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也悠悠转醒,房间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洒在他身上的已经变成了夕阳。这一觉太舒服让他醒来时甚至分不清楚现在是白天黑夜。
他站起身,摸到了屋子前面。
祁林深正在给别人称水果,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看上去就五六岁的小姑娘买了一把香蕉,付过钱之后祁林深帮她们把香蕉装进袋子里。
一切事物都笼罩在夕阳里,边缘镀上一层鎏金。像是油画。
林木也自顾自地搬了一个塑料板凳坐上去,口袋里翻出来一根棒棒糖,含进嘴里。
他以为祁林深没看见他,但是祁林深好像从他出来那一刻就已经发现他了。祁林深打开一个铁盒子,把收的钱放进盒子里。
“你醒了啊。睡得怎么样?”
林木也低着头在口袋里摸来摸去,终于又翻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祁林深。
祁林深这次没拒绝,接过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吃了。
林木也仰着头开玩笑:“感觉好久没睡过这么好了,真想把你家沙发买下来。你卖给我吗?”
祁林深只笑了笑没说话。
林木也睡起觉来脑子懵懵的,对着空气发呆,难得的安静。
他听见祁林深又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林木也迷迷糊糊之间总感觉祁林深在赶自己走,心里有些不爽,看着金灿灿的阳光,他决定继续不和祁林深计较,转而问他现在几点了。
祁林深低头看了眼手表:“四点半。”
林木也张大了嘴巴·“我一觉睡了四个小时!”
祁林深笑道:“对啊。看着我都不好意思吵醒你。”
虽然他和祁林深待在一起似乎什么也没干,但是林木也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该走了。
在祁林深身边,林木也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能在祁林深身上感觉到家的温馨。
就好像工作了一天回家一打开家门就能看见有一个人为你点着一盏明亮的灯,做着热腾腾的饭菜就等自己回家一样。
林木也向来喜欢追求刺激。抽烟,喝酒,赛车。
但是烟抽下去的第一口刺激得让人想要呕吐,酒喝下去的第一口腥辣得让人头晕,他几年前第一回喝可乐的时候也觉得这玩意不是人喝的,但是后来林木也都欣然接受,甚至变成了爱好之一。
顾言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研究什么星座人格,说林木也就是探险型人格。
林木也也一直这么认为。
但是现在他觉得,不如留在祁林深身边,在他家温暖的沙发上好好睡一觉,如果要到冬天了,就换一张厚一点的被子,升个暖炉,可以无视时光地安然睡下去。
祁林深是被自己用债务关系捆绑在身边的。
每次祁林深拒绝他的好意的时候林木也都会这样想。
过惯了富足生活的大少爷想了十六年自己究竟要那么多钱到底有什么用。
而今,他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有很多钱。
祁林深缺钱,而他有钱,简直就刚好相配。
“我想喝水。”林木也盯着祁林深的背影,“喝完我就回家了。”
“家里没水,我给你烧。”祁林深没什么怨言,站起身就去厨房。
从林木也睁开眼睛那一刻祁林深就在不停地忙碌,也不知道平时在家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在这个连净水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年代,林木也坐在劣质塑料板凳上等祁林深把水烧开,然后看着祁林深从橱柜里拿出来两个碗,在一只碗里倒满了水。
林木也原本以为等水凉下来还要很久。
但是祁林深不断地把水在两个碗之间转移,水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慢慢凉下来。
“喝吧。”祁林深摸了下碗边,然后把碗堆到林木也面前。
林木也接过碗,愣愣地看着祁林深,好半天蹦出来一句:“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祁林深浅笑,以为林木也说他像老妈子一样老练还爱唠叨。
林木也几口喝完水。
祁林深拉开铁门走出去,他跟在身后。
小巷里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男人蹲下身子正在摆弄纸盒,把它们一个一个压扁叠好放在地上摞起来。
听见身后铁门的声音,男人回头,看见祁林深,道:“林深,刚好,我还准备去找你呢。你等我一下。”
说完男人就从巷子里离开。
林木也目送男人离开的背影,他自己来时带着的那个书包被祁林深拿在手中。
祁林深把书包递给他。
林木也接过背在身上:“那我走了?”
祁林深朝他挥了挥手,没有挽留:“走吧。”
他其实还挺希望祁林深再留他一会儿,虽然他已经和燕见山约好了一会儿要见一面。
林木也走了,但祁林深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是要送林木也离开还是在等邻居男人回来。
书包被林木也松松垮垮地单肩背着,他过了马路将包背好才发现重量有些不对。
林木也下意识回头,隔着一条马路,金黄的小巷里,迷迷糊糊地看见刚刚那个年轻男人手中拿着一盒蛋糕递给祁林深。
在拥挤的小巷里,祁林深脸上的笑容不断不断地放大,以至于最后在林木也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的笑脸。
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笑容,和平时林木也总是看见的,祁林深常常挂在脸上的已经成为一种标志,但却不走心的笑容不一样。
林木也呆呆地望着几秒。
祁林深就像是从画里蹦出来的人物一样,他身上总带着温润的气质,站在夕阳下不会抢了这美好景象的风头,合适得刚刚好。
林木也有些僵硬地回头,机械似的迈动步子,直到走到巷子深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的微笑变淡,林木也蹙起眉头,后知后觉有了感情一样。
林木也忽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打开自己的背包。看见了自己给祁林深带的那些东西,现在就完完整整地塞在他的书包里。
祁林深什么也没留下。
林木也还特意买了一包很好的猫粮,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气味。他们常喂的那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
林木也喂它喂得多了,它也和林木也亲近,走近蹭蹭他的鞋,喵喵叫了几声。
祁林深和蔼地收下了别人的东西,却将他的好意拒之门外。
林木也想不明白。
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吗?
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讨厌祁林深脸上那亲切又疏远的笑容,让林木也把所有质问的话全部憋进自己心里。
如果把祁林深的位置换成顾言,林木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但是看见祁林深,他就做不出这种事。
林木也想不到祁林深受伤的眼神浮现在脸上是什么模样,更怕祁林深真的不在乎。
怕祁林深会直接将自己推开,然后说。
“我本来就不想和你交什么朋友。”
他这时候才发现祁林深可能压根就没想和自己交朋友。
他自以为是地把东西送给祁林深,然后一件一件被祁林深退回。
从没被人拒绝过的他本来就不爽至极。
要是祁林深也不收别人的东西他还有理由告诉自己可能祁林深本来就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是他收了别人的却不收自己的,那就是明晃晃的讨厌。
明晃晃的拒绝。
就算自己赌气不和祁林深说话,祁林深也会觉得无所谓吧。
而他,又不是非要和祁林深交朋友不可。
他又不是没有朋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祁林深这样不识相的人。
林木也蹲下身子翻开自己的书包,把猫粮拿出来,打开包装一点一点倒给狸花吃。
林木也伸出来的手臂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下雨了。
他生气之余还有伤心,潜藏在心中深处让人不易察觉。
林木也眼前浮现出祁林深沾满笑意的那张脸,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别想了。
身体像胀了气的气球,一拳砸在墙上。疼痛从骨节传进大脑,他一抬头,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自己心里下了雨,现在就是在下太阳雨。
狸花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林木也心情不好,用舌头舔着林木也的手掌。
林木也没好气和它说话:“都下雨了你怎么还不走?”
狸花很显然地听不懂林木也的话,只觉得林木也身上戾气更重。于是更加卖力地舔他。
林木也道:“你是傻子吗?你不会连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吧?”
狸花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祁林深亲手给它搭的一个温暖的小家,这也是林木也后来才知道的。
唯一没有躲雨地方的林木也伸手把狸花抱进了自己怀里。
“傻子。”
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祁林深还是这只狸花猫。狸花猫意外地没有挣扎,安静地窝在林木也臂弯上,把手踹进自己的怀里。
林木也掏出电话给王叔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接着慢慢踱着步子往大路上走。刚刚把电话挂断就接到了燕见山的电话。
林木也通话时语气相当不善,一上来就把燕见山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另一边已经到达饭店的燕见山一脸懵地把手机从自己耳边移开,等林木也的污言秽语都过去后才重新移回耳边。
燕见山没记错的话被放鸽子的人好像是自己才对,为什么被骂的也是自己?
林木也把狸花抱上车。狸花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林木也这是要带它走,发疯似的在林木也怀里扭动。林木也一个没抓住就让它逃脱怀抱,在车子里乱抓乱咬。
真皮座椅被抓出几道抓痕。
林木也看着抓痕只在想,祁林深以前是不是也被它这样抓过。
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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