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纸扎新人,通常被用来结阴亲,且,还是替死人找活人结冥婚借阳寿养尸这种冥婚中最损阴德的。需按照活着的那方新人的样貌做纸扎,越像越好。
当初,要债人拿来的新郎照片,就跟他长得约摸有八分像,所以,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冥婚这种极阴损的事,他发誓绝不会触碰,曾有懂行的花一百万买他做一对用于结阴亲的纸扎新人,他都未曾动摇半分。
若非是用唯一待他亲善的大伯相逼…
纸扎新人的眼睛突然转动,死死盯着莫让尘,嘴角咧开的弧度和她一模一样,裂到了耳朵根。
一阵阴风刮过,明灭间,纸扎新郎的纸皮逐渐显现人皮的质感,偶有一块不规则之处,保留着纸皮的质感,好似真人尸体。
纸人死盯着他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昏暗的烛火映照下,显现人皮的纸扎新郎,跟他莫让尘,长得像极了。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做纸扎时,客户说“要找全阴命格的人配婚”,瞬间明白自己早就被算计。
莫让尘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以至于穿着婚服的她,飘到他身侧的红蒲团跪下时,失魂落魄的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他被强行按压着同她开始拜堂。
她的头,近乎是以猛砸的力道重重磕在红蒲团外的地砖上,再抬头,额头已然磕破,鲜血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落,与脸上的血泪混在一起,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愈发狰狞。
莫让尘死命挣扎抗拒,可按住他的手就好似铁钳,随着他挣扎的力道而加重钳制住他的力道,重得直接将他两条胳膊拉扯脱臼。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使他疼得无法与之抗衡,只能被按着强行磕完三个头。
“礼成!”
随着桌下传来一声沙哑的人话,那只被丢在地上的死公鸡睁开了眼睛,歪着头,发出了这句诡异的宣告,身后钳制住他的孤魂野鬼这才松开他。
他心如死灰地趴在地上等死。
活人同鬼一旦结冥婚,这辈子到死,都得绑在一起,除非,其中一方,魂飞魄散抑或转世投胎,这桩冥婚才算了结。
她跪坐直身,抬手摘下自己磕得面目全非的头颅,放到他面前,同他面对面,“你很清楚,若是鬼不愿意结阴亲,你的道行又不足以压制我,接下来,你的死状有多惨吧?”
婚乐还在继续,唢呐声尖锐刺耳,纸钱漫天飞舞,龙凤烛的火焰摇曳不定,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两个纠缠的鬼影。
“你……有影子?”
“只有低级鬼魂才没有影子,而我,不仅有影子,还有实体。”
她冰凉的手指触碰过他的脸颊,“莫让尘,你只剩十五分钟了。”
“你……不索我命了?”
“看心情。”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莫让尘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强行将脱臼的胳膊掰正,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小的这就去给您搬棺材,您先收了神通?”
话音刚落,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回了别墅。莫让尘不敢耽搁,立刻冲进院子。
暴雨还在倾盆而下,那口月白镶蓝纹的古棺静静躺在荒草丛中。
他走到棺前,伸手去推,却发现棺材重似千斤,任凭他使出浑身力气,青筋暴起,额头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棺木都纹丝不动,指尖抠在棺身的云纹上,甚至留下了几道红痕。
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的她,看着他徒劳的样子,眉头不悦微蹙。
八字分明是合的,可他怎会连她的棺材都搬不动?难道……是自己找错了人?
迟疑片刻,她指尖微动,一缕淡淡的白蓝光从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缠上棺底。
莫让尘突然感觉手上重量骤减,像是搬着一团棉花,他愣了一下,连忙趁机将棺材扛起往楼上跑。
他没看到,身后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楼上卧室里,莫让尘看着床上铺着的纯黑色四件套,搭配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越看越像灵堂,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
他连忙翻出上次超市抽奖得来的粉色晚安猫四件套换上,粉色床品上印着一只只圆滚滚的白色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倒是可爱。
可换完他才发现,那些小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在微微转动,始终盯着床中央的棺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定了定神,将棺材稳稳摆在床的正中心,至少,粉色床品中和了不少棺材的阴寒之气,总算多了点阳间的氛围。
“找一个你最常用的碗,碗里放满到碗口的白米,放在床尾,用来插晚上供奉我的香烛,记得必须正对棺材中央。”
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冷不丁的,吓得莫让尘浑身一哆嗦。
窗外恰好劈下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她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身影,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婚服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可那张脸依旧惨白,眼神阴冷。
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莫让尘下意识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瓢泼的大雨和摇曳的树影。
“莫让尘,再不破除你身上的阴鬼煞,不出三天,只要你敢离开我身边,必死无疑。单是靠你那些通阴阳的特殊纸扎,可保不住你的命。”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一行通体透着幽幽冰蓝色的字,悬浮在半空中,字迹扭曲,边缘还在微微蠕动:
【规则2:莫辞盈不会对供养人说谎,请保持绝对的信任。】
文字的压迫感极强,莫让尘脸色唰白,整个人都麻了,强烈恐惧感油然而生,他声音发颤地问:“阴鬼煞是什么煞?”
“阴鬼煞,是一种走阴人靠鬼达成愿望的煞的统称。通常就是一些下作的走阴人,豢养怨灵厉鬼,靠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利用导致他们惨死冤死的重要物件或人,比如致命凶器之类的,来建立起鬼和被下煞者的媒介,从而,走阴人跟鬼做交易,有更缺德的,愿望不大,直接抓游荡的孤魂野鬼,通过做法来鞭打它们、伤害它们,以此强行逼迫,最后达到目的。”
她话音刚落,墙上影子突然扭曲起来,变成了无数个被锁链捆绑、哀嚎的鬼影,像是在印证她的话。
“那我身上的是哪一种?”莫让尘的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明天再同你细讲,今晚,你所剩时间就快不够了,现在距离午夜12点还有44分钟,你需要在这之前,准备好供养我的香烛,并,将你今天穿过的衣服鞋袜换下来之后,拿到家门口烧掉。烧完的灰烬,必须埋在后院我棺材停过的位置。做完这些,把你自己洗干净了,必须,也只能睡在我棺材的右侧。”
“好,我知道了。”
莫让尘不敢耽搁,赶紧按她说的话去做,幸好,家里最不缺就是香烛。
洗澡换衣服时,他才发现今天穿的衣服上,不知何时沾了许多细小的黑丝,像是头发,又像是某种虫类的触角,扯都扯不掉。
他跑到家门口,点燃衣服,火焰没有立刻燃起,反而先冒出滚滚黑烟,黑烟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人脸,尖叫着、挣扎着,被火焰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和腥甜混合的气味,闻得他阵阵作呕。
灰烬透着诡异的黑色,沾在手上冰凉刺骨,洗都洗不掉。
他跑到后院,棺材停过的地方,泥土深黑,挖开后,无数细小白虫爬出,又快速钻回土里,他赶紧将灰烬倒了进去,埋好。
洗干净躺在床上时,她的棺材就在身侧,散发着淡淡的奇异花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书卷墨香,倒不算难闻。
窗外的雷声还在继续,雨势丝毫未减,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床上的他和这口古棺。
莫让尘倒是不惧怕睡在棺材旁,他惧怕的,是她本身。
毕竟,小时候在住在山村里的二爷爷家寄养时,七月半总是被孤魂野鬼“迷”住夜游,常常在老坟旁醒来。
最让他记忆犹新的一次,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副腐朽的棺材中,背压着发黑钙化的人骨。
坟主是一个脸皮烂了大半的老婆婆,鬼魂漂浮在他身体上方,与他面对面,鼻尖碰鼻尖,她的脚尖贴着他的小腿骨,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好似被定住,无法动弹,只能被迫与之对视,听着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声,直到清醒地从清晨躺到正午,才得以从头顶的破洞缩爬着逃离。
如此相比较,至少她的棺材精致漂亮,干净无污,还带着奇异花香,倒算是“亲切”得多。
墙上钟表指针停留在12:00的那刻,困倦强烈袭来,眼皮沉重,彻底昏睡过去前,他的余光看见,她棺材上的花藤犹如触手向他伸来,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捆绑在她的棺身上。
棺材里感知到这一切的她,惴惴不安的内心终于平静了大半。
她静静等待着,直到感受到棺材再次停坠,才缓缓推开棺盖,优先确认他是否还被捆在棺身上,她才安心大半。
不管有没有找错人。
至少,退而求其次,能给她当灵媒就行。这样将就用的灵媒,莫辞盈用死过不下三百个,甚是有“经验”。
莫辞盈头颅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转了180度,脖颈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声。她抬头望了望铁门上的歪斜破旧的牌匾,上写着:
汇育中学。
“啊!”
一男一女的混合尖叫声从废弃的教学楼传来,响彻整个空旷校园。
一时间,游荡在这所废弃学校的所有孤魂野鬼、厉鬼怨灵都纷纷停下脚步,呆滞地望向那声惊恐尖叫传来的方向,紧接着,向其缓慢靠拢。
莫辞盈刚顺着声音转过头来,就看见莫让尘惊恐地捂着嘴望向她。
“跟紧我,这不是幻象。”
莫让尘从地上爬起,紧贴着莫辞盈站,紧攥着她的衣袖,双腿发软,后背冷汗直冒。
“姑奶奶,这儿是出了名的鬼校,荒废十年了,当年全校师生撞鬼!连夜逃离,来此解决的道士、神婆、走阴人、阴阳师,死了都得有十八个!等等……汇育中学在长宁市筑南山,离我家雾京市便是坐飞机也要两个半小时。”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待看清时间,眼睛瞪得更大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才12点零4分!姑奶奶您是如何带着棺材和我到这儿来的?”
莫辞盈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寒意让他瞬间噤声。
莫让尘刚要把手机揣回口袋,就瞥见屏幕上给他推送了一条消息:
您关注的博主@夜探鬼宅阿凯正在直播中……
“等等,姑奶奶,刚刚尖叫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这对爱到闹鬼地探险的夫妻博主。他们很早就预热说要到汇育中学直播,我也就关注了,没想到还真不怕死来了。”
他点进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飙升到了444万 ,点赞数超千万,密密麻麻的弹幕如潮水般滚动着:
“快跑啊博主!你们身后有黑影!”
“不是特效!我眼睁睁看见有个黑人影从你们身边窜过去了!”
“太吓人了!那黑影没有脸!”
“别往前走了!解剖室方向不能去!”
然而,镜头里的夫妻主播却笑得一脸轻松,男主播举着补光灯,手却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也下意识慢了几分。
女主播则对着镜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调侃:“大家别吓我们啊,什么黑影?我可没开特效,说不定是老鼠什么的,这废弃学校里有老鼠很正常嘛。”
话虽这么说,女主播的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四周,笑容也有些僵硬。
就在夫妻俩将镜头对准教室窗台时,莫让尘和莫辞盈清晰地看见了,窗台边直挺挺坐着一对手牵手的情侣鬼魂。
这对情侣鬼魂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满身都是泥土和血污,校服的衣角撕裂开来,露出底下青紫色的伤痕,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打断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双眼中央,都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铁钉,暗红色的血痂凝结在睫毛上,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血珠,滴落在窗台上。
他们的头颅正随着夫妻博主的身影,机械地、卡顿地转动着,骨骼摩擦的声响隔着屏幕都能隐约听见,空洞的眼窝死死黏在主播身上,像是在瞄准猎物。
莫辞盈接过他的手机,带着他坐在她的棺材盖上,继续看直播。
直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滋滋”电流声,画面开始剧烈卡顿,像是信号被干扰,夫妻博主的身影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紧接着,“哐当”一声闷响,主播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画面瞬间漆黑一片,安静得诡异。
弹幕疯狂滚动刷屏:
“怎么回事?黑屏了?”
“耳机党慎入!我听见麦克风里有吹气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感觉像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都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能看见屏幕上有模糊的人脸轮廓!密密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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