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北境的欢迎,以一场声势浩大的抢劫开始。
身披陈旧熊皮、颈戴獠牙项链的男人们从雪坡后现身,发出粗粝如野兽般的呼嚎。
几只干瘦的雪狼伴随左右,肋骨瘦得突出,它们的唾液从龇出的利齿间滴落,在雪地上烫出小小的坑洞。
车队前列,有护卫将他们认出:“被珀里斯驱逐的那些部族!”
天寒地冻,被驱逐的部族能有什么好下场?无非寻到一个勉强可以遮蔽风雪的洞窟,将零碎的食物耗尽。
而后,打猎或争夺。
“哈!敢把我们当成目标!”约兰达的声音穿透风雪,“列阵!别让北境觉得阿德勒的骑士是温顺的绵羊!”
命令如山。
骑士与护卫们瞬间行动,大剑打头,盾护在身后,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
车队并未停顿,而是以稳定的速度继续前行,仿佛袭来的并非亡命徒,只是些许烦人的石子。
劫掠者们冲近了,甚至能看清他们眼中的贪婪与绝望。
约兰达策马,大剑握在手中,下一瞬,一团炽烈的炎流凭空涌现,自她的手中蔓延到剑刃。
鲜红的、明亮的。
阿德勒的徽章或许无法在这片苦寒之地赢得尊重,但约兰达的火焰,足以将任何挑衅连同其下的冻土一同消灭。
“轰!!!”
炎流并非无序,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膨胀、咆哮着向前碾过。
白雪瞬间汽化,露出下方漆黑的冻土。
冲在最前方的雪狼连同其主人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在极致的高温中化成扭曲的鬼脸。
几块焦炭敲上盾牌。
“注意身侧!”
约兰达再度一吼,继续开路。
一批又一批地人扑上来,眼中带着仇恨的火焰。
他们数量不多,但对地势极为熟悉,乍一看之下,竟像是源源不断的蟑螂。
大剑上涌现出不同的元素,剩下的几位骑士退居护卫队左右两翼,如滚肉刀般将雪堆斩过。
幸运没死干净的人与雪狼反扑,却也躲不过这一遭。
车队狂奔。
战斗在开始前就已结束。
马蹄与车轮从仍在冒烟的土地和零星的残肢上碾过,似在宣告这场战斗,以阿德勒王国的碾压性的胜利告终。
车厢内,以利亚看见伊斯迈尔关上车窗,回想起刚刚的战斗,脸上露出凝重。
伊斯迈尔似乎在思索什么,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敲动。
[忌惮?担心?庆幸?]
理所当然,那可是以武力闻名的阿德勒,也可能会是伊斯迈尔未来的盟友。
“怎么样,很方便吧。”
以利亚懒懒地挑眉。
“你在嚣张什么啊?”伊斯迈尔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试图压下内心的震动,“马上就要到我的地盘了。”
“嗯,”以利亚歪过头,“所以你一回去,就要杀了我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吗?”
不,当然不会。
但或许是即将归家的复杂心绪作祟,他话到嘴边改了口:“......说不定呢?”
“哦。”以利亚敷衍地摆摆手,重新缩回厚重的斗篷里,像个准备冬眠的小动物,“那你记得挑我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动手。”
伊斯迈尔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赶在伊斯迈尔发脾气、拎着他的领子扔出去之前,以利亚整个人蜷在斗篷里,窝在座位上,露出一副畏寒又脆弱的模样。
“......”
听不见伊斯迈尔的吵闹,以利亚缩在斗篷里的嘴角勾起。
这不是和菲尼一样好糊弄吗?
车队重新整队,伤员被简单处理,破损的货物被归拢。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但随着风雪渐起,这气味很快便被寒风所覆盖。
庞大的车队如同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巨兽,稍作休整后,便再次开拔,沿着的冻土继续向北。
几日后,马匹的鬃毛上早已凝结冰霜。
车轮碾过冰雪,发出单调的吱呀声,在无垠的雪原和灰蒙的天空下,除了风的呼啸,其他声响都被盖过。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地平线上,深色的轮廓逐渐清晰、拉长———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灰黑色的墙体与背后巍峨的山脉几乎融为一体。
随着车队不断靠近,城墙的细节越发分明:高耸的塔楼、密布的箭垛,以及墙体上那些历经战斗留下的痕迹。
[到了。]
以利亚感受到马车停下来。
城门外,珀里斯的居民将半张脸深埋在厚重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双下压的眼睛,浅色的瞳仁在风雪中不显,为他们平添了几分冷漠。
诺来珀雪豹,它们的身影与雪地融为一体,冰蓝色的眼睛如一颗颗钻石,坠在北境的风雪中,将土地映照得宛如巨龙的藏宝堆。
约兰达左手高扬,随即用力握紧成拳,向身后的车队打出明确的手势:全体在城门外止步。
看不见尽头的车队停下。
“阿德勒王国,骑士团第十二队队长,约兰达,已将贵客送回!!!”
约兰达的红发宛如坠落的太阳,与那金印黑底的鹰衔剑旗帜交相辉映。
“啪嚓—”
靴子落在雪地上。
伊斯迈尔故作从容地自马车步下,步履看似轻缓,却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沉稳。
在他现身的那一刻,为首的诺来珀雪豹被牵引着低伏身躯,做出俯首之姿。
周围的珀里斯居民齐刷刷单膝跪地,单拳锤击地面。
能得他们如此礼仪的对象也只有一个———珀里斯第二任国王阿加丰仅存的血脉。
*
约兰达、瑟伦、温德米尔商会与刚刚回归的王子伊斯迈尔一同觐见阿加丰,但以利亚可没有这种责任。
不如熟悉一下环境。
“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
以利亚适当作出好奇的模样。
“......可以。”
他们商量两下,似乎也不觉得这样小的孩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但还是防范了一下。
因此,几位表情严肃、身着毛皮镶铁轻甲的珀里斯卫士便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活像几尊移动的门神。
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也明确表达了监视与保护的意图。
[至少没拦着。]
以利亚得偿所愿。
他是以一个游客看古堡的心态在闲逛的,在之前的世界里,社畜是不会有时间去旅游的。
[是怎么把山挖空的?]
以利亚其实已经不怎么冷,相反,在这里,他走得还有点发热了。
与阿德勒偏好金饰与浮雕的风格截然不同,这座宫殿更像是从雪山内部直接开凿而成的巨大巢穴。
岩壁作为穹顶,其上镶嵌着发出蓝光的特殊矿石,为宽阔到近乎空旷的殿堂提供照明。
地面铺着厚实的皮毛,叫人踩下去都没有声音。
密闭的空间里,风透不进来,人的呼吸一层层地往上叠加热量。
这样看来,建造它无论花费多少时间都是值得的。
[果然是王子住的地方啊。]
以利亚也没想着找人指路。
反正,走到什么不该走的地方,身后的两个人会拦下来。
[说起来,其实也只有王子才能有那些破毛病......在这种地方,吃热腾腾熟食明明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以利亚漫不经心地想。
但伊斯迈尔的习惯,在这里应该算得上娇气。
并且将吃生肉喝血视为原始人才会做的事情,他怕是忽视了那些个连冷冻鱼都吃不到的北境人。
“咻——”
软塌塌一坨,如棉花般的东西在眼前快速闪过。
以利亚感觉有东西撞到他的腿上,低头一看,竟发现是一只珀里斯雪豹幼崽。
幼崽还在继续绕着他的腿转圈圈,时不时用鼻子嗅两下。
隔着厚厚的裤子,以利亚其实不能感受到它毛茸茸的触感,可脑子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它为以利亚编织出一个开了绒的毛毯。
[如果我摸它的头,会被拖出去砍死吗?]以利亚的手蠢蠢欲动。
还是别了,毕竟是珀里斯王国作为徽章的兽类,碰一下出事了怎么办。
“奎娜?奎娜......”
呼喊声从远至近,回荡在附近。
听见声音,疑似“奎娜”的幼崽耳朵一抖,敏捷地缩到了以利亚的两腿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往外瞧。
以利亚抬头,便见一位有着银色长发、面色苍白的女子慢慢走近。
她的身上穿着完整的白色皮毛,连着脑袋上一起,是白色蓬松的帽子......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像雪精灵。
身后,那几位珀里斯卫士突然停下脚步,以拳重重锤击胸口心脏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头颅深深低下。
以利亚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的礼节。
而后,他也有样学样地抬起手握拳,将它轻轻捶在自己前胸,动作略显生疏。
嗯,并没有模仿到他们要把胸口捶青的力道,他的小身板可受不了。
“阿德勒的贵客里,竟还有这么小的孩子,”银发女子轻轻一笑,示意他可以放下手,“它很喜欢你。”
“它?是叫做奎娜么?”
以利亚开口问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回到脚旁的幼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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