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22章

林羽翼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还松了口气。

她对第一志愿川大本就不抱期望,至于第二志愿,那所位于西北方的985农业大学,林羽翼甚至有些轻微的抵触,她不想离蜀都太远,不想离川城太远,不想……离唯一的挚友太远。尽管林羽翼在川城内也没有什么至亲,可潜意识里总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闯荡,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情。

川城农大,就在蜀都南边百公里以外的山里,坐车几个小时就能回蜀都,挺好的。

林羽翼抱着录取通知书,理清了心底沉沉浮浮的思绪,思考着要不要去和孙阿姨打个电话。

昨天,师涟收到川大的录取书后,孙阿姨特地打电话给林羽翼,说等到她也拿到录取通知书,大家一起去吃饭庆祝庆祝。

高三这一年里,不止是师涟,孙阿姨和师叔叔对林羽翼同样非常照顾。

师涟答应了林羽翼不把王登高欠债的事儿告诉爸妈,可是又哪儿瞒得住呢?

新村就那么小哥地方,乡里乡亲间到处传话,那点儿八卦,不一会儿就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孙阿姨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孙阿姨心疼林羽翼这个小孩,从来没点明过,只是暗暗照顾着林羽翼,在生活里各方各面,把她当自家闺女一般好。邀她到家里住,躲着那些追债人,带她回村里老家过年,怕她一个人无聊。

可师涟一家对她越好,林羽翼便越觉得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上这份好。高考结束后,她便找借口回了自己家——

“都一年了,那些讨债的不会再来啦。”

“阿姨你别担心,我养条狗就行了,养大狼狗!可凶了!等我上大学,就把狗交给隔壁叔叔婶子照看。”

一个人回到阔别已久的破旧堂屋里,林羽翼心里空落落的,可又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

她总觉得欠着师涟一家,就和她这一年替哥哥欠着那些人钱一样,压得她肩膀沉甸甸的。现在终于不用再继续欠着,可以慢慢还了。

林羽翼抱着录取通知书发呆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孙阿姨回电话,院子外忽然传来三婶儿焦急的喊声:

“林小鸟!快来!”

三婶儿扯着嗓子,声音很急,又带着惊喜。

“你哥!你哥来电话了!你快来啊!”

什么——!

林羽翼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她的身体已经第一时间奔出小院,奔到三婶儿家堂屋里,双手颤抖地拿起话筒。

她跑得很快,呼吸很急,在听筒里,她清晰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声。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但并不算很安静,能听到些许嘈杂吆喝的人声,是普通话,夹杂着一点儿当地方言,和川城话不一样,林羽翼不太听得懂。

林羽翼也没说话,一时间,电话两边只听得见她急切的一呼一吸声。

林羽翼感觉自己脑子很乱,很多话想说,可是又说不出口,不敢相信哥哥就这么忽然出现了。这一年里,她不知道试着联系过他多少次,可都没有得到回音,她以为他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林羽翼闭上眼,感受着手臂、手掌、乃至手指都在颤抖。

许久。

终于,林羽翼的呼吸平静下来,电话另一头响起一声很沉、很哑的男声:“小鸟,高考过去这么久了,考得……还好吗?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比起以前,王登高的声音要低不少,嗓子像是受伤了一样,每说一个字,声带都剧烈地颤抖,仿若嗡嗡嗡的蒸汽火车引擎。

林羽翼听着只觉得陌生,她握着话筒的手越来越紧,眼眶一下子红了,浸着泪。

她没有回答王登高的问题,而是哭喊着反问:“哥,你这一年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搭理我?你到底怎么了!你好歹和我说说啊!”

林羽翼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急,几乎是吼出声的。但她的怒吼换来的,只是王登高久久的一阵沉默。

王登高不说话,林羽翼回想着这一年里自己遇到的那些事——

省吃俭用替哥哥还钱也好,被一个个债主找上门也好,每晚头疼得睡不着也好,终日被惶惶的恐惧感包围的感觉也好,隔三差五到河边枯坐幻想着哥哥有朝一日会回来也好,一件一件,从她脑海里闪过。

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王登高,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偷偷开养鸭场,结果河水被污染,你欠了大把钱,你没想着还钱,就这样跑了!”

林羽翼隐约听见,王登高那头传来“咯噔”一声。但她看不见,她不知道,这时电话那头的王登高,拳头无力地砸在木桌上,原本高大的腰背勾勒着,目光浑然无神,像只落魄的流浪狗。

“王登高,你自己说是不是!”林羽翼抹着泪,“你难道还想躲,还想不承认?”

“……”一阵震颤的呼吸声后,王登高哑着声音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哈?你躲得天高皇帝远,自己啥事儿都不管,你觉得是为了我好?”林羽翼被气得直笑,眼里哗哗往下掉,“你要真为了我好,你就别躲啊!你躲走了,那些讨债的全部找上了我!我一个人,这一年连家都不敢回,奖学金、生活费,我都不敢用,全拿去帮你还钱,可我还不够啊!”

“总是有人源源不断地找上来,你欠的越来越多,你……!你倒是和我说一说啊,你说说你一共欠了多少,你回来我们一起还啊!我长大了,我能工作,我能赚钱了,又不需要你一个人扛着,你躲什么!”

“……林羽翼。”王登高似乎把话筒拿远了些,声音变得遥远,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儿的。”

他语气越来越淡:“你要上大学了吧?正好,到时候你把户口迁走,迁到你学校那边去。我们俩不同姓,户口一迁,你就和我没关系了,讨债的人再也讨不到你那儿去。”

林羽翼眼睛骤然瞪大,眼白渗起血丝,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年没有联系,自己的声嘶力竭,得到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把户口迁出去……?

以后再没关系?

王登高他怎么说得出口!

“王登高,你要和我断绝关系?”林羽翼怔然地问。

许久,她听到王登高低哑的回复:“嗯,断了吧。你户口划去学校那边,应该会变成城镇户口,村里的房子和地没法跟你划过去,不过没关系,你放心,我不回来住,不会和你抢。”

“王登高,你***!”林羽翼急得骂出脏话,可电话那头,王登高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自顾自地说完,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许笑意:

“我听说了,你高考高出重本线二十多分,今年高考题难,你很不错。大学好好读,以后找个好工作,自己好好过日子。去城里,当体面人,挺好。”

说完,王登高竟然就这么挂掉电话,一点儿不给林羽翼反应的机会。

林羽翼急得迅速拨号回去,然而迎接她的,已经是一阵忙音。

拨不通了。

话筒从手里滑落,林羽翼怔然站在电话边,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哎呀哎呀,小鸟,哭什么呀!”三婶儿从楼梯里跑上来,一把抱住林羽翼,轻轻安抚,“你哥他不是东西!婶子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因为他把自己哭伤了呀!”

林羽翼怔怔地闭上眼,没有说话,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刚才听到哥哥打电话来时,她脑袋乱糟糟的,却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哥哥挣了钱要回蜀都了,哥哥不打算再逃避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来和她断绝关系的。

林羽翼感觉脑袋像一团拧巴的毛线团一样,扯不清楚,疼得厉害,连带着耳膜处都泛起一阵撕扯的疼,听不清三婶儿在说些什么。

可是疼过了,林羽翼再回想起哥哥的话,脑子里骤然闪过什么,一下子变得清醒。

她猛地睁眼,用力看向三婶:

“三婶儿,我哥他之前……他、他是不是联系过你们?”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的高考成绩!

三婶的目光躲了躲,可终究躲不过林羽翼泛着红、却又无比倔强的眼神,她叹口气:“……其实早半年,你哥就有消息了。”

“三婶,我哥他在哪儿!”林羽翼立马抓住三婶儿的手,握得很紧。

“……在沪城。”三婶儿轻叹着说,“你记得隔壁村的陆仁会吗?算是你远房表哥。他一直在沪城做活路,后来遇见你哥,都是同乡人,他还给你哥介绍了活路呢。”

看见林羽翼急切的目光,三婶儿急忙道:“小鸟,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你想想,你今年高三,最重要的一年,谁敢告诉你这事儿啊!你可是我们村儿成绩最好的小孩,考上重本了呢!我们要是影响到你考试,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你也别觉得你哥瞒你,他再怎么混蛋,也是你亲哥,他也一心盼着你好。”

“盼着我好,所以就失踪吗?”林羽翼沙哑抹着泪,吼道。

“他是做得不对,他混蛋,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三婶儿无奈地叹气,“遇上这种事儿,谁也没办法啊!只能认命。”

认命?

什么是认命?什么又是命?

林羽翼握紧了手指,泪水混着汗水,死死腻在指缝间。

她用力说:“三婶儿,你们知道我哥住哪儿对不对?告诉我好吗?我要去找他。”

“去找他!”三婶儿惊呼,“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呢!”

“三婶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成年了,考上大学了。”林羽翼声音不重,却有种声嘶力竭的气势。

“你……可是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呢?”三婶儿叹气。

“我不知道。”林羽翼摇头,“我就是想去见见他,三婶儿,从他失踪到现在,他想一切消息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欠钱、跑路、鸭场破产,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这些事,听他亲口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婶低着头,犹豫许久,在林羽翼的一遍遍恳求下,她终于松口:“行,你去一趟沪城,你们兄妹见见面也好。我把你陆哥哥的电话号码给你,你自己去问他。”

“谢谢三婶儿!”林羽翼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你……”林羽翼离开前,三婶竟然又叫住她,“你路费够吗?”

“凑一凑应该够。”林羽翼声音很小。

这一年她其实没什么开支,省吃俭用一整年,却没存下什么钱,哥哥雷打不动汇来的生活费,学校里每月的奖学金,一年下来加起来接近一万元,都被她拿去还债了,可哥哥的欠款就像无底洞一样,她越还,反而越多,林羽翼只能更省,如果不是师涟家一直照拂着她,她就要落魄到啃馒头喝白粥的程度了。

林羽翼身上一分钱存款都不剩,就连大学学费,都只能靠助学贷款付清——到时候又得欠银行一笔钱,唉。

“你啊!”三婶儿哪儿看不出林羽翼的窘迫?她拍拍林羽翼脑袋,转身去拿钱,“这笔路费你拿着,以后让你哥还,你自己别管,就当是你考上一本,我们给你包的红包。”

林羽翼想要拒绝,可是捏着厚厚的红包,她喉咙紧了又紧,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知道自己小时候家里就很穷,可她真正对钱有了切实的概念,是在今年。

“……谢谢三婶。”林羽翼哽咽着说。

回到家里,躺在木板床上,林羽翼把红包放在心口,思绪复杂地转动。

她对村里人的感情很复杂。

说他们好吧,他们嘴碎得很,背后不知道嚼了多少次舌根,在林羽翼小时候,说林羽翼不是王家人,甚至说她不是王大元亲生的,现在王登高欠了债,他们也一个劲儿到处说,就连邻村都知道了王登高欠债跑路的事儿。

说他们不好吧,他们又的确关心照顾着林羽翼,这半年里为了林羽翼的高考,还真就把王登高的消息给瞒了下来,就算别的可以作假,红包里厚实的金钱可做不了假。

……真是,难以理解。

……

盛夏八月,气温很高,地火无声地冒着热气,灼烧着广阔地面上的一切。而小小的绿皮火车,则像一个蒸笼,闷得人喘不过气。

林羽翼蜷缩在硬卧中层的角落,闭着眼发呆。她买票买得太晚,硬座没了,只能忍痛买硬卧。

她拿帘子挡住了床外的世界,看不见走廊上略显拥挤的人群、杂乱的行李箱包、还有小桌上的食物垃圾。

但她能听见电风扇吱吱嘎嘎摆头的噪音,和说话的人声混杂在一起,还有艰难在过道里推着推车吆喝的小贩,这些声音不断往她耳朵里钻。她能闻到一股微不可寻的霉腥味,这股气味很弱,不是因为它不刺鼻,而是被更刺鼻的味道淹没了,比如发酵的汗腥味,比如方便面蒸腾的味道。

还好,火车窗户开口很大,就算在中层,也能看到窗外的一隅风景。盛夏的田野,绿油油的木叶,仿佛永远都不会被太阳晒得弯腰的绿植,林羽翼喜欢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这趟蒸笼般的火车开了两天,终于从蜀都抵达沪城,林羽翼小心翼翼把行李包背在身前,跟随人群下了车。

离开车门的那一瞬,林羽翼差点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

沪城的阳光比蜀都还要炽热,这是林羽翼对沪城的第一印象。

她抹把汗,有些紧张地抱紧背包,把火车票和身份证紧紧撰在手里,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

人,人,人。火车站里人潮拥挤,出了站,依旧没有能够停下的地方,只能不断随着人群往前走。可是很神奇的是,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小贩,竟然能精准穿越进拥挤人群,热切地跟在游客面前推销,真是厉害。

好多人啊。这是林羽翼对沪城的第二印象。

其余好像也和蜀都差不太多,乱糟糟的火车站,四处乱停的黑车。哦,不,还有听不懂的吴侬软语。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林羽翼有些紧张,一直被推搡着远离火车站,走到同样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她才终于停下脚步,仰头观察着四周。

车站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人群如蚂蚁般忙碌地进进出出,却始终填不满这个屹立在宽阔地面上的庞然大物。

往另一边看,街道很宽,人行道上,穿着各色各样时髦服饰的人群来来往往,车行道上,各类汽车如水流般川流着,林羽翼不认识别的车,她只认识张潇扬家的车标,仅仅几眼,她便在马路上看到好几辆那样的车标。

一辆辆电瓶车灵活穿梭在车流间,

再往远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视线被一栋栋正在修建的高楼挡住,只能努力地抬头往天上看,去看那一隅蓝天。

按照陆表哥给的指示,林羽翼很快找到车站旁的公交站点,她抬头望着公交牌,反复确认好几次自己没看错方向后,才放心地蹲在站牌下休息。

她没有蹲多久就站了起来,因为她发现,除了她,这里好像没有人蹲在路边休息。

其实坐地铁会更快一点,但她没坐过地铁,或者说,压根没听说过地铁是什么东西。陆表哥怕她迷路,便建议她坐公交,她也是这么想的。

林羽翼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坐上公交车,有没有座位,更不记得一路上窗外的风景如何,越是靠近陆表哥给她的地址,她便越是紧张,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装不下。

终于下了车。

公交车停在宽广的大马路边,左侧是一栋栋泛着金属光泽的漂亮高楼,铝合金的外立面,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一栋一栋,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

可是林羽翼的目的地不在那里,而在另一边——

华贵高楼的脚下,是一片低矮破旧的棚户房,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一街之隔,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林羽翼加快脚步,走进荒乱幽深的小巷里,反倒没那么紧张了,这里让她想起广都的老街。当然,在广都老街上抬头看,是看不到什么高楼的。

左拐,右拐,再左拐,再右拐。林羽翼艰难辨认着屋檐下被岁月侵蚀的路牌,看不清的时候就问路——尽管这里人说话也很难听懂就是了。

晃悠不知道多久,林羽翼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栋两层小楼的第三楼——

屋主额外搭出的顶棚。

楼下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在抽烟,尽管四五十岁离“老头”这个称呼还很远,可他看起来的确太老了,花白的头发,树皮般的皮肤,浑浊的眼睛,佝偻的身躯和微微颤抖的手。

“你找谁?”看见林羽翼靠近,老头瞥一眼这个明显不属于城中村、满脸生涩的小姑娘,扯着嘶哑的嗓子问。

“我哥。”林羽翼怯怯的,“王登高。有人说他住这里。”

“你亲哥啊?”老头诧异问。

“啊?”林羽翼点头,“嗯,亲哥。”

“他居然还有妹妹?”老头不明所以地嗤笑一声,吐着烟雾,起身晃悠悠地提林羽翼拉开楼下的槅门,“你上楼去吧,他在家。”

老人脸上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让林羽翼有些不安,她呼口气,抱着背包,小心地迈上楼梯。

刚到楼上,林羽翼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味儿,像腐臭,像霉臭,又像是许久没洗澡的人类身体的诡异发酵味儿,总之,比火车上的味道还难闻许多,这股味道飘进林羽翼鼻子里,直往她的肺里钻,熏得她差点弯腰呕吐。

越往前走,这股味道便越浓,最终,林羽翼停在气味的来源处,一扇锈蚀破旧的大铁门外。

是这里了。

林羽翼停在铁门口,抬头打量着这扇没有猫眼的破旧大门,看着上面斑驳的锈迹,狗皮膏药般的泛黄广告,心里情绪起起伏伏。

听不见什么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屋里人很安静,还是因为铁门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虽然,这扇门一看就不隔音。

她想要深呼吸,只可惜周围浓郁的臭味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林羽翼直接敲响了房门。

敲得很用力。

大铁门被敲出剧烈的咚咚声。

林羽翼这时才发现,看似摇摇欲坠的旧铁门,竟然如此牢固,她敲得如此用力,铁门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只有咚咚咚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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