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沈郎!”鼠七妹见到熟悉的面孔,喜极而泣正要冲出护阵,江梦归反手将她扯回。

只见散落的神像碎片依旧不安分地颤动着,每块碎石间伸展出血红的丝线,似虫蛇爬行般,竟是意图将原身重新拼接起来。

残存的力量汇聚,已经无法顺利拼凑出原本女神的样貌,人与虎的残渣一股脑连接在一起,合为一滩不辨形状的怪异,“它”非人非兽,周身缝隙中伸展出无数细长的红色触手,意图寻找新的“食物”。

秦川撑起身子缓缓后退,纵使他斩杀过不少妖魔邪兽,也未曾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为何此等邪祟会被此地奉为山神,虔诚祭拜?

一面如神明般接受贡品,吸收信仰,慈悲下示。

一面如邪魔般以血肉喂食,汲取力量,草菅人命。

石像蠕动着,缝隙间发出细微却令人汗毛倒立的哭声,秦川定下心神握紧手中长剑,决心即便用尽力量,也要将这邪物毁去,正当他运起剑意时,一抹红衣挡在了眼前。

“后面的事交给我吧,”江梦归伸出一指,灵力汇聚,由点成线,竟是凭空勾勒出一张五方守魂阵。

五方守魂,顾名思义,不为镇压,而为守护,以阵养魂。

“前辈!?”

这是要做什么?

此等食人精血的妖邪,不趁着虚弱之时速速击杀,竟还要耗费精气养护起来!?

“在这世间,除非我死,否则无人能解此阵,已等同与镇压。”

“可它不知蚕食了多少生命!”

“我知道,”江梦归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只是此事非她一人只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会另行解决。”

“如何解决?”

“你怀疑老身?”

“前辈不讲清楚,恕难从命。”

眼见着二人间剑拔弩张起来,五姐鼓起勇气插嘴:“二位仙长能否先帮忙看下沈公子的情况,他虽有气息,但已十分微弱......”

秦川深深看了江梦归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先救眼前之人。

沈惜君面色惨白,半个身子陷在石像的底座里,精气几乎已被啃食殆尽,只能先喂下一枚七转丹,再运功帮助他尽快化用,花了大半个时辰,见着他的脸颊上稍有血色,出了一层薄汗,秦川才动手清理起下身的石座。

随着碎石一点点凿开,两只小鼠惊恐地呜咽起来,只见沈惜君膝盖以下的血肉已经完全与石料连接在一起,成为了神像的一部分,这种情形已是仙人难救,只能断肢保命。

好不容易将人从石座中完全分离,秦川将沈惜君平放在地上,又接连点了几处止血的穴位,少年逐渐平复了呼吸,虽然还未转醒,但也算性命无虞了。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七妹与五姐连连磕了几个头,正欲将昏迷的少年带回鼠穴,却被秦川拦下。

“他不能走。”秦川面色严肃,”山下村庄遭到流匪血洗,他是重要的涉案者,我要带他去镇中府衙,告知一切。“

“恩人!”七妹哀求着,“沈郎失去了双腿,形同废人,已经受到了上天的惩罚......我只想带他回去了却残生,若是去了那人类的衙门,他在牢狱之中定会没命的!他只是受到逼迫,并没有参与杀戮,求您放过他吧!”

“没有参与?在他明知同伙的行动却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甚至利用当晚混乱达成一己私欲的时候,山下每一条性命都与他有关。沈惜君,他对你是赤诚的,真心实意的爱恋,但这份爱如今建立在累累尸骨之上,即便今日他真的为了你丢了性命,也不能与那些无辜的村民等同!”

他是深情之人,亦是绝情之人。他为了所爱之人能献出自己的生命,亦为了自己的自由献出更多人的生命。

“不论他今天是何种境地,都不能够平等地弥补这些罪过,七姑娘,贫道说得已经足够明白。”

秦川说给七妹听,同时也在说给江梦归。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前辈似乎清楚这邪祟的本源,只是她毫不解释便将其护下,又不解释缘由,这令秦川难以接受。

而正如秦川无法阻止江梦归的行为一般,两只小鼠也无法阻拦秦川要将沈惜君带去府衙。

七妹从一早便悬着的心,终于承受不住接踵而来的噩耗,直接晕死了过去。

秦川抱起还在昏迷的沈惜君御剑而起,没有多讲一句话,转身下山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江梦归:我这是被小辈扔下了么?

事实证明秦川并没有将她扔下,而是花了半天时间,带着镇上的官兵寻到了村子,又帮忙做了法事,才在暮色将近时回到山神庙,骤雨初歇,江梦归一袭红衣,蹲坐在满院**的残垣断瓦里,两只小老鼠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秦川轻轻落在前辈面前。

少女抿着嘴,一副话已至此莫要多论的态度。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前辈,老石头偷盗之物,对您来说十分重要吗?重要到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要亲自追回?”

江梦归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是奇怪的瞥了秦川一眼,点了点头。

“凭前辈的神通,一日千里也是轻松,如果能确定方位,定是费不了多少功夫。但是你下山后依旧与我同路,一定是无法借着失物追踪气息吧?”

“你想说什么?”

秦川的态度不似刚才那样生气,但这不像一个好兆头。

“没什么,方才与那神像打斗中消耗太多,这几日怕是连御剑都不能,只能委屈前辈随我在这荒山中多打坐调息几日......“他慢悠悠在廊下一坐,顺便重重咳了两声,”诶,但前辈寻物之事如此紧急,若是耽误了这几日,被老石头拿去化用了,或者半路被什么野道劫去,再要去寻可就难如登天了......“

“你在威胁我。”

“晚辈不敢。”秦川嘴上谦逊,姿态却毫无让步的余地。

“上古遗事,与你说了也无用,反而招致祸端。”

“旦夕祸福,皆由命定,即便今日晚辈听了,他日倘若真的招来祸事,也不是前辈的过错,而是晚辈寻求真相所结的因果。”

见对方坚持,江梦归只得暗自叹了口气。

“此处是春娘山,这山神形象自然也是春娘。”

“春娘,她不是被儿子舍应一剑劈开山脉解放了魂魄吗?怎会成为此地妖邪?”

“所以我才说凡人惯会乱编故事,小春当年魂魄随着□□尽散,纷落各处,即便拼凑完整也无法离开此地,何谈解放?”

“分散?”

未等秦川问出,江梦归又接着道,“况且舍应也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丈夫。”

传说流传千年,世人总会凭借自己的认知改写故事原本的面貌。

舍应修炼有成,一念升仙后惦念当初凡间早逝的妻子,重回故里后劈开山脉凑回了春娘的三魂七魄,却因时间过于久远无法重塑在一起。

“于是舍应仙人为自己的妻子建了山神庙,施了禁术,令她可以吸纳人间的信仰拼重新凑魂魄!?”

初入宗门时,作为弟子多会了解一些飞升大能的传说事迹,舍应仙人幼年困苦,后来剑通万法,劈山救母,这些都是仙门内耳熟能详的故事,却没有任何一部典籍里说过这位正道剑仙与邪祟之术有关。

“神像之上是舍应的术法,我能感知得到,只是与他们相识时,我还年轻,所以今日刚进庙中时并未仔细想起过往之事,后来见那两只小鼠抛杯问询,才察觉有异。”

“所以您不叫我抛出筊杯,而是替我......”

“小春当年死于非命,舍应即便成了金仙也难以释怀,只是我也没能想到他会动用此种禁术,所以方才先将春娘魂魄镇压温养,待到日后见了舍应再与他分说。”

“既如此,晚辈明白了,还望前辈日后能公正决断,此事我也会禀报掌门。”

“小玉真怕是也不便出面,舍应已镀金身,又承天界第一剑,你不想他把太苍山也劈成两半吧。”

掌门道号玉真,结果到了江梦归口中变成了“小玉真”,但令秦川在意的不是这点,而是他此时才意识到,即便太苍山也是世人公认数一数二的宗门,一旦踏出三界,依旧有令他们无法左右之事。

舍应仙人邪法养魂之事,在他所能认知的范围内,竟只有江梦归可以指望。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毕后还是要去书阁仔细查阅一番春娘山的早期传说记录,尽早将这处隐患解除......秦川思踱着,现下江梦归已将神像遗骸包括整座山神庙周遭施下阵法,春娘无法继续蚕食其他生灵,这片地域也算暂时安全了。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是不满意?”

“晚辈只是感叹自己修为低微,明明知道始作俑者,却没有足够与其抗衡的力量......今后必要勤加修炼,此生若有飞升之时,我定要去寻舍应讨个说法。”

余晖将逝,蓝衣负剑的青年脊梁挺得笔直,眼光坚定,语气清朗,他对面的少女却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不发一言,看不清神情,末了只有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好,你既有此心境,便拿着此物吧。”江梦归抬手,掌心泛出灵光,将一片青色的龟甲碎片递到秦川面前,“你方才的剑招,我认得,是小玉真的师祖当年所创衍心九式,那小子晚年在这套剑法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七式,可惜还没来得起个名字,也未曾传授弟子便证道身消了......我对剑法没有兴趣,只记载于此,算下来你也算衍心剑的正式传承,教你学习一下也算妥当。”

龟甲之上灵光流动,秦川压下颤动的心将其抵在额中,霎时间那一招一式超越自己认知的剑法涌入脑海,一时间令他心神震荡,猛然坠入无上剑阵。山川草木,神鬼妖魔,三界万物,皆为剑意,每一招劈天灌海,每一式洞开天地,直到最后一道灵符光芒消散,剑意归鞘,秦川才蓦然转醒,不辨天地。

他收回神识,郑重拜谢,江梦归只是摆了摆手,将龟甲收回。

“你既然记住了,便自行感悟吧,我还有许多类似的记载,从前好玩乐,收集了许多,老石头所偷盗的,也是其中一片龟甲。”

听到这里,秦川不禁好奇,“不知那上面记载了什么,竟如此重要?”

“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龟甲本身,此物断不可流落在外,否则.....”江梦归止住了话头,没有多做解释。

“至于内容告诉你也无妨,那其中所记载的......”

“乃是预知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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