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嫣”娘和陈家夫人皆道:“民妇有证据。”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家俩人是如何也不会改口的。“祁嫣”娘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诬告阎小六,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那官老爷道:“是何证据,都呈上前来。”
“祈嫣”娘哭诉道:“大人,镇上最大的那间茶馆的掌柜可以作证,我们家祈嫣坠河之前只见过阎小六,在这之后的几天她都没有再见过其他外人啊,所以肯定是她害死了我女儿。”说着,她给那官老爷“砰砰”的磕了两个头,脸上满是泪痕地道“求大人替我做主,我们家祈嫣死的冤啊。”
她这一哭,倒真像个苦主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人群中有人听到她的哭诉,小声呢喃道:“这是真惨啊,这个年纪了,女儿却没了,若是我,肯定跟这杀人凶手拼命了。”更有甚者,对那官老爷大声道:“大人,您可得还她一个公道啊,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不同意。”
一旦有人开口,旁人立即跟着应和,纷纷地道:“大人一定要秉公处理啊,一定要还她个公道,不然我们可不依。”、“就是啊大人,您可得给他们做主。”
阎小六听到这么多声音,只是像被吵到了一般,微微皱了下眉,却是什么都没说。
这会儿,石榴他们仨终于挤到了人前。
见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祈嫣”娘那边,石榴当即就不干了,走到人群之前怒道:“我师父最后一次见到小祁姐那天,许多人也都见到她了,那间茶馆的掌柜也见到了,你凭什么说是我师父害死了她。再说了,当天是我将小祁姐送回家的,明明最后一次见到小祁姐的人是你们。”
他这一喊,县衙门口顿时就乱了起来。“祈嫣”娘也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立刻停止了哭泣。
官老爷听此,被吵得忍不住皱起了眉,无奈的敲了一下惊堂木,道:“都肃静,这案子是本官在审,还是你们在审?当庭扰乱官府审案者,杖五十,再扰乱着,杖刑加倍。”
说完,那官老爷将目光看向了“祈嫣”娘,看她要如何回答。
“祈嫣”娘被石榴的话一噎,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怒骂道:“我们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害祈嫣呢,我怎么会害死我自己的女儿,□□崽子你别胡搅蛮缠,就是你们害的她,你们没害她那天你师父为什么要救她?祈嫣那天要是真出了事,今天我肯定告不到你们头上。”
究竟是谁胡搅蛮缠,答案自然不言而喻,胡搅蛮缠的人怎么会承认那人是她自己呢。
石榴被气的不行,咬牙切齿地道:“那掌柜如果能做证,我也能当证据,我师父就是没害过小祁姐,你就是在胡搅蛮缠的冤枉人,不然你怎么会只告我师父,不告那天所有见过祈嫣姐的人。”
为什么不去告那天见到她的所有人?自然是因为人太多了。她要是真的将所有人都告上衙门,那时候不只是官老爷不会相信她,所有人也都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至于为什么不去那茶馆的掌柜?自然是因为告不起。能在镇上开得起那么大一家茶馆的掌柜,背后肯定有权有人,她告不告得赢另说,只怕是嫌自己命长了,就算告赢了,掌柜陪了她一笔钱,她也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她若是真去告了,自然是别想在这镇上好好过日子了,她一个妇人告输了官司旁人或许不会跟她计较,可是她儿子呢?
所以说,柿子专挑软的捏,她倒是会选冤大头。
北辰拽着石榴的胳膊,让他不至于冲上去添乱。石榴还想再骂“祈嫣”娘两句,便听阎小六严肃的叫他道:“石榴。”
闻声,石榴看向阎小六,最后忿忿不平的闭上了嘴。
这时候多说无益,与泼妇吵,那自己恐怕也就成了泼妇。石榴还小,所以不懂某些道理,受了委屈就只会与人争吵,但在衙门里却不是谁声音大就是谁有理。
那官老爷见没人说话了,道:“来人,去请那间茶馆的掌柜。”
衙役领命出门,官老爷看向陈家夫人道:“陈家有何证据,证明是阎姑娘害死了你们家儿子?”
案子未结,凶手也没有抓住,没有让被告人下跪的道理,官老爷便没有管阎小六如今是站着还是跪着。那陈家夫人道:“民妇有证据,前几日犬子出了意外一睡不醒,民妇便请了镇上所有药房的掌柜前来替他医治……”
那官老爷突然恍然大悟地道:“所以是她把你儿子治死了?”
若是大夫看病治死了人,这案子就简单多了,当堂就能结案。
司运来晚了一日,并不清楚这件事,看向对北辰诧异地:“真治死了?”他心道:“若是治病用错了药把人治死了,那阎小六确实得给那死去的陈家公子偿命。”
北辰只看他一眼便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小声地道:“都没用过药。”
陈家夫人也道:“那倒不是,她没给我儿子用过药,只是把了把脉就跟我说人没救了。”
“……”
那官老爷不由得在心里骂道“没治死人你说什么呀,亏的我还以为案子能结了。”
片刻后,他面色不变地问道:“然后呢?既然没用药,那你为何说是她害死的你儿子?”
陈家夫人道:“民妇当时也觉得我儿子没救了,毕竟当时镇上所有的大夫对犬子的病都毫无办法,只能用参片吊着口气,让他的身体不至于凉了。但是过了几日,我们家来了一位道士,那道士亲口跟我说我儿子还有救。但是等他施法之后,我儿子却彻底死了。”
“……”
那官老爷又一次被这陈家夫人的话说无语了。
道士的话不可尽信,因为并非所有的道士都有真本事,有些道士说是替人做法事,其实就是在坑蒙拐骗骗吃骗喝,而常人根本无法分辨那群道士究竟是真是假,更何况是道士的话。他听来听去,这里边都没有阎小六的事,道:“既然是道士做法害死了你儿子,那你去告那道士啊,这事与阎姑娘有何关系?”
陈家夫人道:“那道士说,是有人前来医治,克死了我儿子,他并未来得及救治,我儿子便没了。”
“……”那官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那道士现在何在?”
陈老爷道:“那道士应该还在我家中。”
官老爷道:“来人,去将那道士带来——”
衙役中一人站出来应道“是”,只是他还没走出去,衙门门口人群之后便有一人道:“不必劳烦大人去请,在下已经来了。”
人群纷纷看向那道身影,让出了一条路,等他走进衙门,不止是阎小六和石榴,司运也是认出了那人。那道士不就是前些日子追着黄鼬追到阎小六家门口,还扬言要煮了那黄鼬喝汤的妖道么!!!
司运突然笑了一声,小声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时,先前去茶馆请茶馆掌柜的那几个衙役也带着茶馆掌柜和茶楼的小二走了回来,在人群后喊了一声“都让让”,便也回了衙门。
案子要一桩一桩的审,官老爷一看那茶馆掌柜被衙役带回来了,将目光又放回了那件“巨人观”的案子上,道:“可是镇上最大的那家茶馆的掌柜?”
堂下茶馆的掌柜对着官老爷行了一礼,应道:“是。”
官老爷道:“镇上前几日坠河了个女子,这事想来在镇上也没人不知道了。但是那具‘巨人观’女子的母亲今日说,那日她女儿在你的茶馆上坠下,是阎小六救了她,你可能为这事作证?”
茶馆掌柜自然知道官老爷说的是哪天,道:“确有此事,不过……”他停顿了一下,道:“在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那日阎公子自己也险些出事,还是一个路过的公子救了他。后来还是阎公子让他徒弟送小祁姑娘回家的。”
“其他的,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那茶馆掌柜想了想,道:“奥对了,那日天黑阎公子离开后,那个当时救了阎公子的公子后来还向我打听了阎公子的住处,然后去追阎公子了,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小二上前一步,道:“这个我能替我们家掌柜证明,那日我也在现场。”
北辰在人群中道:“那日我确实追去了阎姑娘家,当夜,陈家的丫鬟便上了门求医,此事陈家夫人应该有印象,那一夜这镇上所有医馆的大夫也都看到了我。”
还不等官老爷问陈家夫人北辰说的是不是事实,那茶馆掌柜看见北辰,便道:“对对对,就是这位公子,当夜就是他出手,救了阎公子一命。”
当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阎小六和祈嫣便都从楼下掉下去了,后来过了许久,这掌柜才觉得心有余悸,对这公子钦佩有加。若不是阎小六,那日祈嫣就真的救死了,若不是北辰,当时阎小六恐怕也要血溅他的茶馆。
茶馆掌柜还不知阎小六是女子的事,便还是公子的叫着。陈家夫人实话实说地道:“当夜这公子确实也在。”
官老爷看向北辰,道:“堂下的公子是和人,与阎姑娘有何关系。”
北辰道:“一个路人,觉得阎姑娘有着眼熟,便追上去想要问她件事情。”
官老爷道:“那公子这些时日在何处?可能替阎姑娘做不在场证明?”
司运觉得这官老爷审案有些费劲,一个一个问题的问准时是太过磨叽,先一步站到北辰身边道:“能啊,这些时日我也在,阎小六和石榴都没怎么出过家门,等我们都知道消息的时候,河边已经发现那“巨人观”了。”
这案子审到这,就快要查不下去了。官老爷揉了揉眉心,对“祈嫣”娘道:“祁家妇人,本官再问你一句,在祈嫣追楼那晚,你可见到了你的女儿在家?”
“祈嫣”娘想了想,一口否认道:“没有,那一日我并没有在家看见我女儿回家。”
石榴:“……”
“你放屁……”石榴气急,骂了这么一句,道:“当夜分明是我将她送回去的,我亲眼看见小祁姐进了家门,但是当时你和祁志都不在家。”
这时,一大早就在县衙门口围观,听了全场的人案件的人突然站出来道:“不对啊,这人早上递上状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女儿坠楼的那天晚上她还在家里看见她女儿了呢,她说她女儿当时在家的,是过后才出事的。”
另一个听了整桩案子的人也道:“是啊,她早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祈嫣”娘被人拆穿,急道:“那是我记错了,我记错了还不行嘛,还不能让别人记性差一点儿啊。”
官老爷自然也是记得早上她报案时说了什么的,一拍惊堂木,怒道:“祁家妇人,本馆问你,你女儿到底是坠楼那一日晚上出事的,还是过后才出的意外,你想清楚了再说。”
“祈嫣”娘被吓了一跳,突然哀嚎道:“哎呦大人,我也不记得了啊,民妇的记性也不好啊,我真的记不得了。”
这下,不用别人再说什么,先前所有想替祈嫣讨个公道的人都看出来她娘是个泼妇,嘴里没一句。阎小六只当是看了场笑话,等“祈嫣”娘吵够了后,道:“大人可否想知道祈嫣坠河的真相?”
闻言,那官老爷猛的看着阎小六,道:“你知道?”
阎小六轻生道:“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
她一摸身上,心道“忘记拿了”,在官老爷想让她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叫来时,她看向北辰道:“北辰,有劳你跑一趟,帮我将院中老树下的两个陶罐拿来。”
北辰还未应声,司运便道:“我去。”说完,他就在人群中挤了出去。
·
几刻中后,司运回来时果然抱来了两个坛子。
阎小六对他道了声“多谢”,便将他怀里的坛子都拿了过来,一个递给了石榴,另一个放在了地上。他道:“不知可有黄纸和纸钱,可否能借我一些。”
黄纸和纸钱衙门不一定有,但是仵作是肯定有的。仵作给死者验尸时为了辟邪,是肯定会先祭拜一下死者,给他烧一些纸钱的。
官老爷吩咐人去找仵作拿东西,等了一刻,衙役便将黄纸和纸钱都交给了阎小六。官老爷只见她将那些黄纸和纸钱都放在了地上的坛子前点燃,等黄纸和纸钱都烧尽后随手打开了陶罐。
众人忽觉衙门里突然吹起了一阵冷风,便听一道声音凭空出现,急切地道:“先生,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子,但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人群里突然有人惊悚地喊道:“有鬼啊——”
随即,围观的人和官府的衙役便都躁动了起来,胆子小的人甚至吓晕在了当场,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官老爷被“祁嫣”的说话声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控制住现场,他一拍惊堂木,扬声道:“都安静,青天白日府衙中怎敢有鬼魂做祟——”待人群都镇定下来后,他看向阎小六旁边的空气,道:“是谁在说话?”
那前来作证的妖道听到鬼的说话声也是微微皱起了眉,面色有些不好。阎小六道:“是祁嫣。”
闻言,官老爷将目光看向了“祁嫣”娘,那妇人虽未说话,脸上苍白的表情和颤抖的身体却都证明了,这个声音确实是祁嫣的。
“不可能的……”祁嫣娘颤抖着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这道说话声怎么会是祁嫣的,肯定是你们变了什么戏法,我女儿现在明明在仵作间躺着呢。”
阎小六温声道:“含冤鬼不入鬼界,不得转生,这世上有没有鬼,你一见便知。”她话音一转,对北辰道:“北辰,有劳你在陶罐上下一道显身符了。”
北辰当日能拿出“定魂符”,此时再写一道“显身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阎小六心里,已经把北辰和司运当成了道士,至少道士会的,北辰他们俩都会,还十分能打。
北辰微微皱起眉,七日已到,活人虽然还看不见“祁嫣”的魂魄,但是他却是能看见了,司运当然也看得见。此时,司运和北辰都不由得想问问阎小六“为何这女鬼会在这?”,可他们也知道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便什么也没说。
北辰上前,空手在那陶罐上写下一道“显身符”,祁嫣的身影便显现在了所有人眼前,与那被泡发的“巨人观”尸身不同,她依旧是死前的模样,穿着死前的衣服,只是脸上不见人色。
“祁嫣”本就能够看见活人,所以她显身之后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是那些活人又吓到了几个胆小的。她对着官老爷行了一礼,道:“民女祁嫣,见过大人。”
那官老爷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却是没见过鬼的。他身上的人气比常人更盛,所以就算是有鬼,也不会近他的身。那官老爷坐在堂上有些局促不安地挪了下凳子,道:“你……你就是祁嫣?”
祁嫣应道:“是。”
那官老爷愣了一下,道:“来人,去让仵作将那具巨人观’的尸身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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