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第三十七条:贩卖人口形成过大组织,影响力较大者当处极刑挂城示众,其余参与者烙上‘虏’印,徒步至边境固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得再归。」
洛潭就是一个巨大的以前皇帝恒昭为首的贩卖人口窝点,最为上等的女子被圈养于中围圈的阁楼,每年上供,余下的便卖给的达官显贵。
洛潭营造着连乞丐都有房有猪的繁荣表象,借着权势的维护,吸引着越来越多穷苦人踏入洛潭这座大山。
无数良人被迫害,律法所规早就荡然无存。
恒昭帝虽死,但不少朝廷重臣继续以此盈利,想要将牠们连根拔起,婙朝便会成为一盘散沙。
那日凛阳殿,郭仲和便是以此来劝说恒鸾云,不要激进,慢慢处理,但言外之意还是让她延续表象。
牵扯过广,只能说这个朝廷早已**不堪,不愿有此勾当的,便会被排挤再外,而余下的自然沆瀣一气。
恒鸾云坐于高堂,看着底下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奏,乌泱泱地像一滩蠕动的血液,吵嚷之声如同蚊虫萦绕。
恒鸾云勾了勾唇,大换血自然是一滴一点都不要遗留。
“洛潭的纪律很严明,组织也很缜密,就算我们从已知的推测至此,也无法将他们一锅端。”
司檀看着蓬儿写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沉思道。
“那个时含云总觉得牠想告诉我们些什么……蓬儿你明天带着我们去你们分开的地方。”
羌不度回想了从进入洛潭开始遇见时含云到今日蓬儿口述自己的偶遇,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只能让时含云当面告知。
蓬儿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还是不忍地开口问道:
“我们会救她们的,对吗?”
蓬儿虽然年纪小,但在流亡的那些时日里,迫使着她什么都懂了,她曾经只会觉得无力,但如今,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话语也有了底气。
司檀撑着头,眼神从桌上展开的皮纸一路转移到蓬儿脸上,放松地轻笑道:
“她们其实早就在自救了,而我们的到来不过是给她们顺水推舟。”
雨夜,最是能在潮湿中滋生罪恶,也最能掩盖一切。
淅淅沥沥的雨打湿泥地,烙印下一个个足迹,风刮过的声音混淆着一切。
“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失踪,莫不是山神发怒被掳走了。”
原本是两两巡逻,却因频发的失踪案,都成了三五一群地走。
“瞎说什么,早点干完活早点钻被窝。”
为首的那个挥了挥手,话语中全是毫不在意,余下几个听到这话都嘿嘿一笑,讨论起钻谁的被窝,仿佛这样就能忽视掉这阴沉的黑夜。
刚刚‘山神说’的那人被挤到了最末尾,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牠一惊一乍,这样的举动让其它人找到了新乐子,故意将牠绊倒在泥地里。
“把你献祭给山神,可不要让山神找我们咯。”
嬉笑声掩盖住了那人惊慌失措的叫喊,鞋底踩离湿黏的泥地,发出恶心的‘吧嗒’声,杂乱地远了。
“山神!是山神!将牠们全部吞没了!”
浑身泥泞,面色恐慌,不正常地大喊着。
羌不度看着那个人,向一旁的刘肖道:
“除了牠,其它巡逻的人都失踪了?”
刘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
“不知道牠看见了什么,现在神志不清了,还要接着问么大人?”
羌不度摆了摆手道:
“先让牠休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问问浦护守在哪?”
“问来问去也只有‘山神’二字,莫不是真的山神发怒,需要祭祀?”
刘肖刚想答话,浦经均的声音就从堂外传了过来,大摇大摆之态仿佛失踪的人和牠没有任何关系。
“浦护守失踪的可都是你手下的人,不觉得奇怪么?还是说你真信什么山神?”
羌不度倒是对浦经均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浦经均任职护守多年,从来没见过失踪得这么彻底的,不是山神所做,还能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浦经均与羌不度毫不客气地对峙,似乎将一切都推到这‘山神’上,就没有了牠失职的过错了般。
“就算山神是真,那你就放任继续有人失踪?”
羌不度冷哼一声,气势一下就压到了浦经均身上。
“那倒不是,我们洛潭本来就有每年供奉山神的祭祀,只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山神提前发怒,这祭祀自然要提前。”
浦经均看似后退一步地笑了笑,但羌不度却看见牠上勾的嘴角暗含阴狠,却也只是附和道:
“既然如此,如果祭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某自当竭力。”
“那是最好不过,那就麻烦羌大人了。”
浦经均拱手一礼,与刘肖对视几秒便转身离去。
“刘大人,这祭祀该是如何进行?”
刘肖看着浦经均的背影,听到羌不度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匆忙道:
“这……一言两语确实不好说清,等日子进了,大人自然知晓。”
羌不度顺着刘肖刚刚的视线望去,浦经均的身影早已消失,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
“那就拭目以待了。”
换成男子服饰的司檀和蓬儿,就像一个风流少爷和她的乖巧书童,司檀身上的衣服照例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显得她更为玩世不恭。
时含云看到这两时,还以为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出游,本想绕路,却被司檀伸手拦下。
司檀手中的折扇一展,回掩半脸,只露出那双笑盈盈的狐狸眼,道:
“小生有要事与公子一议。”
一路走来,无数男子成群结队地进那外围居住楼,又稀稀疏疏地出,蓬儿感到有些反胃,司檀便将她拉到另一边,用手轻轻掩住她的耳朵。
在入山后七拐八拐的一处平地,有一间破落的小院子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时含云轻车熟路地开了门,示意着身后二人进去。
司檀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开口道:
“你还有家人一起生活吗?”
时含云点了点头,指了指里间,比划着,蓬儿看着道:
“牠还有个妹妹。”
司檀倒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看着时含云的双眼道:
“我想你应该也认出我们了,不然也不会带我们来这里,据羌不度所言,你虽然这几日没有现过身,却总是先她一步留出线索,你,是想和我们合作吧。”
时含云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司檀,一脸的无辜,仿佛听不懂司檀在说些什么,这种神情让司檀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身后传来一些动静,三人都齐齐向后望去,看见的却是一个容貌与时含云些许相似,却更为清俊的姑娘,那双眼睛好像望着他们,又好像望着远方。
父母双亡,相依为命,时含云继承了父亲的医学带着时离峦四处游医,途经洛潭遭大水封山,当时疾病萦绕着被封闭的洛潭,时含云心怀不忍,便以所学医术全力救治。
一开始无数人谢牠、敬牠,尊称牠为小神医,却在即将通路时,事情开始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自小封闭自我的时离峦发现了一个关于洛潭的秘密——
大水封路疾病肆虐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这是一场高官为筛选出更为服从于自己计划的棋局,利用着洛潭得天独厚的地形与环境,掌握这随时随地摧毁一个家、一座城的条件。
就是利用着这深入人心的恐惧,才能更好地掌控他们为自己做事。
时含云一开始在时离峦引领下得知这一切时并不敢相信,地方官怎么可能把百姓的性命当作草芥,更何况洛潭距离都城极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应该会被朝廷知晓,皇帝又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但残酷的事实摆到了牠的眼前,洛潭就是那恒昭帝培养源源不断的玩物的地方——
让正义者死于疾病,畏死者成为走狗,貌美者被饲养,无用者被践踏……
时含云得知这一真相时惊惧万分,牠当时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人物,在被权贵当作饲养场的洛潭,牠和时离峦随时都能被碾死。
蜉蝣如何撼动大树。
时含云只能用医术医治疾病,却没有能力救一座城,牠唯一能做到的带着时离峦离开这里,但牠救助事迹早就传到了洪贝才耳朵里,便注定了牠无法从这件事上全身而退。
“坊间传闻的小神医居然这么年轻,洛潭有你,也是减少了不少死伤,本官作为父母官早该答谢你。”
洪贝才大腹便便地往高堂一坐,皮笑肉不笑地朝堂下还跪着的时含云,后知后觉地道:
“我们小神医怎么还跪着,你们吃什么干饭的,还不安排牠坐着?”
洪贝才脸上的肉抖了抖,但话语比先前还要轻飘飘的,听着就假模假样。
时含云有些惶恐地,几乎是被那些手下人连拖带拽地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手边被递了茶水,牠虽然紧张地口干舌燥,却没有心情喝那不知道会不会加了点什么的茶水。
“大、大人,草民不过偶然路过此地,被迫困于这里,见疾病肆虐,医者仁心才……实在不是有意干扰到您。”
“救助了我们洛潭如此多子民,本官是来答谢的,小神医这是什么话。”
洪贝才肥胖的指间像蠕动的蛆虫,一下一下地在靠手上敲打,被横肉遮盖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上下打量着时含云。
看着时含云哆哆嗦嗦地捧起茶盏,茶汤还没到嘴边就洒出了大半,这才大笑道:
“小神医可愿追随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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