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恭喜你啊知乐，你今天可以和我一起去老班办公室补习了。”

齐耳短发的女生抬头，好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什么？”她问。

女生转过身趴在她桌子上，脸上松散又认真，“刚才我去交作业，老师让我跟你说，今天晚自习八点你和我一起去办公室，老班私自给我们补习。”然后转个调问：“你不知道你妈给你报了老班的私人补习？”

她有些愕然，心里不知道该怎么作想，就是干笑了下。她妈要是知道她失手杀了人，还会给她报补习班吗？摇摇头。“我不知道。”又底下头，那笔的手在本子上胡乱画着圈。

班上最后一排有个空位，那个位子上的人叫李思哲... ...昨晚他们见过... ...

上课铃声突兀的拉响，十分冲击耳膜。一阵晃动杂乱声过后，就是安安静静，她一抬头，老师已经在班级门口。抱着书，和往常一模一样，没有改变过。她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真没变过吗？

她开始认认真真的听课，今天她的笔记做的比每一天、每一节课都要认真，不带脑子的照搬照抄，整齐划一的留在笔记本上。

一整天了，偶尔能听到有人提及李思哲。一般那个时候，她都是浑身紧绷的，没办法让自己面对任何人，就趴在桌子上佯装睡觉。直到有人提议给他打电话，看他是不是翘课到哪里去玩了，问问要不要组队云云等等的话。每一句都是一把刀，在她的心尖上划来——划去——

隔着半个教室和嘈杂，她仿佛能听到手机里的声音，“嘟——嘟——嘟——”，随后就是自己的心跳，“砰——砰——砰——”。节奏出奇的吻合，心脏暂停跳动，屏息等着通话结果。

“切，挂了，肯定是在哪个网吧打游戏！走走走，有没有一起的？”

后面哄吵声很刺耳，穿过好几排学习背书的声音，第二个电话又响起来。她的呼吸完全没办法跟上，指尖都出汗，捏着自己的胳膊，泛青。心慌到不知所措，她很想站起来去后排，把他们的手机都给扔出去，摔个稀烂最好。

一个力道突然推在她的肩上。“喂，昨天李思哲说去找你，你们谈的怎么样？”

这句话让她整个人突然崩溃，吓到直犯哆嗦。肩上又是一个推搡。“喂，喊你呢，说话。”她深吸几口气，抛空一切想法，让自己镇定起来。头没完全抬起来，余光看见他手机上正闪着一个通话。

――李思哲。

铃声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响了，上课了，她如蒙大赦。

“没见过。”

她是这么告诉来询问她的人，她都没看清是谁，就开始翻找下节课的书。听声音她知道这个人是谁，是李思哲的发小，听说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一个班，两人的关系超好。那个碾压她气息的身影消失，后排的手机电话也掐断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加上惊汗之后，她身上全是凉意。

“你脸色太差了，是不是病了？”好友友善的询问。

她点点头，“昨天太晚睡觉，好像凉着了。”

开始上课，班上除了后几排有些嘈杂的小动静，唰唰作记本声音之外，整个教室是很安静的。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惊雷，吓了全班一跳。

唯独她，只是缓慢侧过头，看着那道裂白的光劈下来。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很不经意得在她耳边响起，遥远又模糊。但是她能笃定，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就不懂是什么。她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发钝，没及时收回来，导致老师点到她的名字。

“王知乐，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粉笔在黑板上划线的声音格外刺耳，她蹙蹙眉头，心肝拎起来忍过了之后，开始看同桌递过来的解题步骤，跟着慢慢念出来。

5.

书店。

现在还是周二，学生们上学，大人们上班，又逢了个雨天，整个书店除了两名员工和她之外，再也没有人了。她包里有个黑色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声音在这个安静的书店里格外厉害。

“林姐，你的手机一直在震，是不是有事。”

她愣了一下，包在手里突然捏紧，但是没有拉开拉链，因为在震的不是她的手机，她看都不想看一眼。现在的每一声震动，都让她有些胆战心惊。眼看石蕊又要说话，她先拉开拉链，将手机按了挂断，随后静音。然后自然的拿出自己的电话，看了一眼又放回包里去。

“万纤你去把那边的书摆一下，有些乱了，我到后面仓库把饮品材料数量核对一下，你们刚才只核对了书。”

“林姐，我去对，对完了再去摆书。您坐着休息一下。”万纤说到。

她一下子有些慌，只是指尖力道变大，右手抓住左手，直接凹陷下去几道痕迹。镇定得说到：“不用，我就行，昨天晚上我对过一遍了。”

万纤准备继续说话，她出言打断了。

“以后周一到周四人少，你们交错来一个人上班就行。今天周二，石蕊在就行，你一会摆完书就回去休息。这么大的雨好回家吗？”

石蕊兴奋的一下子放下自己手上的书，侧头看过来，目光殷切的很，估计是因为明天该她休息吧。万纤觉得奇怪，但是想想书店的生意也确实是这样不太景气。也就点点头，能放假，工资不降，还有什么说的？万纤去整理书籍了。

她拿上笔纸，往仓库里走，步子突然变得安静且有力。

这个书店本生是层高五米的单层，她当时装修的时候特意做成了半边两层，下面做了仓库和卫生间，上面做了收费休闲区，看书也被她分成了个三六五等。

洗手间旁边是仓库的门，用假绿植覆盖住了门，第一次来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现那里有扇门的。她轻车熟路的推开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左手边的灯摸开，‘啪’得一声，里面发出微弱得光芒。

眼前是操作台，专门做食物的，烤箱和一些机器，还有水盆。左手边有个空洞，门都没有，再开一道灯，真正的仓库才显露出原貌。靠着墙的全都是五层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打包盒，存放的书籍，立在墙边冰箱，和电源箱，WiFi连接器都在这里面。

她径直走到操作台，找了一块新的抹布，用水打湿，虚力捏着，生怕将毛巾里的水分完全捏出来。

灯管都按在架子中间，所以会被架子挡住一些白色的光源，有些地方亮，更多的地方是那种昏暗不清的视线感官。因为上面是休闲区，需要更足够的层高，所以这里明显就十分低矮，她一米六五的个子走进来都十分困难，需要缩些脖子。

她走到最深处，那个更加漆黑的地方，只能看到墙上不清晰的影子轮廓。墙边摆放了两个大箱子，走近才看得清楚那并不是两个箱子，而是两个拼成一个的大箱子。

她并不惊讶箱子为什么是这样的形状。动作极其自然地打开它，里面是个铁架子，撑在箱子的四角。铁架子的粗细，撑起刚才拿出去的那六捆书绰绰有余。头侧边切过来得白色微光，能看清箱子里面四周是软棉被，里面躺了一个人，一个少年。双手双脚被半个巴掌宽的软带隔着衣裳捆绑着，躬身缩成了一团，带了一个专业医用的口罩，好几条橡皮筋在脑后。

现在，他的眼睛好像能动，但是没有多少精神，有些恹恹得，十分涣散，还带着恐惧。看到她的时候，瞳孔可见性得缩小。这个反应她从来没有见过。算算时间，她想，知乐应该在学校上课，那么现在她的不在场证明正好——

“昨天没有当场杀了你，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听到这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泪突然决堤，摇着头，发出了呜咽，声音很虚弱。说着，她伸出手往里面探，他吓得除了呜咽、挣扎，再也没有其他方式反击。但是这些都不太管用，因为她想要做的事情轻而易举就做了。

伸出手扯开他得口罩，他嘴里塞了一块毛巾，嘴角撑得有些紧绷。她本来是打算伸手拔出来的，却觉得他会闹出动静，就将手上的湿毛巾的水挤到他口里的毛巾上。两个毛巾互相交换着水分，这个过程又慢又安静。他原本动弹的趋近于疯狂，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死死得用力。

她浑身的力气都用到这里，全神贯注，没有看到他的脸是如何变成猪肝色。本身也有光感不足的原因，也没看到他眼白部分突然暴起的红血丝，甚至眼球朝外突出了一点点，脖子和太阳穴附近这些青筋甚至都有些暴涨。这些变化她丝毫没有发现，只是灌进全身力气去杀人。

因为慌张，他吸入的水顺到嗓子里，没有预期的准备，就开始呛咳。动作猛烈，水进入嗓子的愈发多，咳都没法咳过来。他有鼻炎，只靠鼻子呼吸已经完全连接不上，胸腔开始缺失性积压，发胀发闷。浑身上下用着力气去挣扎，肌肉紧绷，实际上根本动弹不得。

她手掌心过的凉水慢慢减少之后，她觉得还不够，将盒子盖起来，又去外面的操作台的水池去打湿毛巾。毛巾放在水龙头之下，‘唰唰’的水声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手一下子搁在水池上，一闪而过：放了他吧？

仓库的门突然打开，一抹亮白色照了进来，万纤出现在门口。

“林姐，书摆完了。”

她失神又回过神来，转过一半的身，轻声回答：“那你今天休息吧！”

然后转过身，看着水中的毛巾，浑身一个颤栗。

“谢谢林姐，正好家里有点事儿。”声音停顿了片刻，“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没有转过身，只是看着手上的水，低声：“明天见。”

门关上，所有的光亮被挤出这个仓库，又恢复成昏暗不清... ...手机里知乐求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让她一瞬间愤怒到了极致，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涨起来。手上毛巾的水份足够了，她再一次虚托着毛巾往里面走去，这一次她的步子愈发的稳定。

当箱子打开的时候，里面那个少年已经不会动了，好像已经死了。她不放心，将手上毛巾的水分，继续往他口中塞着的毛巾挤。直到她看见他下颚面颊那一块全部被濡湿，这才给他戴上口罩。

她杀了他。

外面一声惊雷，她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盒子里已经死去的少年，目光空洞且冷静，毫无过错和负罪感。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问了尸体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