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好久不见。
好吧,我能猜到你们要说什么。
虽然日期上的数字似乎变化不大,但对于我来说,短短的几天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难熬。
还是因为到了九月,我才费劲地以“新的一个月,好歹还是打起精神吧”为由,好不容易把自己哄骗得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回首过往,把八月的日记从头看一遍,我还是能深深体会到当时自己所留下的心情。
更何况,这也是奥田给我留下的最后印记了。
唯有这闪烁着黑色文字的白底文档,才能让我勉强相信过去与名为奥田的邻居相伴的这一个月,并非只是一场荒诞梦境。
顺带一提。
虽然估计诸君对此并不好奇,但作为对自己的交代,我还是想在这里稍微做一下记录。
做完那场梦以后,我不甘心地继续试图寻找奥田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因为我完全不了解她在来到这座城市后都做了些什么,而诸如公寓管理员、楼下快餐店员工等等见过她的证人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一切与她有关的记忆,所以我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我请了两天假,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虽然的确耗费了不少时间和久未见面的父母小聚一番,但我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寻找奥田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站在已经恢复冷静的九月一日的立场上来看,那时候的我大概陷入了一种相当偏执的状态。
比起“不希望奥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也许“证明自己严谨的记忆不会出错”——这个目的在我心中的占比要更高一点。
总之,我选择了一个地点,作为田野调查的根据地。
相信看到这里的诸君,应该都或多或少能猜到我的思路。
毕竟严谨是一项能传染的优秀特质。好吧,似乎有点偏题了。
——没错。
我去的是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奥田的中学。
因为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学校,所以地址还挺好找的。
站在学校的门口,我如此感叹。
这么多年过去,这所中学还是一如既往地……臭名昭著啊。
只是站在校门口,甚至还没走进去、或是和进出的学生们聊上两句,我就已经一眼看到了那些所谓的不良。
少女把制服裙卷得极短,嘴上还叼着香烟;少年则是头上绑着发带,外套绑在腰间,坐在改装过的摩托车上向我这个可疑的大人投来凶狠的目光。
我还没迈出去的步子,飞快地缩了回来。
我的体力只能算是一般,甚至可以被划进“体能差劲”的一行里。没办法,人一旦开始工作,疲惫值就会大幅度增高,四肢像摇摇欲坠的叠叠乐一样随时会散架。即使是我,也逃不过世间规律的制裁。
所以,我干脆地绕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所中学的操场连接着后门,梦中见过的体育器材室就是在这附近。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这里的人并不多。从后门走过去,可以看见有个脖子上挂着口哨的大叔正悠哉游哉地坐在树荫里,似乎在看最新一期的杂志。
“你好。”
我向他打了声招呼。
“哇!吓我一跳。”
他看得实在太专注了,完全没发现我的接近。等这家伙抬起头,看清我是个没穿制服的陌生小子以后,他才没好气地继续说道。
“什么事?”
“我想问您一件好几年前的事。大概五六年吧。”
我估算了一下记忆里奥田的年龄,谨慎地问道。
“请问,您曾经在废弃的器材室里救出过一个叫奥田的女孩吗?”
“哈?”
大叔一脸茫然。
也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果有人询问我五年前吃的某顿饭味道如何,想必我会露出与此无异的疑惑面孔。
我试着描述得更详细一点:“就是那位被谣传伤害了狐狸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叔不耐烦地打断了。
“没有,没有!”
就在我试图用平静的心感染他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接着把手里的杂志随手一丢,向某个方向快步走去。
我紧紧跟了过去。
并不是因为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我也听到了那个——
“有人吗!快放我出去!”
我的心被高高提起,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快。
一步步接近梦里曾看到过的体育器材室,就连那个大叔也无暇顾及我这个古怪的陌生人了。
——砰!
“我好像听见有人的声音。同学,你还好吗?”
在大开的生锈铁门后,我看到了蜷缩着身体的女孩。
还有,站在她肩头上的一只橘黄色小猫。
……啊。
是这么回事啊。
.
回家乡的这一趟旅行,似乎得到了许多答案,又好像什么都没搞清楚。
我思索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像之前一样,把前些日子的这段难忘经历改编成文章,投稿给一直以来对我多加关照的杂志社。
也许是感情太过深刻的原因,所以这篇稿件写得十分顺利。
敲击键盘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是回荡着那句“如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的假设,因此最终写出来的故事比现实要好得多。
文章的主角是个女孩。因为长相漂亮、并且性格相当不合群,所以从入学开始就被同班的同学排挤,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好友。
某次被关进器材室里霸凌,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操场上学生们打闹的声音越来越少,她绝望地向着通风口大喊:“有人吗!救救我!”
——她喊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没有人理会她。
努力地踮起脚尖,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夕阳逐渐降临。明明是平时最喜欢的蜜桃色云霞,就连蝉鸣都如此动听,此刻却看得让人忍不住鼻头一酸,凄然落泪。
就在这个时候,女孩听见了锐利刺耳的笑声。紧接着,窗口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会是来救我的人吗?
她抱着这样的信念,抬手擦干眼泪,重新振作精神,尝试伸手触碰那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脚尖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手臂因为抬起太久,已经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变得麻木。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团温暖的东西贴上了她的指尖。
“……!”
她不禁感到吃惊。
毛茸茸的触感,简直比棉花糖还要温暖。
最重要的是,这一团东西会动。它在少女的掌心里蹭了蹭,柔软地跳上她的手臂,而后顺着这个姿势轻快地跳跃到地面。
咚的一声。
像是宣告自己的来临一般,它昂首挺胸地抬起头,圆滚滚的湿润大眼睛直直地对上了女孩的双眼。
“你是……”
女孩迟疑地开口。
橘黄色的毛发,足尖与耳朵、以及尾巴上都像无意沾上墨水一般呈现浓重的黑。
答案显而易见。毫无疑问,这是一只狐狸。
女孩当然不是刚开始学习文字的小学生,所以令她迟疑的并不是来者的物种,而是另一样东西——
狐狸的嘴巴上,叼着一串钥匙。
尖锐的笑声再度响起。直到面对面望着,才终于辨别出那并非笑声,而是狐狸的呼唤。
它迈出纤细的腿,向前两步,然后低下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把钥匙放到了女孩摊开的掌心里。
“——你是神明的使者吗?不,或许就是神明本身。”
用那串钥匙打开了紧闭的器材室门口以后,女孩转过身,看向端坐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的狐狸。
“谢谢你救了我。”
狐狸眯起狭长的眼睛,志得意满地又叫了两声。
虽然人类当然听不懂动物的语言,不过它看上去似乎十分满意女孩的这声道谢。
无论是巧合,还是看不过眼的神明出手也好——
总而言之,她从此爱上了所有可爱又可怜的小动物。而萦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刺耳言论,也愈来愈少,最终彻底消失不变。
她从此过上了幸福的人生。
而多年后的某个夜晚,她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路边的灯光下,有一只狐狸坐在洁白的炽光下,仿佛打招呼一般向她微微低下了毛茸茸的脑袋。
她驻足于此,露出了温暖得足以驱散黑暗的笑容。
“好久不见。”
.
句号就在此落下。
“你觉得怎么样?修改过后的结果。”
我把文档打印下来,连带这一个问题一起抛给了我的幽灵室友,而后开始等待他的回复。
不愧是性格暴躁且直率的幽灵先生。就像往常一样,他很快就把回信送到了我的床头柜。
“对比你的上一作,差别很大啊。不过,共同点是都改成了好结局。”
“因为上一作的主题是爱情,这一作的主题是友情吧。虽然主角是人类与狐狸。”
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的上一作基本就是按照现实写出来的吧?虽然也不知道做梦算不算现实,呵呵。这一作基本上把现实经历的事完全改得相反了哦?”
“说是这么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次都经历了什么?”
我对此感到疑惑。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没有把奥田的事详细告诉幽灵。
莫非他在悄悄的监视我?用异世界的高科技什么的。
……好吧,这个说法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让我相当不舒服,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总而言之,忽视掉室友对此的评价,我对丰富剧情后的稿件相当满意。
写完的当天我就发送邮件,上交给了那位好脾气的编辑。
写到这里,顺带插入一个场外的解释吧:我的编辑似乎有加班的习惯。
所以,即便我发送邮件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他也飞快地点开阅读了。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回复。
他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夸赞我写出了一个有趣的故事,顺利地给我过了稿。
邮件里的文字大体都是些礼貌的套用语,不过,我稍微有点在意编辑所写出的最后一句话。
“‘这篇文章有点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啊,真是困晕头了,原来我把这个也写上去了。给您造成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他依旧回复得很快,只是语气看上去有点尴尬。
“不过要说这个,真的很难解释啊。硬要描述的话,就是——”
“这篇文章,和其他作品(无论是您写的,还是其余作者的大作)的气场都不大一样?”
感谢阅读
一些第二个故事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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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20AX年9月1日 星期六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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