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人

1.

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尸体的人,咽了好几口气才颤颤巍巍伸出手,悬停在他鼻翼上方僵着,都没办法彻底的探下去。

在脑子一片混沌和思维暂停中,手没控制得自己落下。

没有呼吸,死了。

她杀了人。

远处的车灯刚好照亮小巷,斑驳的黄色暖光灯斜在他身上,他的脸上还泛着红,双眼睛紧闭眼皮却凸起。

车绕向远方,将墙上的橘色灯光斜拉走,像是老旧电影的黑白帧一样,许多印上墙的影子拉长,变形,再消失,迅速被其它影像所代替。这一切飞快在她眼中来回穿梭,光影带着她回溯了他倒下的几分钟前。

几分钟前,他还是鲜活的。

他正在同一个齐耳短发穿着校服的女生发生争执,然后争吵,肢体碰撞。期间两人嘶吼,尖叫。紧接着他一个不慎,瘦弱的女生将他推倒,撞击到墙上。闷响声让她这位十米开外的人都能听到声音。

他倒下之后,那个女生没有离开。

在这个畸形的角度里,她看不见全貌。应该,这个是她脑海延顺出来的场景,他一定是说了什么挑衅的话。因为那个女孩将书包按在了他的脸上,骑在他的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住。

女孩的表情狰狞且怨恨,眼泪跟着那些表情一起出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挂耳的碎发粘连在脸上,狼狈中嵌满惊诧和无助,还有一丝松手的彷徨。

那双纤瘦的胳膊放松了一些,底下立马挣扎的拼命,她眼中松懈的挣扎只是在瞬息,双手立马又像是钢筋一样,牢牢按住,还用了最大力气。因为她浑身绷得很直,很紧。

十米之外的巷子那头,她惊恐地见证了一场杀人案。第一反应不是报警,不是上前制止,而是拼命地捂住自己得嘴巴,防止自己叫出来。心跟着那个男生几乎是同时停止,或许,她比那个男生停止的还要早几分。

然后她猛然抬起头,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看到一个黑色机器发着红光,她四下开始找着东西,最后捏住一块路边废弃砖块,朝着红光砸过去。幸运,一下就命中,红光直接熄灭,她身子软了那么一分。

又回头看向巷子里,那个女生力气用尽,竭力得倒在一旁,摔破了膝盖,头发散落下来。她已经看不到那个女生的任何神情。那个女生和她一样,在短促的尖声刺破黑夜后就捂住半张脸,没有确定地上躺着得人是死是活。

女生摸着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在手机上按了一些什么。

砖块掉落,声音在这黑暗种巨大,遂即跟着淹没在一声鸣笛中。那个女孩应该是听到这个动静,爬起来就冲向巷子的另一侧,墙上明暗交错的影子让她知道,那个女生已经消失在现场。

橘色灯光从他的身上挪到了她的脸上,在眉眼处一扫,刺眼得侧了侧头,神思抽剥出来。巷子里除了响起远处的鸣笛,就是细碎刺耳的狗吠,身边尽是安静。

宁静的一个角落突然响起一声细微、熟悉的声音,一个让她确认无误的声音。

“求求你不要这样——”

声音绝望且无助,哭腔是从肺里撕裂出来的一样,随后几声或高、或尖锐的叫声,凌乱得纠缠在一起。她失神的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摸索声源,哭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无助之后她也随之心慌,双手变成了刨,疯狂地摸着四周。

在他的书包外侧看到,拉链打开了大半,里面是白色的光,还闪动了些其它的光色。她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撕裂了他的书包,将手机拿出来。哭声、求助声更加清晰,她按耐住心头不好的预感将手机翻过来。

里面的画面让她浑身巨颤,没办法再平静。

“救救我——阿,姨——”

手机里正好响起一句:再叫啊!你再叫啊!

两声声线相同。

不过一声高昂猥琐,一声虚弱无力。

她将手机移开,看向那块阴暗中躺着的少年,眼睛好像睁开了一条缝隙,原来还活着。胸腔里爆发出来的情绪让她捏住自己的衣袖往下,准确无误的按住了他的口鼻。

2.

“我回来了。”

开门的同时满屋子的漆黑撞进眼中,意料之中,但她仍然不太适应,短暂后她接受了家里没人的事实。踢开鞋,心里冲撞得厉害,但是也有种异样的放松感。

她迫不及的跑到房间的桌前,从书架上拿出压在书本最深处的那本上锁的日记本。无心抽出了一支红色的笔。没有写日期,没有写天气,没有任何日记该有的记法,只是颤抖的笔尖在本子上落下了一笔细小弯曲的笔痕。

她弯着腰,怔怔地看着空白纸上得红色笔迹,愣了足足有一刻钟,她才稳准得落笔。

我杀了他,我解放了。

本子‘嘭’地阖上,双手按住本子。眼泪突然掉落下来,很大颗。滴到胳膊上,顺着皮肤滑下去,当水珠沿路用完了水,路径就戛然而止。她变得小声呜咽,在一阵呜咽之后,她嘶声力竭得长吼了一声。

“啊。”

哭得肆无忌惮起来。

手翻开日记本,却怎么也找不到最新的那一页。来来回回,来来回回。支撑身体的力气用尽之前,她终于翻到写了八个字的那一页,红色尖锐的笔尖在字迹上来回划刻,想将八个字掩盖起来。但是那几个字在划痕中依旧十分清晰。

我杀了他,我解放了。

一直划,直到真正的遮盖住字迹之后,她嗓子里发出低声啜泣,一手捂住眼睛,泪水在指缝聚积,慢慢从缝隙里往下渗,掉在本子上,泅湿泡软一块。半响她都是弯着腰,把额头抵在桌面上。身子发颤,直到哭到没有眼泪,或者说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带着彷徨不明的心思,挪开手,看着纸上那一大块红色的笔迹。

底下是什么信息,她已经看不到了。

又拿起笔在空白的地方写到:你自找的。心里突然得到了释放,她的罪恶感在慢慢减少,更多占据她的是后怕、惶恐、不安和惊悚。

她抱着日记本,坐在床边,蜷缩着寻找感全感,厚厚的被子一脚搭在她的肩上。脑子里的混沌慢慢还是恢复意识,第一,她杀了人。第二,她解除了自己的危机。第三,杀人逃不过该有的下场。

现在怎么办?她第二次想‘怎么办’这个问题。

她曾在慌忙惊怕中离开了现场,在一处街头灯光下平缓了半个小时,全世界旋转得她睁不开眼。那个时候又掉头回去寻找过他,满脑子混沌着浮现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办’?藏尸?还是自首?

抱着那样的问题,脚步浑然不自觉的冲向现场,觉得到了现场可能就会有解决的办法。结果,她回去的时候,巷子空空旷旷,除了黑就是黑,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让她看过去都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没有失手,没有用书包闭死过人。

浑身颤抖起来,她意识里是清晰的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如何欺骗自己没有失手?眼前一片模糊,开始往家里跑。唯独那里,才能避开耳旁的风。

怎么办?脑子里现在成像的全是这三个字。

慌乱中她肢体不自觉抽搐,撞在椅子上,椅子“啪”地一声磕在柜子上,明明没有多大的声音,但在寂静的家中显得格外突兀。猛然回神,肩上重重的垂感让她一瞬间感知到软绵,寒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得她脊背发寒,有些刺骨。

她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就已经冲身爬出去,一只手还捂着嗓子,因为现在足够黑,外面足够安静,她不能吵醒邻居,不然她就是异常行为了。她一边惊慌,一边告诉自己需要保持冷静。不过她做得并不好。

爬得速度过快,身体却跟不上她的需求速度,在手扭到之后整个人跌在地板上,眼泪跟着恐惧一起爬出眼眶。巨大的黑暗压得她受不住,撑着胸腔里稀薄的空气站起来,往开关上触。

屋子亮起的一瞬间,她脱力的靠在墙边。强制发抖的自己去打量自己的房间。原本一张床,一张书桌椅子和柜子的窄小房间,现在她觉得有些空旷。是那种被彻底拉入无垠黑暗的空旷感,不能形容。

书桌上的液体时钟显示十一点五十八分。她长舒一口气之后,脑子里反应迅速得告诉了她:离她杀人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灯光下,不远处书角旁边正是那本掉在地上的日记本,隔了这么远,她都能得清晰看到上面的话。

——你自找的。

她震惊得看着这句话,形同救赎一样,让她开始安静下来。

“对,你自找的,你活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我... ...”我什么呢?我该如何诓骗自己没有杀人?告诉所有人我无罪,仅仅是因为他该死?

房门关的死死的,妈她还没有回来。

她走到日记本面前盘腿坐下,目光锁在那四个字上面,然后绞尽脑汁的想给自己脱罪的理由,或者说自我洗|脑的借口。这个过程依旧很复杂,因为她盯了一个小时,也不敢全然否定自己杀人无罪,即便她是失手。在冥思苦想之后,她突然另辟蹊径,坦荡的认了自己的罪行。

对着本子,“我杀了你,如果有人查到我,拿出证据,我就和你一起下地狱。在那之前,我要好好的。你原本就该死,该死,该死。”

声音有些嘶哑,甚至有种沧凉,超出本身年龄的一种死气。但是这段话她是平述出来的,没有其它的情绪雕琢字词。

她不是很清晰现在的自己,但是她突然之间得到了一种释然和坦荡。我是杀人了,我认罪!在伏法之前,我还能见光。于是,她突然心安理得起来。收拾好情绪,拿上衣服去洗澡,到了浴室,她才知道自己的衣服后背是大片的濡湿状态。

‘嗤’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觉得后背发凉。瞳孔突然停顿了一下,嘴巴动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还以为是他——转而莞尔,眼光带着刺,浅浅勾了一个嘴角弧度,你好像都死了,是不是?

热水有些烫,从头顶淋下来,一口气卡在胸腔登时不上不下,猛吸了一口水汽之后呛咳了几声。水汽起来了,更加模糊了视线。

从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人用那个威胁我、强迫我。我按了删除是吧?她开始回想巷子里的最后一幕,我按了吧?我应该按了!我记得我按了。

“我按了删除!”她这么告诉她自己的。

一只手撑住瓷砖,头上的光变得虚晃起来,指尖用力弯曲。由于水从头顶冲下来,她的呼吸总是连不上,一口大一口小的交错喘着。为什么他的尸体不在现场?应该是可以称之为尸体了吧。为什么会不在现场呢?她问自己。

被人发现报警了,还是被人送去医院抢救了?

王知乐日记,10月11日。

你自找的。

3.

“咚咚咚。”

“起床了,今天你起晚了,上学要迟到了。”

她敲醒女儿的房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墙上的钟指向五点四十,初二第一节早自习在六点。她女儿现在不洗漱跑到学校,可能也只是刚好够得上时间。

手才落下,里面没有动静,准备再敲一轮的时候,门突然被拉开。一位穿戴整齐的女孩站在门后。面色憔悴泛青,她动动嘴,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盯着齐耳短发的女孩看,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衬得她十分朝阳。

十七岁的孩子,脾气一向不大好。女孩现在眼中的漠视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她们常常是这样相处的。因为她忙,几乎早晚见不着。除了钱和血脉,她们形似陌生人,所以母女俩的感情不是很亲热。

女孩撞开她,轻车熟路的去屉子第二层拿钱,比往常多了十块,今天拿了二十。然后背着看上去不算沉重的书包去上学了。这要是往常,她可能就要说了,说‘你为什么今天起这么晚!’,‘你没看时间吗?’,‘你为什么拿这么多钱,吃个饭而已’,或许就今天的情况,她或许还会加上一句‘为什么今天书好像没拿够’。

但是今天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往日没有的缱绻柔情。

她拿出手机,给班主任转了个帐,紧接着发了一句话:那就听老师的话,从今天开始让知乐在您那里补习数学,请您多多费心,谢谢。然后她摸出来另一个黑色厚重点的手机,给同一个微信头像的人发了消息:今天不舒服,请假,望批准。

两个手机一起放进红色的包包里。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靠在沙发看起了电视,在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提上包出门。还走了一条平常不太会走的路,路上有些不太顺利,因为那边好像一个关键的监控坏掉了,两位工人正在检修。

这个地方不算是常用地段,为什么会被修理的如此及时呢?她在想。她在略微危险的下方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

“你小心点,绕开走。那边。”在上面维修得工人不耐烦的提醒她。

她点点头,张口小声‘恩’了一声就绕开行走了。走了几步,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

其中一人:“这年头还有人故意损坏监控,真|他|妈有病!害得一大早要过来修这个鬼东西。”

秋初,要下雨的时候总会降下来一些寒气,不过不太引人注意。现在在上面维修工人就是不太注意的那种人,所以,他现在双臂会有些寒,指尖发冻。这就是他抱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工作有多复杂,有多危险。而是突如其来的有些寒凉,让他猝不及防。

这个城市能给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太多,也不太引人注意。

在快要拐弯的地方,她突然看见一块灰色砖块,思忖了一小会儿。她脚下方向一变,没走几步,弯腰把那块石块捡起来,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个维修工看了一眼,觉得好奇,但没有过多去反应她的随手动作。继续扶着梯子,让上面的人站的更稳一些,好早点做完收工。

刚走进巷子没有两步,天没有预兆的下起了雨,还有些大。她连忙从包里摸雨伞,在摸得时候,她好像摸到一个凉凉触感带有弧度的玻璃东西,上面的小细纹有些划手。心里一怔,指尖绕开,摸向更深的地方。抽出伞之后,撑起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雨落在肩上和头发上,沾了薄薄的一层湿气。

走了许久,她来到一家书店门前。推开门之后,门铃的‘叮当’声擦过耳边。收银台那边有人偏过头,是一位长发的女生,戴着眼镜,笑了笑。

“林姐你来了,快进来,外面雨好大。”

她走进去,将伞放进门口的桶里,稍微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九点多了,万纤你也刚来吧?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你去吃,去之前到后面仓库里看看是不是两箱饮品材料,和六捆书。吃完饭再来统计就行。”

万纤放下手上的书,拿着本子笔去仓库。她心里有些紧张,手上动作局促的将包抓紧,指骨泛白。脚下动作有些虚晃,才走到收银台准备数钱。就见万纤走出来。

“昨天晚上来的货吗?两箱饮品材料好多,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两个箱子。”

万纤比划了下,环了一个很大的环。她数钱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恢复手速,没多久就将金额盘点清楚。

万纤已经走到她面前,“书六捆,单子夹在外侧,我看了一下,有很多现在学生的畅销书,林姐这次调货调的太好了。”

她点点头,温柔的笑起来。

“又有你喜欢看的?那就快点吃,一会石蕊来了你们一起点书,你喜欢的你先拆开看。”

万纤点点头,去柜子里拿了自己的伞出门。

她去到后面的仓库,将六捆搬出来,放在收银台前面。然后默默得去书架上拿了一本《圣经》,慢慢看着难懂的文字。半个多小时后进来了两个女生,两人差不多高矮,一个是带着眼镜万纤,一个常年马尾的石蕊。这是她书店中的两名员工。

“书给你们搬出来。”

说着,她将剪刀和笔方到收银台上,因为要对书的数目,工作就是这样开始的。

她的手机响起来,老师回复:那从今天晚上开始王知乐就在我这里补习了,八点开始,九点放学。

她看着,笑了笑,心里顿时少了轻松感。回复:辛苦老师了。信息回完了之后,她往包里看了一眼,里面漆黑一片。但是她感觉总像是有一只眼睛再看自己,背后有些发凉。拉上拉链,自然地放到收银台后面的架子上。

红色的包里面是两部手机,一部她的,一部不是她的,最深处还有一个损坏破裂的监控摄像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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