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迹亭台捡起地上的纸人,夹在两指中间,无声地冲她挑了挑眉。
桃挚思索了下该怎么挽回自己的脸面。
最后觉得这脸她还是不要了罢。
“呃。”她清了清嗓,伸手要去夺他手中的纸人。
不料被迹亭台晃过:“有一点点,不熟练?”
“……”桃挚默了默,“这毕竟不是我桃家的术法,这纸人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听我使唤。”
“嗯,”迹亭台挑眉点头,“如果你给我上白妆,准备熟练到什么程度?”
“?”
街上人来人往,虽然桃挚很想再怼回去,但旁人看不见亡魂,纸人却是能现行的。
现在的情景落到别人眼里,就是有张纸人正凭空飘在半空。
好在纸飘在空中不算明显,桃挚不再和他多说,一把抢回纸人,低声道:“等殿下您能让我碰了再考虑这问题吧。”
说着,她将纸人放于手心,再次凝神。
身后,隐约有人议论:“今日徐家被砸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另一人道,“那么大的事现在镇上哪还有人不知道啊!要我说这么一想也想得通了,我媳妇儿前两日来这里,说看见大实带了一堆东西来。”
声音渐远。
桃挚余光往后瞥了一眼。
两人从一家铺子走出。
铺子上写着几字,巧了,前两字是“贰叁”现在的写法,最后一个字,虽然变了点字形,但她好像隐约能分辨出是“铺子”的“铺”。
只是中间还有一个字,她不认识。
什么铺?
然而未等她多想,手中纸人挪动。
下一刻,纸人随着她默念完咒的最后一个字,“哗”地冲了出去。
***
一行人停下时,略显慌乱。
源于徐氏腿脚不便,走得再快都非常慢。
纸人说窜便窜了出去,一下子就离了视线,最后不得已,还是杨九楠把徐氏背了起来。
只是杨九楠背着徐氏,对着面前黑黝黝的山洞,大喘着气:“桃、桃棺师,您确定是这儿吗?”
纸人身上穿了线,桃挚握着线头扯了扯,虽然没扯出纸人,但能感受到扯动的拉力,道:“就是这儿。”
杨九楠迟疑:“可我们这可是出了镇了。”
要说起来,这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恰好在镇外约莫几百步的地方,离桃挚他们来时的岔路口很近。
桃挚放眼周围,纸人身上的线并未卡在别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纸人卡在洞里的某个地方了。
“先进去看看再说,纸人不会随便乱跑,既然来了这里那定是有什么。”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这次应当不会发生刚刚的情况了。”
杨九楠蹲下把徐氏放下:“好,我听您的。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山洞很黑,恰在背光处。
几人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更别提一会儿进去了。
迹亭台环胸在旁,非常冷淡地瞥了眼问话的人:“用脚走进去。”
“……”
杨九楠吓得差点就要心一横眼一闭打头阵进去了,桃挚拉住他:“诶!等一下,你知道进去了之后往哪儿走吗?”
环胸的人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被问的人目露惊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桃挚:“……”
我真谢谢你们。
她叹了口气,绕开迹亭台,折下他头后的树枝。
迹亭台闪躲间,她已将树枝拗断,“噗”地一声,两团火苗在断头跳了起来。
山洞里,微弱的火光扑闪,杨九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桃棺师,这是什么术法啊,我见刚刚这火眨眼就起来了,好厉害啊!”
桃挚举着树枝照亮洞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小术法,不值钱的。”
说着,她绕着线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僵硬地动了下。
……也就僵掉一条手臂罢了。
迹亭台两手空空走在后面,时不时察看着四周。
走了几步,道:“你能走快点吗?”
静了片刻,桃挚:“在走了在走了。”
“……”
迹亭台不知为何,总觉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这么头疼过。
他深吸一口气:“我说——”
“那个——”杨九楠弱弱地打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洞中因这句话安静下来。
确实很静。
可当屏住呼吸就会发现,洞中有一些奇怪的响动。
像是一大群东西在振翅,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流动,时轻时响,漂浮在空气中。那声音时有时无,桃挚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听着响动渐弱,渐消——
而下一瞬,忽地一阵哗啦哗啦的爆响,由远及近,频率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他们头上掠过。
火光猛跳,呜啦一声两只树枝齐齐灭掉,整个山洞陷入突然的黑暗。
“啊啊啊什什什么!”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谁。
杨九楠一边摸着徐氏,一边没有方向地往后靠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无情地推开:“喂,离我远点。”
意识到自己靠到谁的杨九楠:“……对对对不起!!!”
迹亭台的忍耐已到极点,他实在不懂灭个火有什么值得害怕成这样的,却不想下一刻,又一个人撞到他身上。
是个身量很小的人,扑鼻而来的是她身上的味道。
像极了果香,但又不太一样,硬要说的话,不是惯常的甜味,而是一种很干净的果香。
平日并不会察觉,只有在当下靠得极近的时候能闻到。
他刚要推开她,却感觉到她反手摸了他一下:“小九?”
黑暗将感官无限放大,不知为何,和平时不同,他似乎从她的唤中听出一丝抖。
大概是没听到回应,她继续问道:“小九,来客在你身边吗?不能让她走远!”
依旧没有回音。
“小九!”
“是我。”
黑暗中,空气滞了下。
随即响起身前人愣怔的声音:“殿、殿下?”
“徐氏在我边上,没走远。”迹亭台说道,算是应答。
感受到身前人稍稍离远了些,迹亭台问道:“为什么不点火?”
桃挚默了默,道:“风吹得急,不小心把树枝弄丢了。”
杨九楠扒在旁边洞壁上,他猜测头顶飞的是蝙蝠,方才桃挚喊他他也在找徐氏,加之过于害怕,根本没顾上回应。
如今听到二人说话,他声音大了点:“我手里还有一根!”
“哦、哦,”桃挚应了声,“那我过来找你。”
隐约能感受到身前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往前摸,迹亭台回忆了一下刚才漆黑一片中手臂上颤抖的触摸:“喂。”
他叫住她:“你该不会,怕黑?”
“……”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得到答案,迹亭台倒是笑了声,话语中带了些许挑.逗:“怪不得走不动,不怕死人不怕神鬼的棺师,怕黑?”
此时此刻,桃挚真想给丢了树枝的自己一巴掌。
就知道,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她才不想让这个倒霉太子爷知道她怕黑!
正当她打算强装镇定,开口否认,面前陡然生出熟悉的草木味道。
随之低低的嗓音响起:“吹。”
桃挚愣了下,而后伴随着一口气的吹出,火苗顿生,山洞中再次跳动起微光。
再度见光,杨九楠从洞壁上滑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徐氏看到他,乐呵呵地飘了过去,一点儿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倒是另一边桃挚怔了怔,看着眼前扑朔的光亮:“殿下,能接得住?”
闻言,杨九楠也看了过来:“真的……接住了。”
阴阳有别,这他是知道的。
一如先前他接不住徐氏的糖,死人亦接不住活物。
可现在,这位已死的太子却好好地举着被桃挚重新吹燃的树枝。
迹亭台晲了眼手中的火,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很快树枝便从他右手中消散,重新回到杨九楠的手中。
他碾了碾自己空了的手,面无表情:“确实接不住。”
火把回到手上,杨九楠叹了声。
心道原是他想多了。
奈何他刚泄了口气,便见迹亭台对他挪了下巴:“你走前面。”
杨九楠懵逼地指着自己。
迹亭台:“走快点。”
“……”
欺负不动桃棺师,就来欺负他。
杨九楠泫然欲泣,拿着火把绕到了最前方。
可人从面前走过,桃挚却没有动。目光缓缓移动,挪到他背到身后的左手上。
迹亭台注意到她停留的视线,问道:“不走?”
桃挚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杨九楠的喊声打断了她。
“桃桃棺师,殿下!你们快来看啊!”
桃挚回过神,话没说完,又看了眼迹亭台。她想再开口,杨九楠又喊了一声。
最后她摇头作罢,才大步跑向前面的转角:“怎么了!”
迹亭台看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只那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转了转腕骨。
桃挚顺着光过去:“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
看到两人过来,杨九楠护着手里的火:“桃棺师,您看这个!”
火光聚在一个角落,照亮了眼前的物。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这火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因为在他们面前堆着的,是堆成小山状的白花花的银元宝,在黑暗的角落里反而更为显眼。
杨九楠在破村子里长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这该有多少钱啊!”
迹亭台掠了眼:“至少三百两。”
桃挚大惊:“三百两!?”
她指着道:“这有三百两?我记得以前一锭一两,这哪里有三百两!?”
迹亭台有点无语:“你那是哪个年代的事?雪明国不知道多少年前就一锭二两了。”
“……”
行,三百年前的事。
“三百两,”桃挚算了算,“换算成请棺钱都能请两次往生门里很厉害的棺师了,好家伙,是真多钱啊。”
杨九楠蹲下仔细察看,突然指着银子堆:“桃棺师,你看!这不是你的纸人吗!”
桃挚也蹲了下来,抽出纸片展开,活生生一个纸人形状,正连着她垂下的那只手上的线。
“还真是。”她道。
纸人在这银堆里卡了许久。
被桃挚拔出来,都有些蔫巴巴的了。
杨九楠盯着那纸人,想了想立马站了起来:“所以徐实在这里吗?”
“不一定,”桃挚道,“纸人寻气息而去,停留之处不一定是他在的地方,也可能是那人常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徐实常来这里?所以这是徐实的钱?”
杨九楠没头没脑地连提了三个问题,桃挚却一个都没有答他,反而蓦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说来,方才我们所站之处的对面,是个什么地方?”她问道。
“哪个方才?”
“就是我们循着纸人过来之前,徐家斜后方,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那个。”桃挚简单做了描述。
杨九楠有些迷茫。
见状,桃挚低头又寻了根树枝:“那招牌上写着二三什么铺,中间一个字我不认识,好像是这样写的。”她说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
三百年后的字变了许多,桃挚记忆有些许模糊。
杨九楠凑在边上,一时没看出来。
桃挚想了想,又划去几笔。
这一下,那画隐约显出字型来。
“这是……”杨九楠犹疑着,又像是这字的提示,突然有了些许印象。
“我想起来了,那好像是……一家当铺。”
黑暗密室 1/1
谢谢在看的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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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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