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云:说大话,掉大牙。
萧思月觉得这句话也全无不对,牙虽不会掉,但是会疼。
易名拿着金属器具撬开萧思月的嘴巴,看了一会道:“拔了吧。”
萧思月咬着金属,含糊不清道:“不要。”
易名费了点劲,撤回自己的金属,无情说道:“那你继续疼着吧。”
萧思月摸摸下巴,感觉自己的牙齿还在:“易大神医,你就没有止疼药之类的吗?”
易名:“治标不治本。”
萧思月叹气,自暴自弃地躺在椅子上,想着拔就拔吧,少宗主是不会怕拔牙的。
于是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易名疑惑:“拔还是不拔?”
萧思月直起身子:“拔牙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关于苏陌的。”
易名了然,一边将拔牙用的金属器具消毒,一边道:“她的眉眼很像我的师姐,看着熟稔就给了。”
萧思月看着天花板,迫使自己不去看那一堆精巧的金属。
易名掰开萧思月的嘴巴里:“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毫不犹豫地将麻醉用的棉花塞进去“或许,她已经死了。”
拔牙的过程很是血腥,易名身旁的学徒一脸愁容地看着少宗主,深怕她下一秒就昏死过去。
拔完牙过后,一名小学徒小心翼翼地将牙封好放在牛皮袋里:“少宗主,留个纪念吧。”
萧思月嘴巴毫无知觉,说不出话。她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惜右边的脸肿得厉害,显得这个笑容不伦不类。
苏陌听说少宗主身体抱恙,因为代课的是林品。
“我跟你讲啊,苏陌,那血噗噗往外涌,那牙龈上还带着肉,我的个天,木头脸下手那叫一个狠......"
林品把病情描述的非常严重,仿佛下一秒萧思月就要驾鹤西去了。
幸好宁音儿此时还在关禁闭,不然她肯定要带着司徒阳和余笑笑闯进萧思月的住处哭丧。
苏陌不是宁音儿,所以她是一个人来找萧思月的。
所以当苏陌推开门,跨过门槛的时候,她看见萧思月正拿着镜子望着自己肿了的脸庞,眼里满是哀怨。
四目相对时,气氛一度很尴尬。
苏陌咳嗽一声:“林品师兄说快死了,我来看看。”
萧思月瞪大双眼,三口不愧是三口,嘴巴可真能说。就这一天的功夫,她就要没了。
萧思月微微叹气,又瞄了一眼镜子,眼神更加幽怨,她将脑袋蒙在被子里,身体露在外面。然后朝苏陌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看也看完了,快点走吧。”
被拔掉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疼,她现在没心情理别人。
经历过厨房事件之后,苏陌对萧思月这孩子气的行为也不感到惊讶。
她在盥洗池拿过毛巾,浸了凉水,又将毛巾拧了半干,她拍了拍萧思月,萧思月将脑袋挪出来,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激得她浑身一激灵。
萧思月想把毛巾拿开,苏陌握住她的手腕:“忍着,马上就不疼了。”
果然,疼痛感渐渐被凉意压制,围绕心头的烦躁也随着离去。
后来,少宗主意识到自己被捡回来的小朋友哄了。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有点惊喜还有点不可思议。
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
萧思月盘腿坐着,苏陌则坐着她对面,用手扶着毛巾,感受到毛巾差不多回温了之后,又去换了条,继续帮萧思月冰着。
二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一个说不了话,一个向来话少。
从萧思月的角度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苏陌的眉眼并不柔和,反而带着几分冷冽,瞳孔颜色很浅,是琥珀色的,眼尾上挑,抬眸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冷意和警惕,不刻意装乖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生人勿近。
苏陌的肤色比常人还白了几个度,应该是天生的冷白皮,即使是小乞丐的时候,也白的晃眼。
萧思月见她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冰敷,突然起了玩心,她伸手捏住苏陌的脸颊往一边扯着。
冷白皮上瞬间起了红印,但萧思月就是不放手,几个不成调的音节从声带发出。
苏陌听明白了,那人说:卖个乖。
苏陌暗想,果然拔牙会使原本幼稚的家伙变得更幼稚。
为了让更幼稚的家伙松手,苏陌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眼神里散落着细碎的笑意:”少宗主,你弄疼我啦~“
下一秒,又恢复成那副拽得不行的模样:“满意了?”
“亩里垒(满意了。)”
萧思月心情大好,松手的同时苏陌也松开了拿毛巾的手,随后将毛巾抛给萧思月道:“既然少宗主精神这么好,那就自己拿着吧。”
萧思月愕然,苏陌可真开不起玩笑,是个小气鬼。
又过了几日,宁音儿的禁闭也快结束了,苏陌一行人也曾偷偷去看过她,见她面色如常,心绪平静,除了有点无聊之外一切都好。
四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余笑笑将自己带来的包裹一股脑塞给了宁音儿:“里面什么都有,你用来打发时间,要是觉得不好玩,我下次再送其他过来。”
司徒阳见此,摸遍了浑身上下,可惜啥也没摸出来,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
告别宁音儿之后,司徒阳一把勾住余笑笑的肩膀带到角落里,恶狠狠道:“她是我的姐姐,你不准抢!”
余笑笑一脸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我不是,我不抢你的姐姐。她是因我而被关禁闭的,我总得做点什么弥补她啊。”
司徒阳眯着眼凝视着余笑笑:“最好是这样!”
苏陌没心情看他们幼稚的闹剧,眉心紧皱,左手摸了摸怀里的盒子。
今日是八月初一,白露,也是蛊毒发作的时间。
夜晚,入了秋,虫鸣蝉叫声少了很多,风吹树叶婆娑的声音比往常更响亮了些。
苏陌躺在床上,一条鼓起涌动的痕迹在她全身上下游走,凡是被蛊虫经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细痛自骨髓弥漫至神经,肌肉,皮肤,大脑也传来阵痛。如同被石击,被刀割,被撞击,被鞭打,疼得喘不上气来。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苏陌一个时辰前就服下了药丸,可这药的效果也只是控制毒性,不让她被毒死罢了,对于疼痛却没有任何缓解的作用。
苏陌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安慰着自己不疼的,不疼的,不疼的,挺过去就好,再过几年,等天仁宗的任务完成了,她就跟小姨离开万闻阁,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最后去一个没人找得到她们的地方永远生活在那里。
苏陌靠着意志力捱着这股疼痛迷迷糊糊等到了天亮。待疼痛散去时,苏陌已是一身冷汗,她尝试爬起来去洗个澡,结果嘭地一声摔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神。
苏陌就拖着这副身体跑完了晨跑,做完了早功,最后昏倒在了早读课堂上。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余笑笑慌乱的表情和周边杂乱的吵闹声。
萧思月带着白色帷帽正给萧江汇报着近日宗门的情况,刚说到一半,萧江便开始打岔:“为何带着帷帽?”
“禀告宗主,防晒。”
萧江倚着椅子,喉间拖起一道长音,随手将桌面上的毛笔掷出去,掀翻了萧思月的白色帷帽。
当帷帽下的真面目显露出来时,萧江嘲笑道:“真丑。”
脸肿的跟馒头似的。
萧思月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番捉弄,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耳畔穿来萧江的声音:“你的脾性怎么一点也不像月英呢?”
月英,萧江的妻子,她的母亲。
萧思月拍拍帷帽上的灰尘,将它戴回头上,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我更像你。”
萧江闻言,眼神微沉:“这真是可惜了。”
当夜,少宗主又在祠堂跪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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