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军用运输机挣脱地心引力,穿过厚重的云层,最终在万米高空归于平稳。阳光透过舷窗,在机舱内洒下慵懒的光斑。
王奇屏息望着窗外。大地在遥远的下方铺展,山川河流的轮廓在薄云间隙若隐若现,壮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云端之下,仿佛隔开了尘世的喧嚣与末世的阴霾。
机舱内,吕温窈清晰平稳的汇报声打破了这份高空宁静:“辛队,已顺利起飞,预计五小时后抵达A基地。飞行期间,请务必维持防护力场。”
“知道了。”辛解今简短应声,目光却带着笑意转向窗边的王奇。
王奇听到了对话,但“开启防护”意味着什么?他尚未理解。就在这时,舷窗外猛地一暗!
一只巨大的阴影带着死亡的尖啸扑来!那是一只……乌鸦?一只翼展足有三米,羽毛漆黑如墨,眼神凶戾如刀的巨鸦!它正以骇人的速度,直直撞向他眼前的窗户!
王奇骇得魂飞魄散,身体本能地猛向后撞去!剧痛瞬间撕裂了他受过伤的左肩,同时后背也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换来对方一声闷哼。
“嘶——”王奇痛得眼前发黑,几乎以为下一秒就是玻璃粉碎、巨爪撕裂身体的恐怖景象。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
就在巨鸦那闪着寒光的喙即将触碰到玻璃的刹那,它的身躯毫无征兆地、诡异地四分五裂!漆黑的羽毛、暗红的血肉、碎裂的骨骼……如同被无数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一大蓬粘稠的鸟血“噗”地溅满舷窗,将原本清澈的视野染成一片狰狞的暗红。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紧随而来的便是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王奇这才惊觉自己正半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papa!撞疼了?”本来很高兴王奇撞到自己怀里来的辛解今脸上的笑意早已被焦急取代,他小心地扶住王奇,声音里满是心疼,“温窈!止痛剂,快!”
吕温窈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心中腹诽:让你非要耍帅,非要逗他,这下好了吧?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迅速递过一支注射剂。
辛解今接过,利落地注入王奇手臂上。清凉的药液迅速缓解了部分疼痛。辛解今扶着王奇坐稳,正要查看他肩上的伤——
“我的天啊!”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猛地响起。
是赵树理。他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舷窗外。
王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刚因止痛剂而稍缓的心跳瞬间再次狂飙!
窗外,不再是平静的蓝天白云。数不清的巨大飞禽——畸形的鹰隼、膨胀的秃鹫、长着骨刺的怪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从四面八方的云层中悍不畏死地俯冲而下,目标直指这架小小的军用运输机!
然而,无一例外。
它们都在距离机体约莫三米开外的无形屏障前,上演着与那只巨鸦相同的恐怖结局:噗嗤!噗嗤!噗嗤!爆裂声不绝于耳,血肉羽毛如雨点般纷纷扬扬洒落高空。舷窗很快被一层又一层粘稠的污血覆盖,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那令人作呕的、持续不断的血肉磨坊。
王奇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扭头看向辛解今,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他和同样面无人色的赵树理,在这群对窗外地狱景象视若无睹、甚至习以为常的乘客中,显得格格不入,活像两个误入地狱的乡巴佬。
在G基地,王奇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战场清理师”,活动范围仅限于基地外围收敛尸体。
真正的基地之外?那是异能者的战场。天空更是禁区!他曾无数次听说,那些盘踞在云层深处的飞行怪物,是如何撕裂钢铁,摧毁试图升空的任何造物。
除非……除非有像辛解今这样的顶尖异能者坐镇,以自身力量张开一张无形的防护巨网。
此刻,王奇亲眼见证了这份力量的恐怖与精准。看着窗外前赴后继撞成血雾的怪物群,他心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撼。在G基地底层挣扎求生的他,从未敢想象过,异能竟能达到如此改天换地、掌控生死的程度。
“别怕,papa,”辛解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魔力,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窗外血幕,“有我在,它们进不来。”他微微抬手,仿佛在无声地操控着那台无形的绞肉机。无形的念力屏障外,又一波怪物化作了凄艳的血雨。
十几个小时的高空旅程,在窗外怪物撞击屏障的沉闷背景音中,竟也沉沉滑过。
王奇是被飞机轮子接触地面的震动惊醒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舷窗外——瞬间,残余的睡意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烟消云散。
A基地,到了。
与记忆中残破、仿佛随时会被怪物潮淹没的G基地截然不同,眼前的A基地宛如一座从废土中拔地而起的钢铁巨兽,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其规模和防护等级,让王奇这个来自“乡下”基地的人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透过逐渐减速的飞机舷窗,王奇的目光被基地外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防御体系牢牢抓住:
最外层,是目力所及、高耸入云的合金巨壁,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墙体之上并非死寂,密集的自动炮塔如同警惕的哨兵缓缓转动,粗大的炮口闪烁着待机的幽光;交织其上的高压电网发出细微的嗡鸣,蓝白色的电弧偶尔跳跃,昭示着其致命的威力。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几具试图靠近的怪物焦黑残骸挂在电网上,无声地诉说着靠近的下场。
视线越过巨墙,能看到更内层区域分布着数座巨大的碟形雷达装置,它们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无形的扫描波束如同巨大的探照灯,一遍遍犁过天空与荒野。
高耸的监控塔如同森林般林立,顶端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每一寸土地。这片由科技构成的预警网络,严密得连一只畸变的飞鸟恐怕都难以悄无声息地潜入。
飞机缓缓滑行,王奇的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贪婪又带着一丝敬畏地观察着这座末世堡垒的冰山一角。这里的安全感,是G基地那摇摇欲坠的土墙和简陋铁丝网完全无法比拟的。
这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强大,并未带来纯粹的喜悦。一种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王奇的心头。
在G基地,他失去手臂,尚且能靠着“清理师”这份最底层、最肮脏的工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勉强苟活。可在这里呢?
王奇的目光再度扫过那森严的合金壁垒,冰冷的炮口,高效运转的雷达阵列……这一切都昭示着A基地的高科技,智能化,这里不需要没有能力的人。
那没有半分异能还失去了手臂的废人……真的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王奇那丝刚刚升起的对强大庇护的向往,瞬间被巨大的自我怀疑和深沉的茫然所淹没。这座钢铁堡垒越是坚不可摧,就越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自身的残缺与渺小。
舱门打开,冰冷的、带着金属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入机舱。王奇跟在辛解今身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踏上了A基地的土地。
预想中的喧嚣并未出现,停机坪异常安静。然而,这安静却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这一行人身上。
确切地说,是聚焦在辛解今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畏、狂热。
穿着制服的守卫、正在检修机械的地勤、远处瞭望塔上的哨兵……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体微微绷直,眼神追随着辛解今移动的身影,仿佛在迎接一位凯旋的君王。
只是那些尊崇的目光偶尔扫过王奇,便化为了审视、疑惑,尤其是在看到王奇空荡荡的左袖管时,则变成了深深的怜悯——。
王奇从未在如此多人的注视下活动过,更别提是这种充满了力量崇拜氛围的环境。
强烈的局外感和自身残缺带来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王奇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强行粘在辛解今光环边缘的、碍眼的泥巴。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迈步都变得异常艰难,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残缺的左肩更是传来一阵阵幻痛般的灼热,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那块缺失的地方看。
王奇不敢抬头,视线死死地黏在脚下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只求能快点离开这片令人无所适从的“聚光灯”区域。
辛解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脚步微不可查地放缓了半步,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将王奇挡在了自己与大部分视线的夹角之外,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细微的庇护动作让王奇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涌上王奇的鼻腔和眼眶。
王奇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将眼眶这股热意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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