。
宣德帝不免感慨道:“你父亲能说出那番话来,也确实是个忠义之人。”
“陛下谬赞了。”
赵怀真上前一步说道:“褚大人忠肝义胆,其福泽自当荫庇妻女。我看不如让褚姑娘领个闲职去,若是有了万一也好养活母女二人。”
此话一出,本就显眼的褚观南更是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们看着她窃窃私语,像一群扰人的苍蝇。
褚观南不在乎,垂下眼睫,安静地站在那里。
孟行春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揖,开口说道:“臣附议,褚姑娘孤儿寡母,最是容易招人窥伺,如今陛下赐下恩典,想来他们也该收敛些。”
褚观南心中惊讶,偷偷偏头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孟行春直直看向皇帝,不卑不亢地说着。
“臣附议,陛下仁厚,以此彰显陛下圣恩如洪,可谓一举两得。”户部李大人也站前一步说道,他和褚父是同届考生,彼此关系也好。
如今看昔日好友已去,留下了可怜的女儿,不免帮她一把。
有他们两人出头,也陆陆续续有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有的赞同,有的反对,各执一词。
“好了。”宣德帝怕了拍扶手,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朕已有主意,褚诚袭祖爵太岳侯,赐其女翰林院修撰,过了孝上任,以承父爵。”
太子和二皇子俱傻了眼,想不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太子立马高呼:“陛下圣明,实乃大夏之福!”
“陛下圣明!”百官拜伏。
褚观南跟着跪下,口中只念:“多谢陛下!”
朝会继续,接下来的就不是褚观南现在能听的了。
刚刚那名引路太监带着她,回到偏殿。
引路太监笑着说:“褚姑娘暂且现在这里休整片刻,等朝会结束了,奴才再带你出去。”
褚观南怯怯点了点头,说:“多谢公公。”
“这哪里使得,姑娘快别这么说了。”那引路太监笑得更灿烂了,见褚观南不安坐下才退到一旁。
好不容易挨到朝会结束,褚观南才走出了偏殿,迎面看见赵怀真走来,立马急促行礼道:“多谢左丞相大人出言相助。”
赵怀真笑笑:“这不要紧,你谢你的父亲去吧。”
旁边官员有看见她们二人的,立马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地看褚观南几眼,不过大多停留在她的脸上。
“好巧,赵大人也在。”李大人走过来,意外地看见赵怀真也在这里,赶紧作了一揖道。
赵怀真点点头,说:“既然李大人有话要说,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李大人看赵怀真走了,才压低声音和褚观南说道:“你我虽不大认识,我和你父亲却好,如今他一朝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磨牙呢,你谨慎些行事。”
他和褚父也确实是多年好友了,才褚父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褚观南的事。如今怕她意气用事,特意过来一趟劝道。
“多谢李叔,我自有分寸。”褚观南心下感激,低身一拜,说道。
“你既有分寸,我也不多说,免得你们小孩家嫌我烦。翰林院修撰是个不麻烦的活,多是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草拟文稿?之类。”李大人捋捋胡须,思索片刻才说道。
褚观南安静听他讲完,才说:“多谢李叔。”
“不必谢我,你父亲当初也帮了我不少忙。且回家去吧。”
褚观南跟着带路的小太监上了出宫的马车。
刚出宫门,换过自家马车就突然被拦了下来。
褚观南掀起帘子看去,是孟行春的脸。
她笑笑说:“还没谢过孟大人替我说话,不知孟大人所来何意?”
孟行春却沉默着,在褚观南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才慢悠悠开口:“……回君让我来问问你,你还好不好,她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褚观南立马想起了那个小女孩,笑意也真实起来:“孟妹妹啊,我也想她啊。不过劳烦孟大人替我告诉她,我还好,让她不用担心。就是我们怕是许久不能玩耍了,难免有些念着。”
孟行春点点头,给褚家马车让出位子来,褚观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了车帘,催车夫赶快回家去。
孟行春却没走,骑着马待在原地,目送褚观南的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褚观南这边甫一下马车,就被何堇扑了上来,她压抑着声音凑到褚观南耳边说:“刚刚宫里来人了,说姑娘也要当官了呢。”
“那也得守孝啊。”褚观南无奈地戳了戳何堇额头,示意她收敛些。
何堇也立马反应过来了,她太高兴了,几乎都要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了。
好在还记得没大声嚷嚷,不然让人听见了,少不得到时候得编排她不敬了。
“娘如何了,今天好些了吗?”褚观南换回孝服,关切地问道。
何堇抬手取过她换下的素衣,回道:“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只是饮食上进得不多,夜里也多梦。”
“我听洗墨姐姐说,她们现如今夜里排了三班,提防着有什么急要的。”
“正该如此。”褚观南点头道,“回头你去和管家说说,年底且给她们一人多放半年月例,算是她们辛苦了。”
“另外府里其余下人多发两个月例,算给爹娘积福。”
何堇应下,果然等褚观南去陈衍屋里是去了管家处一趟。
只是回来时脸上却不大好,褚观南连忙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只说是金陵的商铺出了些事。”何堇立马把管家要给褚观南的文书递了过来,“具体的我也不知,姑娘且看文书吧。”
褚观南接过来一看,不由把文书往猛得往桌上一拍,恨声道:“指着爹不在了,看我好欺负,才偏偏要在这时候闹事。”
“堇儿,让管家给我备船,我回金陵一趟。我到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何堇应声退下,不由对那些闹事的人充满了同情。
这时候惹谁不好,非要来惹她家姑娘,这下可得有他们苦头吃了。
下章预告,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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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唱戏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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