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鸡,采采打个哈欠问:“师兄师姐呢?”
崔嵬内心复杂盯着对面女孩,她擦净嘴,翘起腿踩在凳子上,紫花裙摆像孔雀屏,流光溢彩。
“他们去见高员外了。”倒杯水,他借喝茶掩盖异色,“高家庄妖已除,可祸非妖起,是员外为一己之私,伤天害理,师姐说,得讨个公道。”
采采难得沉默,没有嬉皮笑脸:“唉,生死之前,人总是放不开手。”
“前两天我顺着馄饨铺老板指的路走,一路上瞧见两家挂白的人家,两家女儿,都才十七八岁。”
谁的孩子谁疼。亭亭玉立的女儿出门一趟成了一滩碎肉,父母得多绝望。
造孽的事。
残灯如豆,灯火阑珊,她眉目有淡淡哀愁。今夜外间寒冷,采采披着薄袄,闲不住换姿势盘腿坐在椅子上。
香炉中青色烟雾袅袅升起,燃的是“杏望”,芳香淡薄,却十分隽永,一种令人难忘的味道。
一片飘渺中,崔嵬闻见她身上药香,蜷缩手指,他拿出瓶药放在桌上:“这是芳颜丹,吃下补血益气,还能美容养颜。”
“咦?这么神奇?”采采笑吟吟抓过瓶子,兴高采烈打开,入目是一颗漆黑红药丸。她看了看崔嵬脸色,很真诚,所以应该不是毒药,
“师兄,你哪弄来的?”
“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种丹药?”竟然还有她变美达人不知道的好东西。
她说着,将小药丸倒入手心,又放鼻尖嗅嗅,咧嘴客观评价道:“闻着一股苦味。”
“这药我炼的。”
“啊?”采采愕然,不可置信道:“你还会炼丹?”
上善派不是剑修嘛?怎么回事,理工科混进位诗人?
她问这问那、啰啰嗦嗦的,崔嵬不耐烦撩开眼皮,敲敲桌子冷声说:“你要不吃就还给我。”
“哎哎,别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咬咬牙,一狠心张嘴将药塞进嘴里,有苦味袭来,弄得她舌根发麻。
“呕—”
“师兄,你的丹方需要改进,药炼的又苦又腥。”
嫌弃归嫌弃,但采采没舍得吐,就着麦芽糖硬是咽下。
吃完丹药,她举手摸摸脸,又拎裙子跑去妆匣取出菱镜。
“师兄,吃了它是不是能变得比现在漂亮?”铜面镜子照人如开了仿古特效,不甚清晰,她有点不满。
什么破镜子。
“王采采,你是不是傻?药哪有立马见效的。”崔嵬也是服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黄狗夺舍成了个傻子。
“你才傻,我这是相信你的能力,师兄炼的丹岂是凡夫俗子可比!”采采嘴硬,放下菱镜跳上椅子甩开衣裳,浅紫布料随风飘荡,“师兄,你有没有能瘦身的丹药?”
砸巴嘴,她开始提要求:“最好是只瘦腿、腰、胳膊、脸那种。”
“……”崔嵬眉角上挑,一口饮尽茶水,扔下茶杯意味不明笑:“你当我是神仙?”搁这许愿来了。
采采挤眉弄眼,赘着嫩肉的脸蛋成了皱巴巴的老陈皮,模样滑稽搞笑,叉着腰,她理直气壮说:“每次我跟大师兄说,他都能满足我,怎么三师兄就不行?”
“你别不识好歹!”崔嵬甩袖起身,目光清冷盯着对面炸毛的女孩。
“你别不识好歹~~”她撇撇嘴,腔调怪异学着崔嵬的话,末尾的字调被她拖的极长,讽刺意味拉满。
少年绷直脊背,漆黑眼珠直勾勾对准采采,一动不动。
采采并不畏惧他,当着他面趴在桌子上幽怨说:“师兄,你今晚可是差点害死我,我嘲讽你两句已经很仁慈了。”
崔嵬盯她眼睛半晌,忽然说:“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他竟然跟她道歉?
采采有些稀奇,稀奇完大度摆摆手原谅了他:“没事,师兄是关心则乱。”
一个不扭捏,另一个更是坦然不在乎。
气氛归于沉寂。
“师兄,我困了。”良久,她眼眸泛红,打着哈欠赶客。
崔嵬面色如常,颔首道:“你睡吧。”
言罢,他扭身离开。
青衫远去,山岚弥漫。毛毛细雨从门扉处钻进,深秋时节的雨凉的入骨,她跑门边探头看着崔嵬身上的薄薄青衫,也不知什么材质,似纱如麻,垂坠感十足。
不冷吗?
她摇摇头,关门爬床睡觉。
天晓,阵阵捣衣声入耳。
采采睁着迷蒙双眼,挥动双袖弹跳起床。熬夜后遗症来得气势汹汹,她顶着砰砰跳动的心脏,无精打采落坐梳妆台。
叩叩—
“谁呀?”
“采采,是我。”李为郗声音温和。
“大师兄。”采采忙跑过去开门:“师兄,早上好。”
李为郗原本凝重的脸忍不住添笑,“采采,咱们下午要离开高家庄,收拾收拾一会儿出去吃早饭,顺便采买东西。”
采采扶住红木门框,一只脚踩在门槛,望着小院门口发问:“今早不在高家吃吗?”
高家饭菜不错,糯糯的水年糕超好吃,烤着最妙,一口咬下,最外头的壳金黄薄脆,香喷喷的。她估摸着即将启程,还想顺点带上。
“高员外昨夜没了,今早怕是顾不上我们。”察觉采采的疑惑,李为郗跟她解释了原因。
“没了?”采采抬眼,有几分唏嘘,“唉—”
她喜欢唉声叹气,高中被数学所伤,打那就落下病根。考场上看见数学要叹气,生活中遇见难题也要叹气。
“高小姐呢?”高小姐一夜之间经历了重重打击,大病初愈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高小姐正在办理丧事,待下午回来时,咱们再去看望。”
“好。”
街市,车水马龙,一如往常的热闹。
“师兄,你买被子了吗?咱们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上又是冬天,不能没有被子盖。”采采站店门口抱一大堆东西扯着嗓子与李为郗说话,“还有吃的也不能忘。”
记忆里,西行路荒无人烟的地方居多,城镇为少,大多数时候,四人都窝在穴居野处,喝雨水、嚼干粮、吃野味。
“师兄,你帮我抱着,我去买些糕点。”采采一股脑将东西塞给李为郗。
崔嵬含笑看着大师兄驼着背,怀抱逐渐变满,悠哉悠哉欣赏很久,才慢吞吞问:“师兄,需要我帮忙吗?”
李为郗毫不客气,一口应下,并将半数物品转移到他怀里。
“……”崔嵬愣头愣脑抱着怀里东西,一堆脂粉熏香的味儿,冲得很。
王采采买的什么?这么香?
“师兄、师姐,你们喜欢吃糕点呀?”几米以外,采采摇手示意,“桂花糕吃不吃—”
叶浣道:“吃,再来点白糖糕。”近朱者赤,采采身上欢快心情感染了她,她追过去加入拥挤的点心铺,同采采一起选。
“采采,白糖糕水多,不易存放,头两天最好吃,所有别拿太多。”
“哇塞,师姐知道好多,好厉害。”采采星星眼瞧她,一脸崇拜。
今儿是寒露,秋天的尾巴,按高家庄风俗,当天人们会吃茶果子,插红头花。因着茶果子制作麻烦,不少人选择去糕点铺子买。
叶浣东倒西歪散在人群,边防备手快的小娘子,边笑着对采采说:“你喜欢吃年糕,这里也有,买一些路上烤着吃。”
修仙之人眼力好,手疾眼快,下手稳准狠,打败不少竞争的婆姨姑娘。不一会儿,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出来。
“今儿人真多。”叶浣秀致眉目舒展,随手将东西递给大师兄,一不小心,一人的指擦过另一人手面,两人触电般缩手。
李为郗红着脸轻咳两声,开始没话找话:“是啊,人真不少。”
大馋嘴采采嗅到八卦气息,糕也不啃了,喜不自胜看热闹不嫌事大说:“师兄,你脸好红,比胭脂还红。”
“天、天太热了。”李为郗不自在垂头,逃避似的飞快往前几步,跟采采隔开些距离。
抱着黄油纸,啃着冒热气的鱼茸糕,采采瞧着他的背影,戳戳叶浣胳膊,亲昵问:“师兄跑了,师姐要不要追过去看看?”
叶浣比李为郗强点,收敛神情强撑着假装不知道小师妹打趣:“师兄身上东西多,他跑快点能早点回去。”
采采贱兮兮笑了,“可是三师兄身上东西也不少,他没跑。”
“……”
“……”
哑口无言,空气中有一丝淡淡尴尬,采采捂着嘴发出嘿嘿嘿的憨厚笑容。
工具人崔嵬走在最后,身后八街九陌,一片热闹非凡中,他终于恍然意识到小师妹似乎在撮合打趣大师兄与二师姐。
近段时日,小师妹异常诡异,向来恨不得黏在李为郗身上当挂件的人,如今面对两情相悦的师兄师姐,不仅不再闹幺蛾子,反而乐见其成,丝毫没有嫉妒。
嘴里还时常念叨着“好渴好渴”、“纯爱情侣”一系列怪话,神神叨叨,奇怪的很。看师兄师姐相处为什么觉得渴?指定是吃太咸了。
“师姐,咱们买这些东西,锦囊能塞下吗?”作为修真界,携带包袱自然早已摒弃人背马驮,而是改成高大上的锦囊。
小小一个,相当于一辆马车的容量。
叶浣正要回答,崔嵬却抢先一步:“放心,就算我们谁也不装,也会想办法将小师妹一个人的东西塞进去。”
“……”净说些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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