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里的老爷子就要大寿,这些日子到处不得消停,一会儿说是请的茶酒司的人不好,不合心意,一会儿又说请厨司不如找个酒楼。
整个府里鸡飞蛋打,事务层层上报,夏府的主人还在朝上没回来,夏夫人只是冷笑一声:“看他能闹腾个几次。”
夏府的长女和长子早早战死沙场,老三跟了庙里的和尚断了尘缘,夏长有是那个败家的老四。
世人都说是战场上的煞气缠上了这家人,老三藏在香庙,老四借酒色作克。
谁让那场仗是场冤枉仗呢。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夏府的老爷子倒是个心狠的,为了仕途,舍了家里那对文武双全的龙凤胎。
这场冤枉仗打着冤枉,实绩下来,落在了夏府主人的身上。这人是个哑巴种,窝窝囊囊穿上了大红官服。
夏夫人那几年哭是哭了,打是打了,折腾了五六年。直到老三跟着和尚走了,她这才从丧子的忧郁中转醒,和早就长歪了的老四眼对眼,一个哀叹过后,这家里最后一个在乎的人也不在乎了。
可你要说夏夫人真的忘了么?
那可说不准。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夏长有回到府里的时候,他父亲早已找个由头在外待着,老爷子在大堂里大喊大叫,夏夫人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
老爷子健康得很,声音中气十足,嚷嚷着要请聆红楼里的人来宴上唱曲儿。
看到了夏长有,老爷子健步如飞,拉住了他:“哎!长有啊!就你,你去找好了!一天天不务正业,这点事儿你总归办得好吧?”
夏夫人斜着眼看他们:“是呀,您就交给老四办好了,他可会着呢。”
真要办么?
倒也不是。
私下里,夏夫人让夏长有随便找些人来唱曲。
老爷子虽然年轻的时候有一身武艺,可是年纪上来了,耳朵听不清,到底是什么乐,没那么重要。
夏长有上了街,找了家酒肆坐下,让手下小厮去找人。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琵琶半遮面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头上有一朵鲜翠欲滴的木槿花。
“这位公子……听曲么?”
猫在外头的封行见着夏长有听了曲,戳了戳一边的裴絮风,裴絮风压下头上的斗笠,走进了酒肆。
裴絮风再度走出来的时候,封行知道了,这事已经办妥。
他打了个哈欠,只等着某个机会和熟透了的枣一样掉在地上。
夏长友领着女人去见了夏夫人,夏夫人笑了,拍了板,夏府的主人一言不发。
几日后,府里的人又多了许多生人,府里的管家忙得脑门子都快冒烟了。
封行混在搬东西的队伍里,进了夏府。
夏府很大,过了门前小院和前院,才到正院。
院子里都是些弯弯绕绕的小径,径旁有树,树上有花,花外就是低墙,也有些地方栽了竹子和松,怪石点缀在曲桥下的池子里。
过了曲桥,再走过一段假石山群,这才豁然开朗。
这儿摆了宴席要用的桌椅,还空出了一半作表演用的地方,一堆人正在搭台子。
表演还要用的鼓,鼓很大,放在台子边上也成,每个鼓需要两个人一起抬,府里的伙计来帮忙,封行就和一个老伙计一起搬。
这样的鼓一共八个,有两个人那么高,摆在院子里,那叫一个气派。
搬完一个,老伙计就扶了扶腰,坐在了地上:“诶呦喂,这么大的鼓,你们咋弄来的?”
“厉害吧。”封行在一边拍了拍鼓上的木头,“我们的乐师是聆红楼里出来的,这才有的关系。”
“咋的!”老伙计吓了一跳,“这鼓还真是聆红楼的!?不是说小少爷没请来聆红楼的人么?”
封行笑:“倒也不是,只是些废弃的。聆红楼嘛,有些瑕疵的东西就不用了,但是也能用。”
“那倒是稀罕货……”老伙计摸着鼓。
其余的鼓陆陆续续被搬进来,封行躲在鼓后面休息,背上全是汗。
这鼓不是聆红楼剩下的,是封行的好友万轻愁送来的,鼓里有些机巧,只要击鼓人武义好,就算是一个人也能驾驭八只鼓。
“喂!你在这坐着做什么?”
封行抬头看,原来是夏长有。他摸了把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个干净又讨喜的笑:“四少爷好,我有些太累了,歇一歇。”
因为要干活,封行并没有大幅度易容,只是往脸上添了点疤改了点五官。
夏长有看到他的脸,一愣:“你……你……”
封行摸着脸上的疤,低下头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干活。”说着他就想跑了。
夏长有伸手拉住封行,问:“你是木槿那边的伙计?”
“是。”封行回答,“木槿姐弹琵琶,是最好的啦,您请咱们,眼光是高。”
夏长有看向眼前的鼓,敲了一个响音:“木槿弹琵琶,谁来敲鼓?我看你们没来几个人。”
说着,有个人走到夏长有身后。
封行弯起嘴角,指了指那个人,对夏长有说:“是他。”
此人正是和封行一样稍作易容的裴絮风。
“你一个人,敲八个鼓?”夏长有好奇地看他,满眼都是不信。
裴絮风只是点头。
封行凑过去,把肩膀搭在裴絮风身上:“这哥们虽然是个哑巴,但是身手好,一个人确实能敲八个鼓。四少爷有啥别的想问的,问我就成。”
“哦?倒是稀奇。”夏长有看了一眼裴絮风,又把目光放在封行身上,问,“那你呢?只是打下手的?”
封行连连点头,回道:“是。要不是前几年惹了人,毁了容和腿,我也能给您跳几段舞呢。”
“那可惜了。”夏长有收回了目光,语调里藏着遗憾,“这鼓——”
北边穿来一阵嘈杂,夏夫人带着一群丫鬟来这儿看工了。
“啧。”
夏长有侧身躲在鼓后,对封行和裴絮风比噤声的手势。
夏夫人巡视了一周就走了,临走时看了封行一眼。
封行敲了敲鼓上的梁,夏长有走了出来,选了个反方向,离开了。
走的时候,夏长有的脸色淡淡的,似乎是被打扰了兴致。
很快就到了寿宴的日子,夏府主人和夏长有在门口接待来宾,同时收礼。
来的人都是夏老爷子那一辈的,夏长有再怎么纨绔,也不会对老一辈无礼。这时候倒显出些世家弟子的规矩了。
众人落座后,菜品一道道上上来,歌舞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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