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若寺是前朝便建造而成的古寺,至今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是以这儿的禅房虽说幽静,却难免瞧着有些老旧。
红墙黑瓦,虽说建造得不算精致,却别有一股古朴别致之感。
花萼皱着眉打量了一转,轻声道:“这东院里的禅房虽处在竹林里,凉幽幽的不觉暑热,可只怕夜里蚊虫多呢,奴婢去熏些香罢?”
周幼吾点了点头,她不是个素好奢侈的性子,可毕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女郎,瞧着这简陋的环境也不禁蹙了蹙眉。
只是此行是为了阿娘点长福灯而来,不好在佛前过多嗔语。
改明儿多捐些香油钱罢。
“我带着衡哥儿出去走一走,柳芽、花萼你们帮着收拾收拾屋子里。乳母跟着一块出去便是。”
周幼吾又多吩咐几句,就被早就兴奋得来主动带上幕篱的衡哥儿拉了拉手,小郎君的声音又脆又软:“阿娘阿娘!咱们快出去玩儿罢!”
这孩子,想来是之前把他给拘得紧了,离了深宅后院,他这活泼好玩的性子便越来越遮不住了。
周幼吾有些担心这孩子之后越长越大,莫不是性子也会越来越野罢?
可看着乖乖带上幕篱仰着一张玉雪可爱小胖脸的衡哥儿,周幼吾的心又柔软下去,罢了,该玩儿的年纪就该好好叫他开心才是。
待到来日该念书习武的年纪了,若是还这般贪玩,他阿耶是指望不上的,便叫阿兄好好管教管教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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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阿娘脑海里已经将他未来十年学习计划都快规划好了的衡哥儿还很开心,拉着阿娘香香软软的手一路往后山走。
普若寺向来香火旺盛,今儿却不知怎得,前来烧香祈福的香客少了许多,倒更显得禅房后院清寂安静了。
东边的这处禅房挨着后山,香客本就要少些,住持也是想着她们这一行人多是女眷幼童,住在这样少有外人打扰的地方许是要好一些。
可是没成想这样的清净倒是成就了祸事。
周幼吾有段时间没往这骊山后边儿来了,往日来祭拜阿娘,最多在殿内待几个时辰便回长安城中,如今乍一看后山,树林丰茂,入目尽是苍翠绿意,养眼是养眼,就是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许是昨个儿下了雨,后山树林间更是弥漫着一股泥土与树木交织在一块儿的清新气息,周幼吾却微微颦眉,叮嘱乳母看着些衡哥儿,莫要叫他跑远了。
以往这后山虽也是个安静去处,可普若寺香火旺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香客会过来走动的。
当年她与燕观就差些被人撞见……
周幼吾飞快摇了摇头,快把脏东西甩出去!
衡哥儿有些好奇地嗅了嗅一旁开得正盛的野花,捂着鼻子笑道:“阿娘,臭臭!”
花怎么会是臭的呢?
周幼吾走过去一看,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周幼吾僵着身子,感觉到绣着垂帘白菊的绣鞋已然被浸湿了一些,她睫毛微颤,向脚下望去,那湿润泥土中缓缓淌下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水。
一旁的衡哥儿犹天真地昂起小胖脸望着她,似乎想问她闻着这花臭不臭,周幼吾却一把抱起他塞进乳母怀里,故意道:“衡哥儿想要嘘嘘?这地方这么多蚊虫,若是咬着你可怎么好?咱们还是回去罢。”
说完便推了推乳母,低声道:“先带着衡哥儿走,快些!”
乳母是个年过三十的健壮妇人,平日里力气大得与院子里做杂役的仆妇不相上下,她抱着衡哥儿跑,总比她自己要快些。
乳母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地哄着怀里愣住的小郎君:“衡哥儿乖哦,奴婢带你回去嘘嘘。”
衡哥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抱走了。
周幼吾尽力稳住僵硬的身子,正想跟上她们一块儿走,耳边却突然传来划破空气的冷啸声。
是有人在放箭!
见着擦过柔软裙衫,差些就要饮她血肉的箭簇牢牢钉在地上,周幼吾竭力忍住害怕,推了一把愣在原地不敢走的乳母:“带着衡哥儿快走!快走!”
“阿娘……”衡哥儿着急忙慌地就想从乳母怀里挣脱下来来找她,可乳母不敢放他下来,只挪着被吓软了的腿努力扑棱。
主仆几人的动静自然逃不过藏匿于茂密树林中那些人的眼,眼见着又唰唰飞来几箭,却并没有射中她们,只是将将没入她们身边儿的土地里。
周幼吾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故意戏耍她们呢!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佛寺后面做出这么大动静,阿弥陀佛今晚佛祖必定入他梦去将他们下到十八层地狱好好炸一炸才是!
身后射来的箭簇声响越来越快,周幼吾只得强忍着愤怒心绪,提着裙摆与乳母她们一块儿跑。
她们方才是怎么只走了一会儿便去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好在此时周言之留下的四个侍卫及时赶到,见了此状连忙护卫着主子们往回走,普若寺是周朝重地,那等粗莽之人亦不会轻易在佛寺内动粗。
那群人显然深谙此事,攻击的力度陡然变大了些,明显存着不想叫她们平安回到寺内的想法。
望着那如雨幕落下的箭簇,周幼吾有些惊恐地微微瞪大眼睛。
什么仇什么怨啊!
不行!她们这儿能打的只有四个人,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叫她们几人都全须全尾地回去……
“先带着衡哥儿她们走!”
侍卫们本来在咬牙抵抗,听着大娘子这么吩咐,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转头一想,寺内还有好些功夫不俗的武僧,若是早些赶回去叫人来支援,方能护住大娘子和小郎君!
“阿娘……呜……”
衡哥儿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幼吾的心总算也安定了些,她身后只得了两个侍卫还在挥剑格挡开飞来的箭簇,身上已经挂了不少伤,一时之间原本树林弥漫的清幽之意尽数被血腥气所替代。
许是见着她们之中有人跑了,那边儿不仅射来的箭簇越发多,甚至还传来了沉重钝钝的脚步声。
是那伙人持着武器杀过来了吗?
留下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俱知道今天是场硬仗,他们跟着世子爷出生入死,早不怕这些,只是大娘子始终是个娇弱女郎……
侍卫小甲一边凭本能挥舞手中剑,一边焦急地巡视着什么。
终于——
“大娘子,得罪了!您躲在那树洞下,不要出声,等着属下来救您!”
周幼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轻轻一推,整个人都陷入了柔软又冰冷的草丛之中。
她顺势一滚,便看见了草丛遮掩下的一个小树洞。
那树洞生得狭小,周幼吾努力缩了缩身子,这才卡着勉强进去了。又借着生得葳蕤的野草略挡一挡,算是暂时隔绝了外边儿的打杀动静。
那两个侍卫故意往反方向跑去,将那群人引去了他处,这附近慢慢安静下来了。
只是未有多时,便又响起了一阵兵刃相接的吵闹声。
周幼吾努力地附耳去听,那阵仗听着十分大,甚至还有马蹄踏过地面时的沉闷震动。
这是哪两路神仙打架,反倒牵连了她们?
想到衡哥儿,周幼吾心中就一阵担心,但愿那两个护卫能够将衡哥儿平安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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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逆王一党已然尽数擒获。”
燕观将太阿剑收回入鞘,见陈王一脸血污、双手反缚着被禁军押着跪在地上,犹不服气地瞪着自己,却不打算理会:“把他拉下去罢。”
正好和他那几个‘好皇兄’关在一处,光是瞧他们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自相残杀,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燕观带着微微的愉悦望向树林深处,浓郁的血腥气叫他忍不住皱眉,随口吩咐道:“将这儿打整打整。”
他虽不信佛,却也不想轻易亵渎了这佛门净地。
说来也是陈王有病,好好儿地非要躲藏在这普若寺后山,发了疯似地见人就杀,据禁军回禀,已在树林各处见着不少平民百姓的尸身了。
燕观垂眸思量,回去便叫京兆尹好好查一查近日长安城内的状况,该赔给其家人的抚恤金便从陈王府查获的那些金银里出。
经过几日精心喂养,闪电的毛发现在又重新泛起了光泽,瞧着又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了。
燕观本就是想叫它出来放放风,咬得好几个反贼痛哭流涕的闪电也很高兴,懒懒地甩着尾巴跟在玉兰白龙驹旁边,准备和主人一道回宫。
路过一处地方时,它却突然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淡淡茉莉香气。
这是香香主人的味道!
见闪电身后的尾巴几乎快要摇成幻影,咬着他手上垂下的缰绳不断呜呜叫,燕观先是不耐烦,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闪电只有在见着她时才会这般不矜持。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燕观不动声色道:“你们将陈王押送回天牢,剩下的去林子里将地方打整干净。”
南衙禁军统领贺骏尚有些犹疑:“陛下独身在此……”
被天子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贺骏迅速应了声是,这可是本朝实打实用战功将自己送上龙椅的天子啊,他担心那些逆贼在天子的太阿剑下能否过得了一招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果断将人马一分为二,他先骑着马送陈王下大狱,剩下的人则进了树林深处,听了天子的吩咐准备清理清理现场,将那些殒命在陛下剑下的逆贼丢下山崖喂野兽。
才喘了口气的侍卫小甲和小乙才松了口气没多久,又听见奔腾而来的马蹄声,对视一眼: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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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观下了马,跟着闪电来到周幼吾藏身的树洞前,太阿剑轻轻一挑开那葳蕤草丛,便能看见藏在里边儿打瞌睡的美貌女郎。
便是燕观还为着她前几日的话生气,看着此情此景也不得失笑,又看得她细白脸颊上几道划痕,原本放松的眉心不禁微微蹙紧。
他正想探身过去将她抱出来,在一旁将尾巴甩成风火轮的闪电已经按捺不住,过去热情地舔了周幼吾几口。
汪呜呜,就是这个感觉!
“滚开。”
他都没亲,这蠢狗算怎么回事儿?
燕观低声斥了一句,闪电只得委委屈屈地退居一旁。
清冽又带着一丝庄严的龙涎香蔓入鼻间,周幼吾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看见了燕观那张丰神俊朗的脸。
好看是挺好看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色令智昏顺水推舟了。
只是……
燕观见她愣愣的,也没说话,伸出手将她从树洞里抱了出来。
周幼吾出来了之后便挣扎着想要下去,燕观没作声,顺势放了她下来。
觉得不太对劲的周幼吾沉默地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
燕观手里犹留存着方才碰过的柔软触感,他佯装淡然地退后一步,正等着周幼吾向他道谢,然后他便顺理成章……
‘啪’,好响的一个耳刮子。
毫无防备的燕观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他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一脸怒气的美貌女郎。
“你居然趁我睡着偷亲我!”由于燕观以前黑历史颇多,是以周幼吾没有多做思考便定了他的罪,她又恨恨地擦了把脸,亲就亲罢,还流那么多口水!
实在是——
“无耻之徒!”
最近两天状态不太好,提前递个请假条
明天如果我出现了那就是奇迹再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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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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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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