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不当这天子!
在凤亓梧当众抛下这句话后,不少人心下担忧,真怕他甩手就不做这天子了。而了解凤亓梧的人更知道,即便他不坐这帝位,他也无法弃大齐百姓于不顾。
毕竟,凤亓梧当天子,只是因为这个位置才能给他足够权力保护大齐子民,而不是因为天子本身是个多么令人觊觎的身份。如果所掌握的权力不能庇佑百姓,而是本末倒置牺牲百姓的性命,他可能真的会选择退位。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这时候,被人故意忽视的萧应寒突然出声,“你们想要保护凤亓梧,他却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这未必就是两难之事。只不过,就看你敢不敢做。”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凤亓梧说的。
对于他这挑衅,凤亓梧却不显得生气。
“萧教主有何高见?”
“引蛇出洞。既然这第戎是为你而来,那就把你当作诱饵,引诱他主动现身。届时,说不定反而能将他一军。”
第戎是西羌二王子的名字,除了萧应寒外,在场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众人愕然,随即纷纷否定。
“这是什么馊主意!”
“你这老魔头,果然是西羌内应!”
这是万笛在骂,骂到“老”这个字,引得萧应寒记仇的一瞥。
凤亓梧却看向他,若有所思。
“萧教主有多解西羌二王子?”
“第戎此人,在他还不得势时我便有所接触,可以说,我对他的了解不比对你的浅。”
“好。那便用你这个办法。”
“陛下!”
在县城众人均想要阻止凤亓梧的又一次以身犯险时,率兵进入并州的西羌二王子,却在观察一片麦田。
第戎不是第一次深入敌方腹地,确实第一次在春季进入大齐,见到大齐人播种下去的麦种。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青草,直到有见识的西羌将领为他指出。
“殿下,这边是大齐人的粮食,是他们的‘粒粒黄金’。”
他便下马,低头观察青色的小麦。
“这样的小草,便能够长成那‘粒粒黄金’,便是大齐人在市集上拿来与我们交换牛羊与马匹的粮食?”
“是的,殿下,等它们再长高点,便可以结出‘果实’,那些‘果实’便可以被大齐人拿来做成可以食用的饼子,一张便饼子可以抵御一天的饥寒。”这位为二王子解惑的西羌将领也忍不住感慨道,“殿下,这片麦田的‘果实’如果都长大了,可以足够我们多少人吃饱肚子啊。”
听闻此话,第戎有些敬畏地看着在他看来和野草几乎没有区别的小麦,他又吩咐所有人都不得践踏麦田,必须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毕竟,如果攻打下并州,这些都是他们西羌未来的口粮。
一行人默默行路。
“大齐真是富饶。”
许久,在路过一片又一片的良田后,第戎再次开口。
“所以他们可以养活万万人。如果我们能有大齐一半的土地,也就不用在每年的冬日再饿死那么多人吧。”
说来可笑,他们这一路行来,对于抵抗的大齐士兵毫不留情,但是对于粮田却是比大齐人自己还要爱护,想来,已经是完全将这些土地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过这一次,第戎并没有像其他领兵的西羌将领那样,将抓到的西羌流民驱赶到队伍的前方作为炮灰,而是挑选出其中善于耕种的一些人,吩咐下属将他们送回西羌占领区,去教导西羌人如何耕种。
用他的话来说,只有田,没有会种田的人可不行。他夺下大齐的土地,是希望可以获得土地上持久产出的作物来养活西羌人,而不是一次性的烧杀抢掠。那样毫无价值。
一向只懂得打打杀杀的西羌将领们十分佩服二王子的高瞻远瞩。
在这一点上,第戎倒是和凤亓梧不谋而合。
在凤亓梧看来,要想守住边城,便先得守住边城的百姓,让他们愿意留在家乡繁衍生息,耕种劳作。
在第戎看来,占领了大齐的土地后只是一味的抢夺并不划算,要长久经营下去,必须和大齐人学习在土地上谋生的方法,这正是他们西羌所缺的。
如果第戎能够成功推行他的想法,很难说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下去后,这片土地上的人到底还记不记得曾有齐国这么一个国家,后续教化的百姓可能均“只识羌而不认齐”。
对于大齐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灭亡。
大齐有这样可怕的对手,如果无人力挽狂澜,而是放任西羌发展,或许再过十几年,亡国就不再是危言耸听。
好在,在西羌二王子成功占领更多的大齐土地之前,有人阻止了他。或者说,有一个消息阻止了他。
“齐帝要见我?”
几日后,在行军路上的第戎收到一则意外的通信。
送来消息的,是西羌在大齐的密探,而密探获知消息的渠道则是来自于萧应寒的圣教。
“殿下,这一定是狡猾的大齐人的阴谋!”
“殿下不可以冒险!”
“我替殿下去!”
第戎没有理会这些莽汉的聒噪,而是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木里。
“你怎么看?”
作为二王子最信任的一员大将,木里双手接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信内使用的西羌文,不过应该是从大齐语言翻译而来,透着一股大齐用语文绉绉的酸气。
信上说,大齐知晓西羌二王子之英武,也知道二王子已经在大齐境内,因此特邀二王子于并州相见,就两国争端一事,当面沟通。如二王子也有意向,可亲自赴约。
落款,凤亓梧。
两国相争,只有你死我活,这是西羌人第一次遇到想以谈判的方式解决争议的对手。
有西羌将领不屑道:“这个胆小的大齐天子是想向我们求饶吗?”
“求饶?”第戎拿回信纸,“他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大齐境内,并且邀约在并州相见,这意味着他对我们的行军了如指掌,而且这封信是有人亲自送到我们设在大齐的密探机构内,这说明他对我们在大齐内的这些机构也了如指掌。我倒觉得,这是一种威吓。”
“密探泄露,都怪那个叛徒萧应寒!”有人咬牙切齿地憎恨道。
“你的建议是?”第戎没有理会他们,只看向木里。
木里思索片刻,回道:“我们刚进入并州不久,一路上已经尽力避开人烟,杀死了所有遇见的大齐士兵,抓走了所有遇到的大齐百姓,可大齐天子依旧知晓了我们的动静,这不仅说明他知道我们这次动向,也很有可能知道我们抓走了那些大齐农人。”
“你是说,他知道我要抓人回去种田了?”第戎饶有兴致道。
“很有可能,所以我担心他会来阻碍。”
攻城容易,守城难,占领了大齐的土地后,西羌人便成了需要苦苦看守土地的一方,对于从来没有长久在一地生活过的西羌人来说,未免过于困难了。
所以,凤亓梧正是看破了这点,才提到两国争端,可以相商。
不过,到底是相商,还是进一步斗争,在当下无人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木里看着二王子的神色,断定道。
“殿下决定赴约。”
第戎点头:“不错,既然大齐天子都有这样的胆量,我若是比他还胆小,岂不是显得我们西羌落后于人?”
“可若是大齐设下陷阱?”
“我可没说一人赴约。”
第戎看了下远处的山脉,说,“翻过这座山,我没记错的话,便是并州的一座大城?”
“是。”
“那么——”他驾驭着身下骏马原地踱了几步,金瞳中释放着野心与**,“我们便夺下这座城池,把它添做我西羌与大齐天子赴约的筹码。西羌勇士们!你们可敢与我同行!”
西羌二王子振臂高呼,身后士兵们纷纷高喝回应。
“夺下!夺下,夺下!”
“跟随殿下!”
年轻的王子看着身后气势高昂的军队,听着此起彼伏的回应,志在必得地看向山的另一侧,思忖着如何攻城。他想,要坐到我面前与我谈判,大齐的统治者,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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