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在不停哭闹。

但江大里一片风平浪静。

“它在找你吗？”孟移川扶着观音湖旁边的栏杆，静静地听着尖锐刺耳的哭声。

“不。”柳日盈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小孩子就喜欢用哭引起大人的注意。”

“……也是，它也勉强算个小孩子吧。”孟移川说。

“你小心点。”柳日盈的发丝竟然也被夜风吹得舞动。

孟移川点头。

两人走到湖中心的木栈道上，柳日盈听见鬼婴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躁，知道它往这边过来了。

最终，停留在观音潭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跟过来。

孟移川率先看去，是罗海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在黑夜幽微的灯光下更像一个骷髅。

罗海达的脸实在是太没辨识度，以至于孟移川看见他的时候还短暂思考了一下。

柳日盈看见罗海达没什么意外，看白天他这么紧张鬼婴的样子，他早想到晚上罗海达也肯定会跟过来。

鬼婴的影子在湖面上一顿一顿，仿佛在玩一种没人愿意参加的游戏。

罗海达直起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很可爱吧？我废了很大的心血才把它养成这样……”

苍白的脸，配着笑眯眯的脸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做作感。

……可爱？

柳日盈想起鬼婴的外貌，心底一阵恶寒。

罗海达神神叨叨地不停念叨：“我给它它想要的，它给我我想要的，好孩子好孩子……”

“你是不是给它喂了不该喂的东西。”柳日盈看着罗海达摇摇欲坠的理智，内心衍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

“它很喜欢我的血肉……”罗海达笑着拉开自己的衣摆，一阵极浓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味道冲过来。

大片缺口的肉挂在他的肚腹上，有的地方泛白，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疤，旧伤叠新伤，跟蜈蚣腿一样随着呼吸的起伏抖动。

疯子！

柳日盈冷眼看着罗海达瑟缩的动作，难怪他这么宝贝鬼婴，原来是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喂养它。这么多伤，没死也是奇迹。

罗海达把衣服放下来，头上布满了冷汗。

“你们绝对绝对……不能活下来！”

“什么？”孟移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罗海达推下了湖。

同时，他感觉背后也有细微的的痛感，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

“背后！”还没来得及说完，孟移川就被拖入了水里。

柳日盈也看见了水底里的影子，咧着嘴正看着他笑。他没多做思考，也跳进了湖里。

孟移川在水里不停挣扎，即使掉下来的时候刻意屏气了还是免不了呛了两口水，鼻腔里的轻微痛感让他很难受。

柳日盈上去把鬼婴从孟移川身上拔下来，他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捏紧了握住鬼婴脖子的手。

“咔哒”地一声，鬼婴的脖子就折断了。

柳日盈把软绵绵的鬼婴甩到一边。

紧接着巨大的水花砸在一边，罗海达跳下来，疯了一般手脚并用扑腾向鬼婴。

柳日盈没空去管他们，孟移川已经渐渐没了动静，他要赶紧去救他。

他拉住孟移川的手带他往上浮，但他自己也明显感受到虚弱。

来不及了！

柳日盈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想法。

难道当鬼了还要再死一次？

不要，绝对不要！

他当即掰开孟移川的嘴，把自己的唇贴上去，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甚至因为水，连唇部的触碰都变得模糊。

好在他对于孟移川来说，还算是个“人”，孟移川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孟移川感受到有空气，挣扎着睁开眼，看见柳日盈凑近的脸吓了一大跳，猛地睁大眼睛。

好不容易爬到岸边，柳日盈立马松开了嘴，靠在了地上，不仅孟移川脱力，他也累得厉害。

“咳、咳咳……”孟移川咳出来好几口水，全吐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唔……”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鼻子里面有液体滑落，原以为是水，结果落在地上一看，是血。

罗海达把捞起来的鬼婴捧在手心，那鬼婴就比他手掌大一点，依偎成一抔。

他用手指去碰它软软的手，没反应。

去碰它软软的头，没反应。

去碰它的腿它的脸，没反应、没反应没反应！

罗海达伏地哭起来，涕泗横流，痛苦的表情让他的脸变得深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柳日盈冷笑道：“你的孩子？”

他的嘲弄语气刺激到了罗海达，让这个男人瞬间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柳日盈。

“你懂什么？你们早该死了！”

“我是什么也不懂，但总比你这种不人不鬼的好多了。”孟移川捂住鼻子，血液和水混合在一起糊了他一脸，从指缝里漏出来，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海达的情绪已经临近崩坏边缘，住不住地大哭大笑。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他大叫起来，然后突然把手里的鬼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

“……！”

柳日盈没料想到这样的开展。

他的眉头随着鬼婴的减少越来越紧。

罗海达甚至骨头都没吐，吃得干干净净。

黑色的水从他的眼角耳朵里溢出，散发出巨大的恶臭。

那是……怨气的味道。

柳日盈捂住了口鼻。

等罗海达嚼完了鬼婴，已然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一种巨大的饥饿包围了他，而眼前的柳日盈正好散发出一股巨大的香味。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不能分清瞳孔和眼白。那种眼神让柳日盈毛骨悚然，他从罗海达身上感受到了狩猎本能，而这个狩猎目标就是他。

“咚！”

罗海达冲上来死死掐住了柳日盈的脖子，一如他掐鬼婴那样。

哈，一报还一报。柳日盈想。

他狠狠踹了罗海达的肚腹一脚。

那布满伤口，但罗海达只是身体虚晃了一下，紧接着很多的黑水从他肚子上的伤口里渗出来，黏糊糊地往柳日盈身上滴。

柳日盈还没来得及感到恶心，更大的力气把他死死掼倒在地上。

“滚开！”柳日盈掀开罗海达，把他甩到一旁。

孟移川甩了甩手上的血，想上去帮忙，被柳日盈呵退了。

“不要靠近他！”

“但是……你……”孟移川看着柳日盈吃力的样子皱眉。

“不要过来。”柳日盈重复，紧接着又被掐住了脖子，吃了鬼婴的罗海达既不属于人也不属于鬼，处理起来吃力地不是一点点。

……好麻烦。

柳日盈光是想想解决罗海达就头痛了，现下还被缠着没法脱身。

在僵持中，熟悉的“丁零当啷”响起来！

哪里来的声音？柳日盈可以确定无常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熟悉的人影绕到罗海达后面。

孟移川拿着锁链从后方紧紧勒住罗海达的脖子，沾了他血的锁链碰到罗海达的皮肤就发出炙烤的声音。

罗海达受到重击都不痛，却因为这个痛苦地嚎叫。

“啊———”尖锐的嚎叫逐渐和鬼婴的叫声重合。

鬼婴还活着！它在罗海达身体里活着！

柳日盈猛得意识到这一点，冲孟移川喊道：“让他把鬼婴吐出来！”

孟移川抓住锁链把罗海达往后拉，柳日盈忍着不适顺势挤压着罗海达的胃部。

“叮啷！”

锁链将罗海达拉到一边，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哗啦吐出一个小小的残肢。

罗海达急忙去捡。

孟移川伸脚踩住了那块烂肉，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笑起来微微露出虎牙，说：“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吃。”

更多的锁链从他背后伸出，死死缠住了罗海达。

罗海达、罗海达体内的鬼婴看起来都十分惧怕孟移川，全黑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放在罗海达脸上说不出的恐怖。

柳日盈站起来，摸了摸脖子，道：“让他接着吐。”

“正有此意。”孟移川笑。

在胃部的锁链骤然锁紧，罗海达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知道事情不妙。

“呕———”

“呕————”

所有的残肢碎片顺着他的两次干呕尽数吐了出来，甚至不能被称为残肢，只是烂肉，无数的烂肉。

“好恶心。”孟移川说，表情却相当轻松。

柳日盈一时不知道是跟着去附和他，还是质疑他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烂肉在黑水里慢慢蠕动起来重新聚成人形，失去了鬼婴的罗海达瘫倒在地上。

柳日盈走上去，把那坨肉捏起来，孟移川搭上他的肩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罗海达在地上动弹不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这只是开始……”

透明的眼泪从他耳边滑落，他的爱在此刻才露出边角。

柳日盈卡了一下，脑子里竟然觉得他以前见过罗海达，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没死的时候。

“没事吧？”孟移川问。

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柳日盈并没有那么强的探究**。

今天的月色很好。

好得可以让他看见手上的肉长成什么样。

柳日盈没办法怜悯鬼婴，手上一握紧，手感有点像握住了一块泡水久了的猪肉。

烂肉跳动几下，彻底化作几缕黑气，恨恨地绕着孟移川几周才消失掉。

罗海达受刺激太大，直接晕了过去。

柳日盈看了孟移川几眼，心里有好多问题，却什么也没问，回了玉佩里。

看着地上的只有他一人的水痕，孟移川突然想擦一下脸，摸进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那个观音像，观音潭里的观音像。

他意识到这是某种奇异的开端，意味着他永远地偏离了普通的生活。

孟移川笑眼盈盈。

他早就受够了这无聊的生活了。

*

不远处。

有人拿着记录册，在【观音潭】后面打了一个鲜红的勾。

要找机会把前面章节都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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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观音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