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莎拉现在居住的并非是安普兰内城那座恢弘的帝国第一大教堂，而是现任教皇尼奥三世位于城郊的私人庄园。

比起主人的地位，这座占地一百多公顷的私人庄园外在显得颇为低调，无愧尼奥三世谦和的名声。

当然，庄园的内部，各项休闲设施，与体现教皇高雅品位的陶瓷、雕塑等大量收藏仍是必不可少的。

城堡的每处细节无不在证明这点。不过莎拉无意欣赏华美的水晶吊灯或是拐角处异域风的角雕，她和女仆一路走到位于走廊尽头的收藏室，装饰浮雕的房门自动打开——

厚厚的窗帘遮挡了阳光，屋里只有落地灯散发的微光，与那些轮廓模糊的珍贵藏品营造出一种神秘幽暗的氛围。

地板上铺设花纹奇异的灰色毛毯，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音。莎拉悄然走到里间，拎起裙角优雅行礼，姿态完美得能成为礼仪书上的典范。

“早安，教皇冕下。”

正欣赏油画的尼奥三世转过轮椅，长发束起，苍白瘦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不用总是这么客气，我亲爱的莎拉。”

尼奥三世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虽然以一名大魔导士的寿命来说三百岁不过刚刚步入人生的后半阶段，但三十来岁的青年外表还是有点过分年轻了——

单指外表。就气质来说即便面前这人穿着素淡白袍、看似安静无害地坐在轮椅上，依然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放肆。

唔……至少莎拉不会。尽管教皇理论上是光明信徒除了神最该敬仰爱戴的存在，对她也从未疾言厉色过，但莫名的，只要面对他她便不敢有丝毫放松。

就像这时。

——对他的话腼腆一笑权作回应，莎拉接过女仆端了一路的高脚银杯，走到他面前，屈膝，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

“冕下，请用。”

*

尼奥三世也未再说话。

他接过装着液状晨曦的银杯抵至唇边，如同喝酒缓缓饮下。

苍白的脸颊也像是喝了酒般瞬间升腾起红晕，他深蓝的眼眸半眯，尽情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大约五分钟后，尼奥三世全身放松地靠向椅背，神色餍足，低沉地笑。

“小莎拉，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冕下。”

莎拉微微鞠躬，抬起的瞬间停了停，完美的仪态出现一丝裂缝。

尼奥三世立即觉察到，眼神带上一分鼓励，似乎在暗示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无条件满足。莎拉暗暗吸气，终于勇敢地说出了口。

“……教皇冕下，克莉丝汀这次病得很重，我想进宫去探望她。”

不能与外人见面不代表莎拉没有朋友，虽然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这唯一的一个身份还是不输于她的特殊。

克莉丝汀原本出生皇室旁系，因为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光元素亲和度，被赐予“曦光公主”的封号，自小生活在教廷，几乎由尼奥三世抚养长大，可以说是帝国上层们默认的下任圣子。

直到七年前莎拉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克莉丝汀的世界。她被迫搬回皇宫，沦为一名普通的公主。

超高的元素亲和度意味着她不可能被真的放弃，但两种生活间巨大的落差，也的确很少有人能够承受。

所以克莉丝汀不待见莎拉、乃至仇恨她都是完全合理的。但偏偏她们成了朋友。而且是克莉丝汀首先表现出结交的意向。

两人相处时，莎拉偶尔也会察觉到她的犹疑和矛盾，但没有敌意，从头至尾都没有。

更重要的，克莉丝汀的特殊身份使她成为唯一被尼奥三世允许接触莎拉的“外人”，莎拉与她成为朋友也是无从选择的事。

↑以上是背景。如今的情况就是莎拉唯一的朋友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没法再和以前一样来庄园找她，于是莎拉向她的抚养人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请求：

由她，主动去往皇宫探望生病的好友。

花了不长也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大概最后莎拉乖巧地应下他称谓上的要求、小声唤了句“西斯科特”取悦了他，总之尼奥三世大手一挥，莎拉便有了宝贵的半日假期。

莎拉开心得两颊现出了久违的梨涡，告别后就提着裙角匆匆离开。离开时不知怎么朝尼奥三世一开始欣赏的油画瞥了眼——

画中只有一头顶着巨大头冠、立于山岗昂首嘶鸣的鹿。

一头通体雪白的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