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公安局接到报案,汉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警队立刻出警,两车7人迅速到达报案地点,拉起警卫线,尽量驱散围观群众。
岸边,一块大白布印入数名警察眼中,其中一位脸型消瘦,眼窝深陷的警擦先一众同僚快步上前,掀开白布,里头尸体蜷缩,犹如‘巨大’的婴儿,一|丝|不|挂,瞬带一眼,尸体的指甲干净,这不是个好兆头。从发胀程度,应该是在水中浸泡的有个一天了。
寥寥数眼,他放下白布,站起身往江边走上几步,看着水流向,沉着嗓子跟身后的人说:“按照现在的河水流速,往上游个4公里范围内的城市寻找这五天内失踪的青少年,及时做比对。”
“是,叶队。”
然后驻足在水岸边,一个浪过来,沾湿了他的鞋背。他目光深邃得看向水流的方向。良久之后,吐纳了一口气,被迎面的风一吹,才吐出去的浊气反扑回他的脸上,一种阴郁的感觉罩住他的头。他像是有直觉一样,回头看了看忙成一团的同事,目光落在那个显眼的白布上。
一个警服女人走上前,将他的头掰过去,让他继续看江水。“叶队,你不要再看第二眼,不然这案子又不好破。”带着严谨口气的戏谑。他扭扭头挣脱她的手,心中升腾出来的细密微恙暂时烟消云散。
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侧了些头,说到,“这两三天天气都还不错,就三天前下了一场雨。”然后就没说话了,她按照他的话细思了一番,回头也看了看地上的白布。
7.
“哎,老班喊你过去。”
王知乐觉得桌头一动,那个女生见王知乐抬起头,有些不安,然后急冲冲重复一次,“老班喊你去办公室。”说着,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一样,有些局促,掉头就跑了。她觉得这个语气好像有些奇怪,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朝着办公室走去。
才路过办公室第一个尾窗,她余光瞟到了里面有三位穿着警服的人在里面,一男一女坐着,还有一个男的站着,手里拿着笔、本子记着东西。她四肢突然一僵,一只手没有控制得往墙上撑了下。呼吸已经开始急速起来,登时就浑身发热、发麻,思绪混乱。
停下的步子在仅剩的心安理得中继续挪动着,里面坐着的一位警察看到了她,目光直接锁在她的身上。这里看过去,她齐耳的短发遮住了脸庞,使人看不清任何神色,但是好像有些紧张,这个他是一眼都看出来了,感觉她的每根头发丝都是绷紧的状态。这个女生... ...
每靠近办公室一步,她都在跟自己说:李思哲应得的,他的错,我没错,你要冷静,或许... ...或许能瞒住。冷静!冷静!书里面的那些人是怎么做的?都是因为足够冷静才能解决问题。王知乐,你要冷静!要冷静。
身边跑跳的同学在办公室面前都会小心翼翼些,生怕自己的疯样子被班主任逮个正着,最后落一头训。低头走的时候,都看见了办公室里有警察,大胆的同学惊诧得还屡屡颔首侧目往办公室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多小心翼翼得身影都和她擦肩而过。
王知乐的手不停得互相捏着搓着,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突然间挺胸抬头,目光平稳。
“报告。”
班主任是位女研究生,赵羽丹,任教有四年了,经验算不上丰富,但十分睿智。她看着王知乐的身影,打量了短短一眼,她和平常一样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这就放心了。
点头,“进来。”
赵羽丹起身迎过去,随后将王知乐的肩头轻轻一揽,往办公室里带,声音轻柔地说:“这几位是汉江公安局的警察,说是李思哲妈妈报警,他已经失踪了五天,连好朋友也都找不到他。有人说失踪那天和你约着见面,你和警察说说11号那天你做了什么?”
王知乐敏锐的察觉到问题的漏洞,抬起头看向班主任:“为什么要问我11号那天做了什么?而不是我见没见过李思哲?”
声音干净、冷静,就是真真实实的反问回去。看不出什么紧张或者害怕,极具坦荡。一下子,叶队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十分大方的流连起来,过于直接的打量。
班主任一下子哑然,顿顿的问:“那你见过李思哲同学吗?”
王知乐突然十分嫌恶的拧起一张脸,排斥得狠。
“没有!”
斩钉截铁,甚至有些想直接离开的感觉。她目光落在几位警擦身上,随后别开头,声音有些生硬:“我那天放学没见他,跑回家了,至于他去那里了,鬼知道!”随后加了一声浓浓得鼻音,以示不屑。
一切都很自然。
那位女警突然发问:“你为什么那么排斥他?”
王知乐转身就走,在女警发声之前她转过头。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刺耳但又让人解放。她说:“我不想提他,反正我没有见过,如果你们是为了调查失踪同学,抱歉,我没见过他。”
也不顾班主任的两声叫喊,她快步的出了办公室,踩着上课铃声越走越惊心,好像逃离,但是这份逃离带着冷静,却也夹杂着急切,还有隐隐的愤怒和恨,情绪很多。几位警察看得很清楚,这个不对,即便11号没有见过,那么她和死者关系也非比寻常。这点,身为班主任的赵羽丹也能看出来。
为首的叶队看着这一幕,静静|坐了一会儿,把身边的女警拍了拍,率先起身,“叶青,走吧。打扰了,晚点如果有需要可能还会来打扰,希望赵老师能腾出时间。”
赵羽丹连连点头,“没问题,如果李思哲同学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学校也不好交待。之前他妈妈来了好几次,闹得动静也不小。”一脸担忧状得把几位警察送出去。
王知乐出了办公室之后,她拐到厕所里,关上门。整个人贴在门上,面颊上的冰凉触感让她有几丝清醒。警察早晚都会知道她和李思哲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这个情绪表达才不会出错……如果她刻意隐瞒、压抑情绪,或许到最后她才会有嫌疑。
书上是这样说的吧?要表达得真实且自然,这样才能排除嫌疑。是这样吧?她脑袋偏向一侧,在这个窄小的卫生间,她看到了光从头上落满整间。没两分钟,她收拾好情绪,朝着教室走过去。
“报告。”
讲台上的老师被打断讲课,推推眼睛:“怎么迟到这么久?”
她十分抱歉的说:“我刚才在办公室。”
“进来吧,以后记住时间。”
3位警察也出了办公室。
现在正在上课,走廊上除了听到学生们的读书声,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赵羽丹一路给他们送下楼,期间还说着:“李思哲虽然不是很乖得学生,规矩也不是很严谨,但一直来说都是算得上表现优良。这次他做得太过了,都惊动了你们,还是怪我没有及时察觉到李思哲同学心理上的问题。这次过后,我作为班主任一定会好好的关注学生心理问题。”
女警听着这样的官方话,实在有些别耳,不免皱着眉头。“不好意思,刚才是为了不吓着学生才说李思哲是失踪,他是被谋杀抛尸在江中,我们来是作为刑事案件在调查的。”
赵羽丹听完,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一样,登时站立不动,手脚开始泛僵,面部表情直接垮掉。
“这位警官,你说什么?抛尸是?”什么意思?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女警站住,和她开始解释,“我们昨天在江中下游发现的尸体,昨天就全面展开调查,确定了死者分身叫李思哲,找到他妈妈认领的尸体,做出尸检报告。据他妈妈说,11号他还在上学,晚上就没回去。12号手机能打通,但是是未接状态,13号开始手机就是关机状态。我们怀疑他是在11号或者12号遇害的,今天就到学校看看,没想到你们周六在上课,就上来询问一下他的同学。如果赵老师还有什么和他相关的事情,想起来了可以随时拨打我的电话。”
她递给赵羽丹一张名片,上面很干净,只有姓名电话,连‘警察’或者‘公安局’的字样都没有。本来给完之后准备转身走的,身体都扭转过去一半,突然又转回来。
“今天周六,你们为什么还上课?”
赵羽丹现在僵硬至极,搓搓手,解释道:“上周五校长突然举行教师研讨会,正好物理省赛借用我们教室作为考场,索性就从上周五开始连放三天,本周六补上周五的课程,所以今天在上课。”
叶青点点头,快上几步跟上另外两位同事。
8.
铃声一响,放学了。
明明秋天应该早点天暗的,但是这几天天气好得出奇,每每五点半放学,天才准备往下暗,仿佛夏天还没过完一样。一群人呼啦的涌出校外,赶紧找地方吃完,一会儿还要接着上晚自习。
今天抱怨的人比较多,都在说周末只休息了一天,补觉做作业的时间都不够。但是大多数人的记忆却从来不记得,上周多休了一天,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因为打破作息而被拎出来反复抱怨,在嘴里都快嚼烂了。
王知乐很自然地走回自家书店,和每天行程一样。她们家的书店离她的学校就只有八百多米远,来回快的也需要20分钟路程,加上吃饭,一个小时勉强够用,还踩了些点。今天周六,书店人满为患,不过大多数不是来看书的,而是很多家长乘着周末空闲给自己孩子做了饭菜,慰劳孩子周六还上课的辛苦。这里离学校近,离她的家也不远,位置很好。
她推开门,收银台上她妈正在忙着结算,有人在买书。林女士看见自己女儿进来,她抽着空闲说,“饭菜在后面,你去吃,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鸡排。”
然后继续埋头算钱、打包书籍,反正是再也没有多的时间和她说话。包括石蕊和万纤,两个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杯接着一杯的饮品要做,要端上去,没人管她。
最多就是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给王知乐甜蜜蜜地打个招呼,“放学了?林姐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快去吧,现在还热着。”万纤说罢,又低头开始忙。
她推开门,走进书店的小厨房,里头不算宽亮,即便有一扇窗户照的出来光,这个地方也远不比外面敞亮。门自己滑动关上,所有的光被隔绝起来,里头有些暗,显得阴森。她往前就是小厨房的操作台,左手边往前走两步,就是那个门洞。她的饭菜放在操作台的桌子上,色泽诱人,冒着微微热气,看得出来是在匆忙之间掐着点做的。王知乐愣了一下,她竟然有时间管她?
脑子里想起刚才她一边算着帐,一边看她的神情,好像是位母亲了一般。这个神情和桌子上的饭菜让王知乐有些觉得不真实。因为自从她和老爸离婚之后,虽然有了她的抚养权,但是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好好的管过她一天。所以这几天她妈的一些细小行为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冷漠薄情的家庭几时突然温暖起来了,真是... ...
她嗤之以鼻。
步子朝前迈了几步,她的身子突然往门框不自然的靠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团看不清楚的昏暗。她没有意识地走进去,在墙角伸出手。身后突然有一声关门声音,吓得她回过神。
王知乐垂首走回小厨房,回头看了几眼仓库,视线冷漠,嘴角绷直,眼角也耷拉下来,有些僵硬。坐在凳子上开始吃着饭,一口一口吃完,身后一阵莫名得凉气侵袭背部。这些时日以来,背后经常会生有凉风。她不自觉地扭动起背部,将脖子处的衣裳拢拢。
吃完饭外面已经黑了大半,六点十分了,她要回学校了。从仓库出去的时候,外面一大片暖色得光铺下来,整个身上都是橘色的光芒。晚自习结束之后,明天就是放假,她可以在家休息了,这一周很累,是活了这17年来最累的一周。
穿过人来人往的书店,她推开玻璃门,外面映射着各种颜色的路灯光标,没有完全黑透下来的街头已经开始五颜六色起来。门一打开,各种汽车、人声铺涌而来,整个世界活生生展现出来。
走出书店,马路对面有一位穿着跟她一样校服的人正在过马路,他心口附近印了个翠绿色的草图,生机勃勃的样子正在往上拔高。这是之前运动会,他们五班全班都有一个独特的班徽。他左右看着车,其余的时候目光都是锁在她的身上。王知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有想逃离的迹象,而是站在路边看着他。
车流中,他们对视起来。王知乐身后铺满了整个书店的橘色暖光,像是一位沐浴在圣光中的圣女。她背着光,叫人看不透,但能看见她眼睛里有光,很亮。他脑子里出现了一句话: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影就越是深邃。
一声刺耳的鸣笛中,他一脚踩上马路牙子,站到了她的身前。
“顺路,一起上学?”
王知乐摇摇头,“不顺路。”身子一侧就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完全不理睬。步子很快,跟健走一样。
他跟得也快,步子一转,两人基本同时起步,走了好几米基本都是并肩。
“那天他说了放学会去找你,不可能没去。”他竖着打量了一眼王知乐,诡异的笑了笑,音调突然转了个弯。“你也不可能不去见他。所以,你们到底见面了吗?”
她加快步子一直努力往前走,浑身紧绷。路灯照在他们头上,又熄灭,两人没入一断黑暗中,然后又走到光下,又没入黑暗,影子拉长、变形、缩在脚下、变形、拉长。光斑有节奏得给到他们两个人身上,十分公平。
他跟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甩不开,王知乐嫌恶得往右手边迈了几步,体力不支得慢下来,看着左手边的他。
“你咬死说我们见过,我说没见你又不信我,那你何必一直问我。他失踪了你问我有用?问警察去吧。”
她牙齿咬得紧紧的,眼睛里恨意非常。他一只手拦住她,身子斜了两步,插在她身前,目光深邃,有些吓人。半驼了些背下来,低头俯视她,面无表情。
“他不是失踪,他是被人谋杀、抛尸。”
她突然后退半步,肺部空气被抽的很干净,就连基本的跳动都已经失去了。很震撼,她很震撼。她震撼的是警察在学校都不是这样说的,他为什么会知道?时间静止下来,所有的光也都悬停在半空中,照不到他们身上去。她脑子里转了千百个来回,如何掩瞒?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这件事情必定和她有所关联一样。
她愣了一息之后,畅笑了两声,“那可真好,死的真好,哈哈。”
手推开他,往学校里走的步子都轻盈了许多。才往前走了三步,转过身,他们再一次对视。她站在灯下,他站在阴暗中。
“你其实比他好不了多少,你也挺该死的。”她扬扬头,下颚对着他,“你什么时候也遭报应,陪他去死呢?”
疑问句式说出了一种可惜的感觉。他只觉头皮发麻,低声咆哮:“你... ...”
王知乐突然凶猛起来,像一只进入凶斗状态的野兽,双眼赤红。
“我什么,你们为什么那么对我?现在他死了你来告诉我,特意过来送喜讯?收到了,很开心,谢谢。”
他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胸口起伏的厉害,就连呼吸声也很急促、不稳定。他皱起眉:“你那天有没有见过他,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还要去见什么人?”
王知乐半合着眼,一脸漠然。
“警察会调查,轮不着你在这里操心,他们今天不是来学校了吗?”
她看见了很多学生都在疾步朝学校走去,这就意味着快上课了,她也转身连忙朝着学校走去。他被死死得甩在身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他站在半暗半亮的中间,一直看着王知乐钻进人群,她踩点进入教室。
课都上了快二十分钟,他才没个正形的连个报告都不打,跟个木棍竖在门口一样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歪,校服拉链敞开。
“赶紧滚进去,站到后面,下次在这样,你就不用来上晚自习了。”
才往教室里走了两步的他听完一整句话之后,转过身就往教室外面走,“不用下次。”抬臂摇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教室。
赵羽丹两步从讲台下上来,追出去,声音从敞开的门传进来,“何铭,你给我站住。”
何铭慢吞吞带着不屑、漫不经心转过身,身体还是又歪又松,“老师,你让我走的。”
他转身走了。
赵羽丹气急败坏的追上去几步想要叫住他,训斥他,但是何铭突然动身拔腿就跑,身影飞快地窜梭在走廊里。拐个弯儿下了楼梯,消失在黑暗的教学楼前面,从上面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操场跑去。
王知乐日记,10月12日。
我真的杀人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