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祠堂里很静,以致于有人推门的声音再轻听起来也像很大很大的动静。

听见动静,方魄动了动,后背钻心的疼让他重新重重跌回到地上。

祠堂里有规矩,即便是动用私刑的时候都要讲究,但此刻美艳的妇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她几乎是小跑着去到方魄身边,又疼惜又恼恨地将方魄扶起来。

“衰仔,”四太失了优雅,丢了方寸,连一向不屑说出口的浑话都讲了出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肢体牵扯让方魄疼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死咬着牙,回过头看了眼祠堂大门,见没人跟着才转过头看向母亲。

“妈,你帮我逃走吧,”喉头血腥味还没散尽,方魄每个字都说得极为困难,“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你帮我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祠堂里有那么几秒又陷入寂静,三太绝艳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不可置信。很快她回过神来,紧接着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方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入乡随俗”打小孩,下手前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这么狠,直到清晰的掌印浮现在方魄脸上时,她心惊肉跳地颤抖了一下。

旋即她抱着方魄的头近乎疯魔地晃着:“你到底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她歇斯底里地问:“到底有什么比你雇马仔弄伤自己的弟弟还要重要的事?你现在应该去你爸面前磕头,说你错了,然后求他原谅你!”

彻骨的疼让方魄烦躁,他乏力地把母亲推开些,“我要回上海,有人在等我。”

“你疯了吗?你就为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先是手足相残,又忤逆父亲,现在你还想着逃走。”因为愤怒,母亲紧紧抓着方魄的胳膊,长长的指甲嵌进方魄皮肤,“你这些年的心血不要了?怎么?你要学着外面那些人做契弟,然后当个废物吗?”

这场私刑断断续续进行了两天,方魄一直到现在都没低头承认过错误。受罚太重,他讲话声音重一点,喉头都能涌出一点腥甜出来。

“他还没死不是吗?”方魄冷冷笑了下,“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错误?如果你养的小孩还被四房那边的废物威胁,你才要觉得失败。”

他压下喉间的血,反过来握住母亲纤细的手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和老头一起把我关着有什么用?关着我,他就会从重症病房里完好无损地走出来吗?”

或许是惊讶儿子的冷血,也或者是被他的倔强所压制,三太眼睛瞪得很圆,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本就是作为花瓶一样的摆设,从进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家庭后她就没什么机会能用到“心机”两个字。经营盘算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培养出来一个也同她一般受疼爱的孩子。

此刻她能想到的也这么简单,只要方魄认错,那一些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算不是为了纪梧声,我也要回上海。”方魄笃定开口。

祠堂里除了点在牌位下的长明灯外没别的光源,幽幽暗光下方魄带着伤的脸沉得如同刚从地狱业火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连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此刻都覆了一层寒霜。

他挑眉朝母亲冷笑,“您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认错了,父亲就会原谅我,然后继续欢天喜地地帮我安排婚礼,给我你希望中的那些东西吧?”

“妈咪,”方魄努力夹起嗓子,像小孩一样叫母亲。

“我不是爹地养在屋子里的金丝雀,他不可能因为我主动凑到他脚边亲吻他的脚背,就能给我买佳士得拍卖席上的珠宝,我要的也不是那些珠宝。你与其寄希望于他原谅我,不如寄希望于我在上海的事业可以平稳度过这一次风波,不至于关门大吉。毕竟你也没可能这把年纪了还去走T台替我还债吧,嗯?”

话音落下,方魄松开母亲的手腕,踉跄着爬了起来。

稳住身形,他习惯性地理了理衣襟,忍着剧烈的疼痛阔步往前走。

有人还囚困在长夜里,他要赶紧回去。回到他身边,和他说这辈子他唯一一次感觉到被威胁,就是听见这个人和他道别的时候。

尽管太迟,也许纪梧声也不想听,但总要试试。

飞机仓皇落地,方魄甚至来不及回住处换一身衣裳,带着满身的伤走进医院。

纪梧声换了个病房,没有在原先那个冰冷的重症监护室里。

这个病房更像一间条件没那么好的酒店套房,床边的柜子除了监测仪外还插着一小束鲜切花。

因为加湿器的原因,纪梧声嘴唇没几天前方魄离开时那么难看了,那些细小的裂纹在水分的作用下已经愈合,只是唇色仍旧白得近乎透明。

他刚吃过饭,看护正在帮他揉着腹部促进肠胃蠕动。

床头被调起来不多的一点点,纪梧声靠在上头,身体四周塞满了垫子也没能让他躺得稳一点,身体还是歪着。

刚手术没多久,他肌张力高,平时垂软的手臂此刻吊在胸前,可手腕又无力地往下垂,薄薄一片手掌从进入方魄眼帘那一秒起就没停止过颤抖。窸窸窣窣蹭着胸前的衣服,以至于他病号服的纽扣都开了一颗。

“有……有人……”

纪梧声说话好慢,一开始方魄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看到他僵硬而缓慢地把头偏朝看护的方向,扭动脖颈的时候戴在头上的风帽被蹭开了一点儿,露出底下的绷带。

看护其实回应纪梧声了,但他听不见,还是紧张而茫然地对着看护的方向重复道:“来……有人……有人来……”

眼看着纪梧声身体颤抖越来越明显,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带着侧摔进病床上,方魄先看护一步扶住纪梧声。

心脏胀得受不了,后背的疼痛带着心跳加速,整个胸腔几乎要炸开来。

纪梧声却僵在怀里,鼻尖掠过方魄的衣服,下一秒他一颤一颤地往后仰,企图和方魄拉开距离。

尽管这一点点拉开的距离在所有人看来都微不足道,但方魄还是清晰地感知到纪梧声的逃离。

纪梧声吊在胸前的手比先前还要抖得厉害,蜷着的手指在抖动间伸开又蜷拢,反复无数次。

激动之余,他无法聚焦的眼睛不停地往下掉眼泪,明明身体僵硬而冰冷,可砸到方魄手背上的眼泪却烫得灼人。

“小声,”方魄声音很哑,他实在没什么精力提高音量,只能抬手在纪梧声眼底擦了一下。

他知道纪梧声听不见,但眼下没有更好的交流办法,“你乖一点,不要激动。”

纪梧声咳了两声,咳得很困难。

头好痛,痛得他脸皱在了一起。

若有似无的感知被神经痛占据了一大半,剩下的一点点让他感觉到有人揉着他的胸口在替他顺气。

眼前还是一片灰暗,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斑块让纪梧声知道有人在他面前。

可这双眼睛追寻着这道身影八年,哪怕只有这一点点虚影都能让他千疮百孔的心碎成碎片。

他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太含糊,方魄一个字都没听清,话没说明白半句,口水反而掉满整个下巴。

无奈,方魄只能俯身把耳朵贴在纪梧声唇边。

他鼻子底下的氧气管很凉,贴着方魄的耳廓,激起方魄一身竖立的汗毛。

但更让方魄觉得如坠冰窖的,是纪梧声哽咽含糊的问句。

纪梧声问方魄:“我做得……不好吗?为……为什么……你还要来?可我……已经……已经……没有了。”

感谢阅读,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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