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片子心里骂骂咧咧，嘴巴还个懂事的。

风先生身上有任务，不准备追究这个，依旧挂着笑脸：“周小姐，您家老板在吗？”

周玥脸青绿青绿的，点了点头，“他刚好在这儿……”

“哦哦，好巧好巧~”风先生点点头。

风先生继续说：“我家主子呀，有点小事，想找乔老板叙叙旧。可是乔老板好像眼睛不太好，收不到信的样子~”

“所以只能派在下过来叨扰了，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风先生是涤虚城的，那它的主子应该就是“老佛爷”了。

“老佛爷”一个兜里没钱连见他一面都难于登天的商人，找这么个破店的老板做什么？

周玥的脑子向来量少而精，所以算不上个完全傻的。

刚刚那乔老板明明是能看得见的，既然如此，就不是收不到信，该是不想看！不想去！

机会来了！周玥心中窃喜，干好这一票，赢回老板面前的形象分简直易如反掌啊！涨工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哇！

“那个……他刚从后门出去，到隔壁巷子口买糖炒栗子了！”

周玥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最近那儿新来了老婆婆，那栗子炒得又甜又糯，香味能饶地球转三圈，他想吃，就出去买了。”

“哦？”风先生明显一愣，那张笑脸贴得更近了，几乎挨到周玥鼻尖：“这么香？我怎么没闻到呢？”

“因为我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周玥淡定解释：“或许没那么香，但绝对顶好吃！”

卧槽忘了这玩意儿是个狗鼻子！！！周玥汗颜。

“哈哈哈周小姐，您真是有好本事——”

风先生那张纸糊的笑脸捏皱又展平，墨水晕开，变得鬼泣森森，瞧着要哭了：“你在撒谎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闻不到乔云林身上的气息。

但对于其他东西或者人，只要有一点点味道落在风中，活的还是死的，生的还是熟的，它都绝不会错过。

所以面前这死丫头在骗他，乔云林就在这家旗袍店里，哪儿也没去。

它最讨厌嘴巴不老实的人了。

尤其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以为是的小鬼……

风先生像是充了气，快要撑爆了这间屋子。周玥被拍在了墙上，马上要摊成张人肉煎饼，她喘不过来气，更别说叫出声了，小脸憋得又红又紫，逐渐只挤得剩下了白眼仁。

恍惚间，看见了那张变形的笑脸……

铃铛再次响了两下，声音沉闷。

几乎是瞬间，风先生如同一束苍白的烟花，“嘭——”的一声响，爆炸了。

漫天的纸花，仿佛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荒唐又怪诞。

周玥软软趴趴地掉在地板上，眼前五光十色，似乎经历了六道轮回。

扶她起来的是刚刚进门的男人。

那人动作温柔有礼，可周玥缺氧，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昏倒前，只记得那男人衣领上晃眼的铭牌——

监察官谢山停

原来他就是谢监察啊……

你大爷的。

早干嘛去了？？？

周玥两眼一翻，彻底没了意识。

-

这是一扇老式的推拉窗，把手已经生了锈。

此时半开着，正好能看见对面那棵枯瘦的老树。

窗台边上的几盆绿植没人照顾，也卷了边，破破烂烂的萧瑟在秋风中。

乔云林开了窗，再回身看时，视野渗透了湿润的光线，才缓慢清晰起来。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花纹复杂缭乱，上面堆满了长短交错的毛线团，布条，甚至还有几把剪刀……

原来自己卧室突然冒出来的那几条七彩毛裤，是在这儿生产的。

乔云林嘴角一抽，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早该想到的。毕竟两条裤管相差十厘米，如果真有人没良心地拿去卖，商家早要被投诉疯了吧。

四面墙上到处都是照片，大大小小的，都被崔思灵仔细地罩在玻璃相框里。

乔云林推着那副厚重的眼睛，走进了些。

大都是崔宅的照片，自己从小变到大的过程，都被他的外婆挂在墙上了。

不过……似乎有些奇怪——

有几处地方只空留着钉子，不见相框。而且很明显的，那些地方要比旁边墙面白一些，瞧起来很是突兀。

谁取走了呢？是崔思灵么……

几乎是很小一点动静，左手边的窗帘抖动了一下。

乔云林被打断思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处。

然后，窗帘又猛烈哆嗦起来。

乔云林：“……”

闹什么鬼？

他径直朝着那处走了过去。

许是听见脚步声逼近，那块布迟钝地安静下来，可惜没用，下一瞬，就被这脚步声的主人一把掀开了。

天光大亮。

乔云林盯着脚下煤灰一般的七颗小毛球陷入了沉默。

红橙黄绿青蓝紫，正是他那七条毛裤的颜色，而且每一只毛球都粘着廉价的塑料眼珠子。

此刻饱经动荡，黑眼仁歪得七荤八素，甚至还有对眼的……

这都什么？葫芦娃？

乔云林皱着眉头，一把拎起毛线头，七个“娃”猝不及防，“咻——”的一下，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七小只：????????

乔云林冷冰冰地看着这些小玩意儿，说：“你们谁？”

这七只毛线球似乎很怕他，眼睛都不敢和他对上，你来我去，推推搡搡，谁都不肯说。

于是，残忍的陌生人往壁炉里烧了一把火，给它们换了个温暖的答题环境。

小紫烫得跳脚，首先受不了，埋着脑袋，怯懦道：“叔叔，可以还我们奶奶吗？”

“……”21岁的乔云林叔叔一时无言。怪讲礼貌的。

终于，七小只从怪叔叔的手里解放了，回到了地毯上。

乔云林靠在窗边，抱着胳膊，一副审犯人的架势：“是外婆给你们缝得眼睛？”

是它们给你缝的毛裤。

“外婆？”小红震惊，抬头一看——

“唉？？？原来你是阿林啊！”

阿林，只有崔思灵会这么叫他。

崔思灵是神调一族的，自然有给草木缚灵的本事。草木有灵后，就成了和人相似的刍灵。

只不过能力越强的神调官，所缚之灵越为凶悍，也并不局限于草木。比如这七只毛线球，应该就是他外婆闲来无事，随手勾上去的灵。

长得也太潦草了些，不愧和那瘸腿的毛裤出自同一双手。乔云林心想，也就楼下那丫头没进来打扫卫生，不然非得进垃圾桶不可。

小蓝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顶着双滑稽的对眼问：“阿林，我们的奶奶去哪了呢？”

“不在了。”乔云林说。

小绿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乔云林说：“再也见不到的地方。”

这话下意识说出口，似乎只是顺口一答，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回话。可他模糊的视线、朦胧的听觉，似乎在这一瞬间，多出了些不属于它们的记忆。

他没带过小孩，徐瑞泽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怎么总觉得这对话在哪里听过……

远处的天边，依稀能看见一抹洇了水的山色。乔云林挪回视线，似乎也没什么情绪。

他时常错乱，做些奇怪的梦，什么都认真怕是早都要疯了，得过且过糊弄过去才是让人舒心的法子。

“再也见不到？”小蓝似乎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那双斗鸡眼狼狈的停留在虚空：“可我怎么才能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呢……”

它有些担心：“奶奶有没有毛衣穿……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忘记吃药……这些我怎么能知道呢……”

乔云林也不知道。

只是突然又想起崔思灵临走时候的样子了。

崔思灵是涤虚城的神调官。

那是一座建在黄泉路口的城，也是一座建在阴阳交界处的城。

所以它接的活类型很杂乱，有活人的，也有神鬼精怪的。

给神明提供服务，或者借神明之力，解决一些活人的疑难杂症什么的。

反正只要钱够多，一切都会有商有量。

但崔思灵具体在里面做什么工作，乔云林并不知道。

医院打来电话时，只是说他外婆在出任务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快不行了，叫他来见最后一面。

崔思灵被撞断了头，勉强用针线缝合。她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脑袋无力的低垂着，双眼半阖。

乔云林一进门，她就落了眼泪。

那是很委屈的泪水，不像是个年迈的老人，就只是个孩子的泪水。

她握着乔云林的手，难受地喊着“爸爸”。

她认错了人。乔云林知道，崔思灵是想她的爸爸了。

对于崔玄度，乔云林对这位崔家的家主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过那是一位很宽厚仁慈的医生，也是一位爱护女儿的好父亲。

这样的人却没有善终。崔玄度惨死在书房，浑身**，裹满了香油，头颅至今都没找见。

为了找到带走她父亲头颅的人，崔思灵离开了工作的医院，去求老佛爷，求他看在曾经和崔玄度是同窗的面子上，让她进涤虚城。她想要在这座神仙城里找到答案。

灯光惨白，崔思灵突然扣着他的手，唾沫横飞，面目狰狞了起来：“阿林，阿林，送走‘他’……阿林，你要送走‘他’！否则你也会死的……送走……送走‘他’……”

乔云林追问：“外婆，您说清楚，‘他’是谁？您要让我送走谁？”

崔思灵逐渐平静下来，满是皱纹的眼角滑下了两柱浑浊的泪水，她凝望着虚无，神情痛苦，却又那么的悲哀：“爸爸请来了一位不该请的神，却没有好好送走他……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她走得那么突然，是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的。

现在还会好吗……

乔云林不再多想，想这些也不会有用。

他绕过毛线球，进了书房，试图找出些关于那尊“神”的线索。

可是和那墙上的照片一样，信封、相册、报纸、笔记等等，都被明目张胆地抹去了关键信息，连掩饰都不屑。

不像是偷偷除去，而是理所因当地收回。

现在乔云林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了。

可那个老头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自己？？？自己欠他钱了？？？

乔云林心生疑惑，阖起相册，往书架上放去。

“啪嗒——”

有东西从相册侧边掉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脚边。

乔云林扶了下下滑的镜框。

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等等——

“这是……”

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遗忘的往事。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去过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画面的背景是一处荒地，只能远远看见几棵干枯的树。

崔思灵半弯着腰，戴着一顶黑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她微笑的嘴角。她的双手扶在“自己”肩上……

不对。

相片里的这个男孩子并不是自己。可是却和他一样苍白，连神态也那么相似。

那孩子嘴角微微向下，黑漆漆的眼睛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生硬又茫然。

清雪。

怎么会呢……现在又不是在梦里，乌布也没有跟来，怎么会有清雪的气息……

乔云林头疼得将相片放回原处，连同相册一起推远了点。

窗外的天空清明，隐约有了日光。

他站起身，将敞开的窗子阖上。

清雪……

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越来越清晰……不可抗拒的朝他逼近……

要昏倒了吗？如果这气息不是来自窗户外边的话。乔云林看着严丝合缝的窗户。要回到那个邪门的梦中了吗……

清雪……

门。

对了，乔云林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按住扶手。

打开。

清雪……

如同撞进梦中，眼前一片黑暗。

灰色的围巾顺着开门的力道擦过他的脸庞。

门口站着一位很高的男人，那人半抬着手，感觉是要给他一脑蹦。

狼出现

（才发现上一章颜文字被和谐了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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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