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有个叫祝离的,是上界众仙极力避嫌,下界十八阎罗唯恐避之不及的钉子户。
这钉子户原先自己顽劣作死,成神不做神,入佛不见佛,入魔不成魔,导致后来原身尽毁,魂魄消散。
千百年来六道轮回都不见踪迹,所有神鬼妖邪都以为他早就死得透透的。
但不知就在百年前, 那人竟意外在冥界的奈何桥头重新聚了魂。
还俨然一副忘却前尘往事的姿态,欣然给冥王打起了临时工。
果真是铁打的三界钉子户!
“这他妈的破编制!老子不伺候了!老子在冥界飘魂做鬼三十年,连个低门槛的鬼差都进不去,改明老子直接去投胎算了!管他猪狗畜生,老子直接去!”
一只鬼刚从黄泉人事处大门口出来就把手里的资料捏得稀巴烂摔在地上
“稍安勿躁鬼兄,你才三十年而已,隔壁有个老鬼都已经努力奋斗了一百年,至今都还在自家坟头蹦迪保佑自己入编制。”
“……”
“太卷了。”
千万年来,冥界主打一个与时俱进。这年头受阳间影响,冥界风气也莫名跟着卷生卷死。
游魂书生打开手中的折扇,遮住半张鬼脸,凑近说:“也有不卷的,比如咱们冥界最近出了名的钉子户,没有正规编制,还能随时在冥王府来去自如,长期旷工不干实事,冥王都不带管的。”
一双鬼眼已经快要瞪掉了,“这么拽,在冥界难道还有能比冥王殿下权力大的?难不成他是哪个上界神仙人物关系户么?”
书生鬼折扇潇洒一收,笑说:“无人知晓他什么来历,上界对此也一直避而不谈,只知道当年这人从前的确是个大神,不过啊,他天性顽劣,成神不做神,入佛不见佛,入魔不成魔,现在虽不如从前,但咱冥王殿下和那位好像是旧相识……所以好生接待给了个差事,也不敢轻易得罪。”
鬼兄听得一脸惊疑,连冥王都不敢轻易得罪,这得是多大的关系户啊。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嘿嘿……”
鬼书生偷摸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东西递给他。
“三界大佬独家绯闻八卦了解一下,可以优惠喔,亲。”
鬼兄:“……”本来没有编制就烦。
人间。樊笼市。
一幢大厦顶楼,此刻大雾似的不断泛滥着人眼不可察闻的污浊气,像是故意一股脑全溢出来想要引起某个人的注意。
男人手臂箍住一个女孩细嫩的脖子往身后的虚空半退半就。
女孩没有任何挣扎,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别乱来,警察就快到了,千万别冲动,杀人是犯法的……”男生边说着,试探地一点点往前挪近,一只手抖着一张单薄的符纸,另外只手捏着八卦镜。
那人扭动着脸上的肌肉,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有这么个白痴出来搞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滚下去!”
男人声音就像是一头猛兽嘶吼和人类混合的二重奏。
尖锐混沌又难听。
天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紧张得顺口溜似的地胡言乱语念起来:“兄弟,我和你说,从小义务教育就告诉我,过马路的时候要记得扶老奶奶,坐车要记得给老人让座,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要传承拾金不昧,乐于助人,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还要做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的三好学生……”
“……”
男人脸上表情扭曲,“你他么在说什么鬼话……”若不是受了人类身体的限制,他恐怕下一秒就能把天豆给撕碎。
“……别打断我老兄,我和你说,我本来就胆小,一受刺激就紧张,我一紧张就话多……”天豆紧盯着他手里的女人,嘴还叭叭说着。
举着符纸尽力凑到他面前,生怕贴不上人,又怕靠得太近。
天豆喉咙吞咽了下,“要不你自己乖一点,把那女人放下,我第一次干这种事,业务不太熟练……”
手里的符纸还在抖。
一道人影已经悄然出现。
黑白两大块色调拼接成一起的风衣长到脚踝,领口复古的黑色彼岸花刺绣衬得主人脖颈白皙,血管分明。单脚轻踩空气,浮在半空,柔而乖顺的长发随风轻拂。
肩头,还卧着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格外珍惜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下面已经换了另一副场景,劝阻的少年人被掐住脖子,命悬一线……
天豆眼前视线开始模糊。
空气不可见闻地冷滞了几秒。
死亡愈逼愈紧。
突然,凌空“咻”的一声!
脖颈处一松。
天豆毫无准备地一屁股摔在地上,痛感袭来。
圆溜的眼珠子睁了几下。
转眼再一看,这才看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人。
而且还是飘在半空。
长发,弓箭。
草……
还没等他回过神,那人已经在拉第二支箭了,通体晶蓝的箭矢,尖端酝酿着刺啦作响的电鸣,那双眸子映着目空一切的幽蓝,越发露出某张雌雄莫辨的面容……
天豆从胆小震惊中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就挡在男人身前,不顾一切地冲着人大喊,“先等等!”
肩头的猫嗤笑出声,宛若寒风叮铃。
某人眼底的沉着没有丝毫改变。
下一秒手指一松。
随着一阵利风撕拉划过。
冰冷的箭镞毫不客气地穿透了天豆的心脏。
穿过心脏的那一刻。
天豆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瞬间摔进冰窖里。
好冷。
捂着心脏,扑通软倒在地,身体变得愈发沉重……
身后的那人也同样没有幸免,顶着中箭的伤口,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霎时间,一大团黑烟从嘴里跑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虚体的几十米长的巨型狼身。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更加浑浊了。
“你来了,祝将军。”
祝离淡然俯视,薄唇轻言,“我来了,你也该死了。”
又对肩头的黑猫俯声说:“去看看人。”
一声唤,肩头的猫弓起身利落地跳下,爪子一落地就化成了一个着粉衣短裙的妙龄少女。
她先是扭着腰身走到天豆身前蹲下,两只手指头推了推他瘫软的身体,“喂!你还好吗?”
天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心脏都被穿透了,却半天还没死,身体也动不了,眼看着天上出现了一只巨狼……呼吸一窒,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对上变成人身的猫妖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你,你……”
代代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惊小怪。”
吐槽完这么一句,就跑去看女人。
祝离瞧着跑出来的这么一团鬼东西,杀意直达眼底。
“选择这么高的楼层,还把身上的烂味儿溢出来这么多……大白天的,真以为自己是朵香花十里飘香吗?”
“简直,刻意得让我作呕。”
祝离目光沉冷,食指一勾上弦,再次凭空划出三支冷箭。
狼型化兽惊恐起来了,“将军,先别激动……您迟迟不出现,我也是没办法……”尽管迫切地想要解释,但祝离就是不给任何机会——
咻!
咻!
咻!
“啊啊啊啊……”
没有任何余地,一阵凄厉呜咽声过后,巨狼被箭矢粉碎成黑烟瞬间化为乌有。
弥漫的黑雾渐渐消散,浑浊的一小片空气终于明亮清新了许多。
“老子最讨厌就是临死还要说废话的敌人。”
缓了缓。
目光才堪堪落到还在地上趴着的天豆身上。
他足尖缓缓落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不知怎地,被这么一双眼神凝视着,天豆感觉喉咙不住一阵阵发紧……想起这人刚刚那挽弓射箭的狠劲儿,现在该不会轮到自己要被灭口了吧……
天豆害怕地和他对视几秒,正当他要闭眼就义。
下一秒,祝离眉眼带笑。“对不住兄弟,刚刚你有点碍事,我不是故意的……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嘴热情地说着,边顺势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边被人恍恍惚惚地捞起来,天豆边“啊”的疑惑了声。
没听出祝离话里的嫌弃。
祝离看着分明不是力气特别大的那种体形,但天豆却准确感受到自己不是被捞起来的。
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自己腾空了。
一站稳脚跟,天豆这才发觉先前还僵直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状态。
活过来的这一刻,他就赶忙检查自己身上哪个地方是不是有个窟窿…直到摸着自己完全是实心的,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两人距离近,天豆发觉这人比自己的身形稍显窄小,而且个头也比自己矮了一截,心觉不解,怎么刚才那压迫感那样强烈。
祝离看了几眼飘在地上的几张符纸,还有碎成块的八卦镜。
地上狼藉,一目了然。
天豆缓了缓自己的心态,凑上一脸天真单纯:“……请问,你刚刚不是用箭射穿了我的身体吗?”天豆用手指当着祝离的面儿比划了下,“那么一长支箭……那是什么箭啊?”
“为什么我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死?”
面对年轻人的疑惑,某人突然心虚起来,“喔,那个啊,哎呀,那什么……代代!”祝离立马装聋作哑,朝旁喊了一声。
代代闻声就迅速从女人身边兴奋地跑过来,“主人主人,你要奖励我小鱼干吗?!”
祝离猛地拍了一下代代这个吃货不争气的猫脑袋,力道不重,但也让代代眼皮子跳了几下。
“一天到晚就记得吃,老子在人界的家产都要被你吃空了。”祝离恨铁不成钢。代代的胃口之大,一大口锅都装不下。不过鉴于有外人,他也不好发作,俯声说,“把那化兽送回冥界,尽量不要太大动静让人发觉。”
代代揉了揉泛疼的脑袋,不情不愿地“喔”了声,然后看了一眼天豆,天豆被这么一盯,脊背发凉。代代转身拦腰抱起地上的女人,嘴里细细碎碎念着咒,两人身下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身体渐渐下陷,直到完全没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天豆再次激动起来,“她她她……”
祝离淡定抬手搭在他肩上,一本正经忽悠道:“喔,那也是一种道术,别担心,只是把她送去她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祝离盯着天豆的眼睛,缓缓开口:“地狱啊……。”
不经意的一句冷不丁打在天豆耳边。
天豆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
“地…地……地……”
眼前祝离的样子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索命的无常。
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我,我才二十二岁……”天豆颤巍巍道。
祝离眉间一挑,等待他的下文。
天豆视死如归,咬牙说:“算命的说我长命百岁,所以,我还不能那么早死。”
天豆话一股作气说完,氛围就诡异地凝固了几秒。
突然——
“噗嗤哈哈哈……”
一下子,祝离的笑声打破了天豆的紧张和恐惧。
他缩着头,一动不敢动。
祝离激动地按着他的肩膀,憋着笑说,“……别紧张啊小老弟,地狱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的——。”
天豆:“……”
刚说完,祝离便瞥见自己搭在天豆的那只手臂闪了几下四分五裂的痕光。
祝离顿住嘴边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躲在袖子底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祝离,祝融的祝,生离死别的离,以后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这座城市后面还没开发的一座山头儿,还有,地上那位先生可能要拜托一下兄弟你了,在下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天豆却反应极快,“等等……”
一把拉住他,“我以后为什么身体会不适……”
唔。
这小孩儿怎么突然这么大劲儿。祝离麻烦地皱了下眉。
“你这个问题——”
“都别动!!举起手来!!”
突如其来地变故打断了祝离。
急冲上来几个警察团围住了他俩。
还没等天豆反应过来,两人同时腕上一凉,咔嚓一声。
瞧着还等自己答案的年轻人,此刻眼都懵了。
祝离却一脸淡定无辜看他,“……可能要换个地方解释了。”
天豆:“……”
“祝离?又是你。”
其中一名警察说了句。顺带看了一眼天豆,笑说:“这回你还多了个帮手?”
祝离叹了口气,拽了下手铐,看向那名警察,一本正经道:“信我,这次绝对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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