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户第五天

李焰玩魔方并不得法,半天拼出了一个完整的面,再想拼接剩下五个面,原来拼好的那个面就乱了套,她左右转了一阵,终于泄气地将魔方丢在桌面上:“我玩不来这个。”

“你会吗?”她又将魔方推到了对面的夏宝莱手边。

夏宝莱点点头,摸过魔方慢慢转动起来。

小时候,夏教授就花钱送她去过各种益智班、兴趣班。

她要是觉得好玩、想学,夏教授就会让她留在那里学;要是她觉得没意思,夏教授也不勉强,退了班不学就是。

二十多年下来,夏宝莱攒了半肚子学识,半肚子多是这些“无用功”。

魔方她拧得不快,远远到不了十来秒还原、可以参加比赛的地步,但是一分多钟之后,她还是将一个六面拼好的魔方放到了李焰面前:“好了。”

“喔……”李焰挑起了眉,她拿起魔方左右转着瞧:“这么快啊……”

烤鱼被端上了桌,美拉德反应之下,滋滋啦啦冒着诱人的香气。

“快吃。”夏宝莱笑道。

李焰还有些放不下手里的魔方,但烤鱼的香气催促着她动筷子,她将魔方放到自己眼前能看到的地方,又夹起一筷子鱼肚肉,伸长了手臂放进夏宝莱的小碗里:“来。”

“谢谢。”夏宝莱抬碗去接,看到李焰指尖脱皮脱得似乎比前几天还严重些。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我上学的时候也在同学手里玩过,我们一个班都没有能拼出来的。”李焰赞叹道。

“大人教的。”夏宝莱觉得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夸赞的技能,随口答道。

“那还是你聪明,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个。”李焰吹了两口鱼肉,一口吃了进去。

她吃饭快,吃相一般,但夏宝莱看久了,却又觉得她吃得很香,连带着自己也能多吃几口。

烤鱼的热气氤氲,隔开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夏宝莱只能看到李焰犀利的轮廓——在这种朦胧中显得更好看了。

她真好看啊。

夏宝莱由衷地想。

“师傅,你平时上户怎么不戴手套呢?”夏宝莱问道。

第一天试单跟着李焰,包括后面跟她一起合单,她从没有见过李焰戴过手套,甚至她的工具包里都没有手套。

“你上户这三五天,用了几双手套了?”李焰抬头看她。

夏宝莱老老实实回答她:“一双坏了,现在是第二双。”

再好的胶皮手套也顶不住如此频繁的动作,何况那些清洁剂还有腐蚀性,她第一双手套虎口处很快就破了个口子,水灌进去更加难受,还不如不戴。

“是吧,一双手套也要几块钱十来块钱,这么用太浪费了。”李焰又夹了一筷子鱼:“一次性的质量又不行,水经常灌进去,还不如不用。”

“可你的手……”夏宝莱皱起了眉。

李焰从烤鱼那头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手套破了还要花钱买,手脱皮过几天它自己就会好,哪个划算?”

夏宝莱被李焰这种逻辑震惊,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看夏宝莱不说话,李焰又挑鱼身上完整处给她夹了一筷子:“你今年多少岁了?二十五了是吧?”

李焰在农村老家一般讲虚岁,夏宝莱还没过二十五岁生日,但年已经过去,她在李焰口中就是二十五了。

“嗯。”夏宝莱点点头:“过了生日二十五。”

“你年龄也不小了,咱们同性恋是少数,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么个人……”她看了一眼夏宝莱,话里都是语重心长,眼中都是忧虑:“那个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

这倒是真的,夏宝莱自己对感情不怎么乐观,也做出过孤独终老的打算。

“所以你要省着点用啊,以后年龄大了身体要是……还要用很多钱呢!”李焰夹了一筷子豆皮,抖了抖上面粘着的花椒,放进了口中。

夏宝莱点点头:“那你呢?师傅。”

“我?”李焰的笑容里有些嘲讽的意味:“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夏宝莱接不上这话,想了想,只好说:“别这么想,师傅。”

“一家子都短命,死了去享福,就我一个活着受苦有什么意思?等债还完,我妈百年了,我也就打算等死。”李焰说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在话头的间隙吃了一口莴笋。

“不说了,好好吃饭吧,师傅。”夏宝莱见她越说越离谱,便努力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社交手段哄她。

李焰点点头:“对,不能浪费,这条鱼是为我们而死的。”

夏宝莱:……

还能不能离开“死”这个字好好说话了!

吃了烤鱼,李焰照例又是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不用多说,自然是去上厕所了。

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拿起那个放在桌上的魔方,揣进怀里,对着夏宝莱咧嘴一笑,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宝莱虽是个失怙的孤儿,但有个在学界地位超然的姑姑,人间疾苦跟她好像关系并不太大,她似乎懂一点李焰“活着不如死了舒服”的凄凉,又似乎懂得很有限。

她结了账,跟姑姑讲电话报了个平安和这几日的境况,随后一个人抽着烟回了出租屋。

李焰的房门开着,她正坐在门口一张小凳上,边跟范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边玩着手里的魔方。

魔方又打乱了,半天只能拼好一个面。

见夏宝莱回来,她赶紧将魔方递了过去:“来来,你再教我一下呢。”

夏宝莱接过魔方,很耐心地拼好一个面,然后转着圈给李焰解释:“魔方不是一个面一个面拼的,是要一层一层拼,你看,绿色这一面已经拼好了,四面这一圈也要对上。”

说着,她三两下将第一层拼了出来:“就是这样,你今天先试试第一层吗?”

“哦……”李焰蒙头蒙脑地接过魔方,也不知将刚才的演示看懂了几步。

“我教的不专业,网上有人教得专业,你可以搜来看看。”夏宝莱说道。

李焰还要再说些什么,话头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是范姐的铃声,翻来覆去只会重复“怎么也飞不出,这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两句。

范姐看了一眼来电人,脸色微变,转头关上了门,进屋接电话去了。

但这房间隔音实在太差,隔壁屋放个屁大点声甚至都能影响到别人,更别提范姐那边巨大的争吵声了。

“跟她老公,隔三岔五就要吵一次。”李焰摆弄着魔方,低声说道。

夏宝莱看了一眼范姐紧闭的房门,里面发出些污秽的蛮骂声,想必范姐也是恨得狠了,什么话都能骂得出啦。

“什么情况?”夏宝莱低声问道。

“她老公是个开门市的,做什么钢架生意好像,范姐之前也是一直在店里忙活,帮她老公的忙。”李焰说道。

夫妻店,这并不少见。

夏宝莱心想。

“后面好像是她老公在网上聊了个女的,什么话都聊,还给人家一个月四千块钱,被范姐发现了。”李焰继续说道。

夏宝莱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从她之前吵架的话里听出来的。”李焰表情有些无奈:“我也不敢劝太多,怕伤了她面子,只能每天多跟她聊聊天,让她别那么不痛快。”

“那然后呢?这些是夫妻共同财产,范姐可以追回的。”夏宝莱皱着眉说道。

在她看来,这样大吵大闹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省点力气,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伤害自己的人狠狠吃一口亏才行。

“什么财产不财产的,她家那个店都是她老公的,她就是个白给人看店的,她老公说是自己养着她,她这么多年都不用工作如何如何。”李焰好像有些烦躁,伸手将魔方全部打乱:“可是她又没闲着。”

“她不是没有工作,她是没有工资。”夏宝莱的话一针见血:“如果雇一个看店人的话一个月最起码也要花几千块,但范姐要什么呢?她就吃几顿饭……还要给她老公做饭。”

“对对,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李焰一拍手:“所以她就生气跟她老公分居了嘛,出来找了个房子做保洁,也有个大半年了,现在她想离婚,只是跟她老公在争孩子。”

不用说,这也是从范姐骂街的话里听来的——夏宝莱此刻也听到了:“我不管!楠楠必须要跟着我!”

夏宝莱叹了口气:“这样吵没有用啊,她不在哺乳期,孩子跟谁要靠法院判决的。”

“不知道啊。”李焰将魔方放在腿上:“她好像很久没见过她儿子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范姐被狠狠刺激了一下,她暴跳如雷,将对方的祖宗从头到尾问候了个遍。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李焰和夏宝莱大眼瞪小眼,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看到范姐端着个洗脸盆和毛巾走出房间——她打算去三楼洗脸。

夏宝莱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我比她懂得知识更多,我得帮她!

她就要冲上去跟范姐说话,却被李焰一把扯住了胳膊:“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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