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抱珠楼之事(九)

离岛码头上,云鹿有些不安,她拢了拢衣裙,心中总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岛主还算说话算话,将哥哥的一应遗物都还了过来,里面的磲币换成了灵石,她带着悲声幡和这笔巨款,以及哥哥令牌中另一个打不开的小锦囊一起,马上就要踏上回程的路。

她顺眼瞥了下并排摆着的另一方匣子。

“这丧郎君的东西,你们算是昧下了?”

“云小姐说笑,我们岛上什么稀罕物没有,不至于惦记一点鬼修的东西。这匣子就存在楼上,有朝一日有丧郎君的师门亲友前来,便可替他取走。”

“哦,这样......”听了这番解释,云鹿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走出这座令她神伤的抱珠楼。

好在还有江心为她送行。

两个人吹了会儿咸湿的海风,云鹿深吸一口气御剑而起,脚下的擎元岛逐渐远成了小小一粒,她加快了脚程,手不禁捏紧了怀中的一串坠子,那是临走前江心给她的礼物。

红色的流苏,几枚铜钱和铃铛间,挂着一只灵石雕成的小乌龟。

江心告诉她要好好带着,这是护身符,其余的并未多说,也不知道能保她几条命。

毕竟从离岛时起,云鹿便能察觉有人一路跟随着自己,并且隐藏了气息,如果不是特意提防很难察觉。

会是谁?是觊觎自己身上这张悲声幡的人,还是擎元岛主派来灭口的人,还是......她没工夫多想,只得全力运功御剑,试图一口气穿出这片海域,周身迷雾愈来愈浓时,身后跟踪之人终于出手。

一道灵力又快又准地向云鹿的心脉劈过来!

攻击下一秒就要穿透灵台,在这一瞬间,怀中的乌龟坠子发出灵光,将背后的这一击完全抵挡,云鹿顺着力道的方向向下坠去,终于在对方欺身上前时看清了来人。

“班门主这是何意!”

这一声喊出,班思卓才惊觉对方没死,立刻又下死手,却再次被无形的盾壁挡下,眼睁睁看着云鹿从手中滑了出去,于是不死心地威胁:

“小姑娘,你就算有护身的灵宝又如何,看还挨得我几招!”

“班门主何故苦苦相逼!你若有所求直说便是,我只求平安归家!”

两人于波涛间对峙,凭实力而言,云鹿是逃不出去的,但身上偏偏又带了令班思卓无法一击必杀的护身,使得对方被迫停下手来。

“你哥哥留下来的东西里,有一件锦囊,那是我的东西。”班思卓语气威吓,眼中的杀意依旧没有褪去。

“既是您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哥哥的令牌中?我手中是哥哥的的遗物,必然要带回去交给父亲处置,您若是与哥哥有什么纠葛,便随我一同回穿云阁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我父亲自当做主将东西物归原主。”

“啰嗦什么!不过是先前送给云时,现在又不想给了,速速还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话到这里,班思卓已经没了耐心,直接将法器水月花镜祭出,既然没法直接杀了,那便收进幻境里带走,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慢慢碾。

宝镜飞转,灵光从镜面中射出,晃得云鹿睁不开眼睛,她感到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要飞过去。

不知道这护身之物能不能对抗得了这面镜子,江心啊江心,你再不来,我可真的要顶不住了!

云鹿心想着,一边努力定下心神试图抵抗,就在脚尖马上要离开剑身之时,远方天际又一道急光闪过。

啪————

清晰的碎裂声让当场的两人同时注目过去,只见一只平平无奇的酒壶从水月花镜间一穿而过,将镜面瞬间震成万千碎片。

紧接着便是一道由远及近的呼喊:

“小老儿来也——”

顺着擎元岛的方向,海天一线间逐渐出现了几个身影。

白老头拖着滚圆的身子灵巧冲在最前方,眨眼的功夫便闪身接住了刚落到一半的酒壶。

老头的白鹤在后面跟着,身侧是江梦归,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只鎏金的飞轿,轿前面一左一右侍奉着红狐和绿狐,轿后则是笑容不改的抱珠楼掌柜。

“班门主,好巧。”江梦归跟上来,不咸不淡的问候了一声。

班思卓眼睛在鎏金轿上停着,恨那白老头毁了自己的宝镜,却又自知打不过,心中气恼,语气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各位搞这么大阵仗,像是要向班某讨什么说法一样,这里可不算是擎元岛的地盘了,我要做什么要杀谁,难道还要和你们尊贵的岛主大人报备一声不成?”

轿子里没人出声,倒是红狐抖着尾巴开口呛到:

“班门主出了擎元岛,讲起话来真是好生威风呀,倒不像是那日私底下传谣诋毁我们拍品时借机捡漏的模样了。”

“贵岛无凭无据的,自己的拍品出了问题,反而来攀咬客人,离了千里也要追过来,实在滑稽。”班思卓面不改色,又转头看向白老头,“还有这位前辈,一上来就毁我宝镜,也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明示。”

“破镜子碎了就碎了,本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老头哼哼唧唧,“况且小老儿也并非故意,实在是为了救下我的‘证人’。”

“证人?”

“确实确实!实不相瞒,小老儿已经推理出这期案件的真相,这小姑娘先不能死,得等我与大伙分、说、清、楚,再死。”

班思卓先是因着老头管他的水月花镜叫“破镜子”而感到恼怒,不欲再纠缠,于是咬牙道:“那也无妨,我只要云时从我这偷走的东西,云鹿姑娘先乖乖还了我,之后随便你们做什么处置,我都......”

还没说完,他便被一阵汹涌威压按了下去,话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见白老头轻轻挥过拂尘,神色中却无一点仙风道骨之气。

“啰里啰嗦的,都先听小老儿讲!”一嗓子喊出,满场酒气。

“那个丧鬼,在拍卖第二天晚上就死了,杀他的就是那房间里的另一个小儿。”

丧郎君在袭击云鹿的那个晚上就死了,云时杀了他。

“你们这些娃娃都对那一屋子鬼气避之不及,却没有观察过鬼气随着主人身死而消散的程度,今日小老儿将它们挥散之时便察觉出,那地方的主人早就魂灭了一整天。”

既然人早就死了,那前一天晚上又是谁替死者拍下了百转玲珑丹?

“人死了,房间便进不去了,但窗外的宫灯却可以点亮,只要将属于死者的那盏金乌宫灯挂在自己窗前,就可以伪装那丧鬼还活着的假象。”

尽管具体的房间从外部无法辨别,楼层却是固定的,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住在四层的持金字牌的客人。

“可是您还没有和我们说清楚,究竟为何凶手是云公子呀。”红狐摇着尾巴,主动提问道。

“你难道没发现最大的问题吗!还有一个更值得问的问题!”白老头张开手示意,红狐却一脸茫然,白老头只得失望地跺跺脚,“丧鬼已经死了,令牌失效,云小儿是怎么把第三日的百转玲珑丹放进他的令牌中的?”

“因为丧鬼身上的令牌是云小儿的,云小儿身上的令牌是丧鬼的,他们交换了令牌,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丧鬼活到了第三天晚上。”

“现在让我们把一切都摆回原来的位置,就会发现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哈哈哈哈哈!”

白老头挥一挥手,云气带起脚下的海水一起勾勒成具象的画面,将原本的过程按照他脑海中的模样呈现了出来。

——————

云时私下找到丧郎君,希望从他手里买下灭神针,却拿不出对方开出的金额。

“可以,送给你,只要,你妹妹......”丧郎君提出条件,一个让云时心动的条件。

只要妹妹肯乖乖陪他一晚,这三枚宝贵的灭神针,权当交个朋友,如此简单,云时昏了头。

【那人脾气古怪,兴许只是想和漂亮姑娘说说话,我就在外厅等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丧郎君大方,先将灭神针码在桌上,亲眼盯着云时传音叫人。

后面便如云鹿所说的那般,兴许是妹妹的哭喊终于唤醒了那一点良知,驱散了一点贪婪,云时冲进来,混乱之中他抓住了一根灭神针,直取了丧郎君的性命。

杀人后,云时开始彷徨,究竟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人死在自己房间,令牌立刻失效,无法把尸体送回隔壁,他也不懂邪魔外道的毁尸的法子,不论如何处理都会留下痕迹。

云时最怕的,是丧郎君身后那些恶鬼族人,他怕遭鬼修报复,无论如何都要想一个办法拖延丧郎君死亡的时间,于是他交换了两边的宫灯,假装拍下了另一件宝物,只为了让众人看到丧郎君在第三晚还活着。

接下来他只要将自己的令牌和丧郎君的尸体交换,再准备一具改换面貌的尸体,提前和自己的妹妹打好招呼,让云鹿配合认尸,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

至于令牌,只要提前切断灵力,就可以使它变成无主闭锁的模式,就像云时真的已经死了一样。

云气与水雾打造的舞台演出结束,化作飞雨散落下来,隔着水帘,白老头笑眯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云鹿:

“你把云时藏到哪里去了,我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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