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凶山·九婴（5）

凤潇潇躺在那张简易的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是第一个晚上，第一个来临的黑夜。从他逃进诡城，确切的说，是自从他进入到这个动物主宰的世界，他一直在忙于奔命，而那些逃命的时光，竟全是白天，没有一次是夜晚。

今夜，他居然能躺在榻上，还能静心考虑一些事情。这是在凶山，在九婴将军的地盘上，他躺到榻上的那一刻，居然有种在人间的感觉。

不错的，窗外夜虫的鸣叫声，像极了人间的夜晚。

他还记得，那是人族紫衣部，他跟族长的女儿紫霏小姐，就是在这样一个迷人的夜晚，绿色的窗纱，呢喃的虫声，伴着屋内二人情到极时的缠绵声。他能清楚的听到，紫霏小姐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直到最后香汗淋漓娇喘着闭了眼，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在七族的其它地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都没有人间来得实在，来得叫人放心。

天庭的琼楼很美，星辰很灿烂，银河光闪，但总给人一种似梦之感；冥界的鬼山亦不错，但鬼影重重，做起那事来，总有种偷情的味道，让人很不爽；灵族的雪灵山上，雪白一片，晶莹剔透，在那样的环境里，有时爱也做得不怎么舒心，太亮了；妖族的桃花倒是开得灼灼，但在桃花林里总是被那只老狐狸坏事，他总做不到尽兴；水晶宫里还能说得过去，虽然那鼋丞相总是骂他，但他脸皮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至于魔域，天总是太阴沉，让人的心情总也好不起来，虽然小魔女确实很让他着迷。

怪不得女娲娘娘那么偏爱人族，人间就是好啊！山美水美，人更美；树美花美，情也美。

现在，还真如就在人间了，只可惜，自己却是独卧榻上，没有美人在怀，亦无美酒在手。把酒问天，坐拥美人的时光，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现？

凤潇潇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弯起双臂，将双手交叠着放于头下，仰躺在榻上，睁着眼盯着房顶上的茅草发呆。

“潇潇，你，睡不着吗？”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凤潇潇吓了一跳，自己想得太过投入，竟忘记了这不是在人间，这是在九婴的凶山，而陪伴他的也不是紫霏小姐，而是羲月公子。

听到羲月的声音，凤潇潇脑仁疼。自从那个婆婆告诉他，是羲月帮他解决了惑迷之苦后，他就更苦了，苦在心里，却又说不出。两人回到这简易的房子后，羲月忙着做饭，他就那样呆站着，愣坐着。直到吃了饭，天黑下来，他的心依旧好像不在胸腔内。

他一直没敢看羲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羲月。试想一下，人家把你当朋友，你被别人设计了，竟抱着朋友啃，还差点把朋友的裤子扯下来。最后，竟又被朋友把自己的裤子扯下来，然后帮自己解决了问题。

以后怎么跟他相处啊？凤潇潇觉得无脸见羲月，所以便也不敢看羲月。可人家羲月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哪怕半点不适，他跟以前任何时候都一样，好像镜水潭里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

凤潇潇的心没那么大，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人家羲月好像是被害者。不对啊！那只凤也没伤害羲月啊！可就是不自在，太他娘的不自在了。

现在倒好了，自己叹一声气，又把羲月给吵醒了，凤潇潇很不好意思的把身子侧卧，头朝向羲月。

房间很小，他跟羲月之间就隔着一张木桌，那是他们吃饭用的。所以，当他侧过身子时，能很清楚的看到羲月，羲月竟也侧着身子，好像正在看着他。

凤潇潇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道：“羲月，对不起，我，吵着你了？”

羲月轻轻呼了口气：“潇潇，我也没睡着，你，还在想婆婆说得那件事吗？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我们既然是朋友，你遇到困难了，我帮你，很正常。只不过，这次情况很特殊，但我们两个大男人，有需要的时候，相互帮一下，你觉得……很憋屈吗？”

“啊——”凤潇潇愣了，憋屈？自己怎么可能觉得憋屈？只是觉得没脸见你好吗？

“不是的，羲月，我，我怎么会觉得憋屈呢？我就是——唉！我太他妈的没用了，我觉得……自从来到这个动物世界，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早就成了他们的腹中食。可……我定力太差，没本事，你抱着我背着我逃命也就算了，还要帮我……我是觉得没眼看你！”凤潇潇声音不高，但任谁也能听得出来，那声音里竟似带了委屈。

羲月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坐了起来，趿拉上鞋，来到了凤潇潇榻前。凤潇潇呆了一下，急忙坐了起来。

羲月坐到凤潇潇榻上，看着凤潇潇。凤潇潇能清楚的看到羲月的面部表情，透过窗户进来的月光实在太明亮，今晚的月色似乎专门为他们两人而变得如此清澈澄亮的。

羲月看着凤潇潇，声音不高却饱含着说不出的一种别的感情：“潇潇，你别想那么多，我，只想着你好，你能没事。我跟你说过，我的好友，他……陪着他的妻子死了，我已经没有朋友了，所以，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能做。”

凤潇潇呆呆的坐着，愣愣的望着。恍惚间，他觉得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在哪里？今晚此时的场景也曾发生过。那晚的月色也如今晚，好像被水洗过似的，澄亮明净，让人的心也跟着澄澈。有一个人，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榻边，静静的看着他，深情的说出了那句话——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凤潇潇喘了口气，努力找寻那个片断，可再细想时，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就像刚刚做了个梦。凤潇潇喘着气，使劲想，他的头竟疼了起来。

凤潇潇轻哼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羲月似乎再难忍住，他上前将凤潇潇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伤：“潇潇，别乱想，别想了，一想就头疼，对吗？那就别想了，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羲月一边说，一边温柔的轻抚着凤潇潇的发顶。凤潇潇就那样趴在羲月怀里，竟真的安静了下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忆了。他能感受到羲月的心跳，很快，但很稳，没有任何异样。而他自己的呢？似乎感觉不到了。

凤潇潇就那样在羲月轻柔的爱抚下闭了双眼，只一会儿，他便睡着了。羲月轻轻叹了口气，将凤潇潇小心的放到榻上，为他盖上被子，然后静静的呆望着那张俊美的俏脸，好长时间。不知觉的，两行清泪顺着两侧冷俊的面颊滑落，羲月没管，任由泪流，只是望着，望着那张脸，然后微微弯身，在那白净柔嫩的额上落下温柔一吻。

窗外一声轻叹，竟是那婆婆的声音：“殿下，您……这是何苦呢？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他？告诉他你们曾经的故事，难道他还真是铁石心肠？为什么要自己遭这个罪陪他将那十三世再走一遍？如果走到最后，他依旧是无心无肺，根本不回头看你一眼，他眼里心里依旧是那些好看的女子，殿下，值得吗？”

羲月给凤潇潇掖了一下被角，然后转身，悄悄出了房门。门外站着那位婆婆，婆婆显然有些小生气。

“意发仙，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如果我陪他重走十三世，他依旧不看我一眼，这说明……我还是不够好，所以，引不起他的注意。如果我陪他重走完十三世，他突然一个转身，发现了我，如果他能……真心实意的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别的，无祈求！你去准备一下吧，我想带他快速离开凶山，他这段时间连遭变故，身心俱疲，如果再受惊吓，身体大概会吃不消。”羲月的声音很轻，很淡。

婆婆叹了口气，向羲月施一礼，刚想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回过头，看着羲月，问：“殿下，咱们能不能把难度降低一下啊？你太辛苦了，雨萱心疼你，要是再这样如真实般玩命陪他，雨萱大概会自作主张把难度降下来。”

羲月仰头看向那轮明月，苦笑一声：“不难，也不辛苦，那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是重来一次罢了！重温一次旧梦，至少这场戏要比真实的好的多，他身边只有我一人，那过去的十三世里，他身边可是有太多的人啊！他从未依靠过我，也从未真正瞧过我。至少现在，他依靠我，也曾不止一次的瞧过我啊！”

婆婆：“……”

“好了，意发仙，你去吧！安排好，我打算明天带他离开凶山，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定会精神焕发，也好继续逃命。”羲月半开玩笑的说。

婆婆领了命，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这一晚凤潇潇睡得特别好，很踏实，从未有过的安稳。也许自己体内憋着的那团火泄出来了，也许是因为羲月的爱抚和安慰，他整个身心都放松了，然后便进入到了一个美丽的梦中。

但那个梦太过不真实，梦里他竟跟羲月手牵手，在一片花海里徜徉，羲月笑得很灿烂，总是看他，看着他笑，看着他说话，而羲月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感。凤潇潇很开心，笑着喊着跑着。

最后两人摔进了一片花海里，凤潇潇仰躺着，羲月也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羲月就起了身，俯上了凤潇潇的身体，捧着他的脸，认真的看着，两人对视着，笑着。羲月慢慢靠近，最后竟吻上了凤潇潇，凤潇潇居然没有抗拒，而是忘情的迎合着。

“我操！”凤潇潇一声吼，猛的睁开了双眼，然后便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