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眠夜。

夏府里里外外闹得不得安宁，一份加急的奏折从丞相府被送到了内朝，某处地下组织正迅速归拢人手，城外一辆马车趁夜色急行。

封行把面具丢在河里，坐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

裴絮风靠在一旁的柳树上。

不远处的夏府灯火通明，连同花回节的灯一同照亮街区。可是江南的城多大啊，和江南城相比，这点光亮不过是囊萤与月。

“方才，我遇见了夏家四子。”封行一边用布擦拭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裴絮风道：“他走得太早了。”

封行把染了血的布丢进河里：“他的武功很差。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就把他踹开了。但是——”

澄澈的刀映着他的脸，封行继续说：“他还是认了赤鳞刀。”

裴絮风的语气十分平淡：“夏夫人私心太多。”一碗酒藏了两个花样。

封行不以为意：“无伤大雅。”

初秋的夜风有点冷，淡淡的血腥味掖在风里，他的衣角上沾了血迹。

杀的人太多，就会带来这点麻烦。

第二日，消息传遍江南城。

看热闹的贩夫走卒说是江湖上的人在内斗，因为死的都不是什么上流人，夏老爷子不过是受了惊。

有点门路的下人透露，正相反，是夏老爷子老来贪欲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茶馆说是战场上的鬼魂索命，因为有柄刻了军章的飞刀，而且来索命的两个人白衣鬼面、身形相似，怎么就不算夏家死在战场上的那一对龙凤胎呢？

话至此，说书人拍下醒木。

“当年夏家那对龙凤胎跟着大将军出征，天大亮、东风盛，正适合大船出行！”说书人一挥扇子，“码头干活的小邱站得近，他说——”

聆红楼里丝竹声悠悠，封行睡下不足一两个时辰，秋天的白天还是有些冷的，他把锦被扯过头顶，又见周公去了。

再转醒，已是正午，聆红楼的乐声终于停了。

带着账本走出房间，花香和衣物熨烫过后的幽香扑面而来，一件赤红色的斗篷落入封行怀中。

那是一朵秋海棠，胭脂红的花瓣微微低垂。

送来花与衣物的人是楼下台上的一位舞姬，一身霓裳羽衣，以水袖掩面。

封行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摘下秋海棠的花瓣，洒到半空，轻飘飘地翻飞而下。

台上正要去休息的舞姬们注意到了这里一点点花雨，都踮着脚跃向正中央，再层层散开。旋转间，裙面纷飞，落在台外，隐入廊内，如花开花谢。

花瓣被一双双水袖在不经意间收起，没有一片掉在台面上。

路过的姐姐敲他脑袋，封行讨好地笑，安安分分地披上了斗篷。

闹完了，看了会儿舞，封行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出去找吃的。

街上热闹得很，昨夜掀起的浪余波未歇。

封行手里没有多少钱，大多用去打点昨夜的大事了。没有去酒楼，他在摊子上买了只白馒头就走，咬一口白馒头，封行开始想着接下来去哪里蹭吃的。

裴絮风，不行，疑似和家里闹掰了，最后的盘缠买了剑。

恬恬姐，不行，会被吃豆腐。

……

暗处有人看着他啃白馒头的样子，诡异地沉默着。

封行一边苦哈哈地吃着白馒头，一边逛街。

这个地方他来得勤，因为莫家穷奇刀就在这儿。每隔三个月，他娘封棋就带他来这儿踢馆子。一年四季从不落下，但他对这里却不熟悉。

大概是由于来得急，走得也急。

赶场子一样到处惹事，这就是封棋。

莫家用的刀很重，和赤蛇门干脆灵动的刀法背道而驰，没赌上性命，打完谁也说不出谁胜。因此，两边看不对眼，踢馆子踢了这么多年也没踢出感情。

算算时间，他也该来讨教刀法了。

封行靠在桥上，悠闲地吹着风，斗篷下垂，其下摆在风中荡起轻微的波澜。

有小孩牵着风筝跑，嘻嘻哈哈不看路，两只眼睛黏在风筝上，一头撞到他的怀里，差点摔了个跟头。

封行一手扶住小孩的胳膊，一手接住掉下来的风筝。

小孩踮着脚抢风筝，胖嘟嘟的脸藏在风筝后面，对他吐吐舌头做鬼脸，跑走了。

紧追其后的男子气喘吁吁，拱手道：“不好意思啊少侠，我们家孩子给您添麻烦。”

封行好脾气地说：“没事。”

“我们家摊子就在平街上，少侠要是路过，欢迎您来。”男子急着走，放下一句话就追去了。

一边跑，男子一边大喊：“小鱼！肃秋天的放什么风筝！快回来！”

小孩也高声喊：“就要放、就要放！有风就能放！”

听了小孩潇洒的说法，封行哑然失笑。

初秋的午后还不够冷，穿着斗篷有些热，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打算尽快去百晓楼，蹭楼里的冷气，还能蹭点点心。

一只手搭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你也如此认为？”

封行没有转头，他知道是谁，自从这人来了，桥上就安静了。

封行侃侃而谈：“自然。秋风肃杀，最适合放会响的风筝。——还是说，夏公子更喜欢放纸鸢？纸鸢的话还是春天放合适，祈福纳吉的声音要高过别的声音，才能被上天听见，不是吗？”

“……你的声音倒比你的刀动听。”

封行一惊，双眼瞪大，看他：“夏公子，你在说什么？！”

夏长有并不回应，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发出邀请：“我带你去画舫。”

此人真乃怪人也！！

封行摸了把立起的鸡皮疙瘩，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名酒名花。”夏长有展开手里的伞子，伞子上画着飞天的鹤，“走不走？”

封行砸吧砸吧嘴，问：“肉？”

夏长有回道：“管够。”

封行一拍栏杆：“走。”

夏长有的画舫就停在岸边，两人上了船，画舫顺着风流入了河中央。

封行一头转进画舫里，看见桌上放着炙鸡、汤骨头、羊肉，眼睛都亮了。

“还想吃什么，和我说。”夏长有撩起帘幔走进来。

“夏公子，您太客气啦。”封行高兴地吃着，发簪盘的高马尾都翘更高了。

夏长有坐在他对面，拿了块莲花酥，吃一小口喝一碗茶，和大快朵颐的封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封行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按着自己的习惯吃完一轮，才放下筷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封行在等着他问。

夏长有开口：“夏长有，四季的夏，长久的长，有无的有。”

封行说：“封行，封豕长蛇的封，倒行逆施的行。”

夏长有说：“少侠，我只有一问。”

封行慢慢咧开嘴角：“夏公子，你拿什么来换。”

封行（啃白馒头）：得找个地方蹭吃的

夏长有（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狂炫酷霸拽的滤镜一下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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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一共有两人感到震惊。

封行和夏长有（互相指）：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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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