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归抬手送出的这份灵力,可比对峙山神像之时还要精纯深厚得多,秦川竟一时没有收住,连人带剑飞出好远,再回头看时,却见漫天风云聚于一处,将苍穹撕开了一道口子,从中接连射出七道剑意,如锲子般扎进了周遭山体,连成剑阵,发出金戈之鸣。
七剑灵光大盛,在剑阵中心汇聚成巨剑之影,直指阵中红衣。
剑影下落的一瞬间被金色的防护挡住,剑尖滞在半空,颤动着泄出杀意。江梦归一笔一划将手中灵符完成,抬手挥去,以自身为中心,构建了一整个护山大阵。
阵开,金光如涟漪般震荡,直接碾碎了山体上的七柄剑光。
剑阵瞬息遭破,使得对面之人终于现身,青年黑衣负剑,举手间有降龙摘月之势,他一出现,周遭灵力乱流,仿佛一息之间都能被他收入掌中。
“哼,能挡下这招,有些本事,怪不得敢毁我心血!”
此话引得秦川一惊,来者不善,先是毫无顾忌地杀招,接着又提及心血被毁......
难道他就是舍应仙人!
刚才那剑阵速度奇快,若不是前辈提前察觉将他一掌推出,自己恐怕已经被压成一滩肉饼。
现下该如何应对?秦川深知以自己的剑术和修为无法剑仙抗衡,贸然回去只会叫前辈分心。大能之间一旦不做收敛的斗法,瞬息间便能天崩地裂,但看舍应的招式,似乎只想速战速决......
他暗中养出邪神之事,一定也不想引起旁人注意,他本想直接将二人斩杀,却低估了江梦归的修为,这才被迫现身。
“春娘山之事,即便不是我,也终会被他人发觉。况且你所设之术只能强行将她的魂魄碎片聚在一起,却无法养魂,便是再过上千年也无法如愿。”江梦归并未向真仙的威压屈服,而是将利害道明。
舍应只是阴恻地召出剑,分神化念,凭空在江梦归另外三侧现出三个同本尊一模一样的身形,四方同时斩下剑光。
“那便抽了你的灵骨,为我夫人塑身!”
剑势如虹,破云而出,四方长风顺势起,彼此相承相依,每一步都是绝妙莫测,每一招都是天地之威。
秦川一时看呆了眼。
尽管他在舍应抬手之时,第一关心的是前辈的安危,但在这此生难见的剑势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舍应的身姿上移开,就好像一生寻求天地至理的人,突然见到了世间万法,所有的信息如飞瀑般浇如脑中,令人无法反应。
兴奋,颤抖,恐惧,渴望。
理解这超越此间的至高剑术,何其艰难,他只觉得眼睛痛得似出了血,脑中嗡鸣不止,回荡着钟鸣般的剑音。
他看到,前辈引以为傲的护阵之术第一次有了灵纹的颤动,原本无暇的阵壁上出现了几丝裂缝,就在舍应身形归一,灵力汇聚,正要向那薄弱之处下最后的杀招时,江梦归腰间短剑弹出。
那柄挂着许多叮叮当当穗子的短剑,短短悬停了一瞬,接着刺向了自己的主人!
“前辈!”秦川不由地喊出声,也不再考虑是否拖累,先急急御剑往回飞去。
只见短剑穿过江梦归的手掌,鲜血迸溅开来,绽出一朵血花,随即碎裂成一片片花瓣,飞向护阵破损之处。
血红的花瓣附上瞬间,灵阵起了变化,裂缝被江梦归的血迹填满,变得坚不可摧,硬生生接下了舍应最后的杀招。
“好,你很好。”舍应冰冷脸上浮起一丝愠怒,他贴近了,正当要召出本命之剑再战,斜眼瞧到了红衣人身旁那柄还未归鞘的短剑。
短剑上挂着许多穗子,有的编了绳结,有的穿了铜钱,那样一大把,像个花里胡哨的祈福树枝。
红彤彤的一片,晃得他花了眼,慌了神。
【这山上唯有这棵树年纪最大,我挂在这,祈求定会灵验!】
【不要经常挂?神仙会嫌烦?可我觉得神仙那么忙,肯定没空听每一个愿望,我多求几次才会听见吧。】
【我就说这树灵验!今日树下多了一个深坑,里面生了一只小乌龟,一定是神仙派下来聆听愿望的!】
【乌龟身上不好系绳子,所以我给它投了不少铜钱,嘿嘿。】
【希望小乌龟能将我的愿望转达给神仙,让老天快快下雨,地里长出庄稼,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舍应的脚步滞住,重新打量着阵中之人。
“你......究竟是谁!”
这绳结,他忘不了,小春给他打过无数遍。
“舍应,春喜魂碎千年,已无可救,你剑承天道,难道不懂这其中道理?”江梦归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浮。
“不可能,那人告诉我......”
舍应下意识地反驳了,他等了千年,全靠着这一缕执念,那人说过只要吃够了生魂,随着时间增长吸收,小春的魂魄定会复原......
所以他才将术法施在了春娘山,他要那些害死小春的人和他们的后代,生生世世偿还罪孽。
“谁?谁教你的这个法子?”
见江梦归问得急切,舍应反倒不那么愿意说了。
“哼,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江梦归摇摇头,耐心劝道:“你最好还是再去问问那个,将这拼魂邪术告知你的人。照此下去,她的魂魄不仅无法还原,甚至还不能轮回转世,现在我以五方守魂阵将其看护,静养百年,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我与小春之事?”
见江梦归不答,舍应推测道,“你有如此修为,却不曾飞升,还知道我在人间的旧事,定是活得长久,又得罪了哪位九天上的尊长,才一直龟缩人间吧?。”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谅你也不敢将我的事捅上去,罢了!”
他后退一步,竟是不再为难,正当江梦归松了一口气时,只听舍应又说:“不过,坏了小春的雕像,这事儿还是要讨。”
转眼剑光飞出,正迎上赶来支援的秦川,直击心脉!
“本来想着,跑走一只小虫子,也没什么所谓。”
“但我见她迟迟不做反击,只开护阵,估计不会使剑。那么......就是你......”
“那雕像是我做的最完美的一座,却被你毁了,实在该死!”
秦川只觉得浑身经脉俱裂,寒意蔓延进四肢百骸,整个肉/体和灵魂都要撕裂开来,他从剑身上摔落,飞速下坠。
最后记得的,只有面无表情如俯视蝼蚁般的舍应,以及神魂俱碎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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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秦川看到眼前的云缓缓飘过。
自己在哪里?
他想起身,却抬不起手,动不了腿,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难道我死了,只是神魂还在?
他努力抬了一下手指,眨了眨眼睛,只有这种程度的动作还可以做到,他努力深吸一口气,试着发出声音。
“啊、咳咳咳——”
不行,肺好痛,秦川不由地想,自己今后恐怕成了废人,也练不得剑了,怎么办。
“你醒了就别折腾。”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但秦川动不了,看不到江梦归的身影,只是放下心来,原来自己和前辈都安全逃脱了。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好急。
“你别急,”江梦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累,“我们正在回太苍山的路上,到了山门,就会有弟子带你去医治,我用你的玉简传过讯息了。”
不愧是前辈,可靠。秦川想点点头,可惜头也动不了,只能动动手指。
他摸到身下是有点凉有点光滑的质感,还有纹路......
“你真是命大,舍应那一剑是实打实的把你穿了个串,差那么一点,你就直接身死道消了。”
“还好你受过我两次功力,身体适应得快,龟息紧急保住了心脉。”
“嗯......让我猜猜你还想问什么,舍应以为你死透了,便回了九重天,说到底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你最近行事低调一点,别叫他知道你诈死,再下来砍你一剑。”
秦川心中无奈,又不是我故意耍诈。
他无事可做,只得用能动的手指慢慢抚摸着身下,猜测这飞行法器到底是什么材质,前辈又是从哪里搞到的。
“......”
“......”
“你别摸了。”江梦归的语气有些忍无可忍。
他不知道前辈为何生气,只得悻悻缩回了手,没人讲话,他渐渐困顿,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他已经躺在了丹鼎堂中,睁眼便看到翠绿衣服的小师妹端着汤药,打了帘子进来。
“呀!秦师兄醒了,我去喊师父!”
小师妹将药碗一放,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秦川发觉自己恢复了些许,至少脖子可以转动了,于是他看了下左右上下。
嗯,前辈不在,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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