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深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从林木也离开后不久。他追出去给林木也送伞,但是一直没看见林木也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好无功而返。
最开始只是下着不大的太阳雨,等天逐渐黑了之后,雨就越下越大了。
祁林深早就知道林木也压根不住在他家附近,只是为了和自己一起走路聊天才这么说的。
他害怕林木也还没有回家。
转而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林木也出行都有司机接送,他要回家只要打个电话就好了。
林木也的耐心好得让祁林深震惊。
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他还是没有厌倦这个无聊的交朋友游戏。
祁林深一直在等林木也渐渐疏远他的那一个时刻。
但是还是没有等到。
他倒是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了。
如果再过一段时间,林木也某天对他敬而远之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躲起来偷偷悲伤。
祁林深以为秦心今天会很早回来,但是直到天黑他才看见秦心推门而入。
早知道他就留林木也多待一会儿了。
秦心换鞋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那蛋糕。
蜂蜜无水蛋糕被完全不上档次的塑料盒子包裹着。秦心走近,翻来覆去把蛋糕看了一遍,问道:“你买的?你还有钱买这个?”
说完也没有多分一个眼神给祁林深,自顾自走到镜子前面,捧了一掬清水洗脸,然后挤了点洗面奶在手心,给自己卸妆。
每次面对秦心的时候,祁林深都会很不自在。
他感觉自己和秦心不像是母子。他在上小学的时候看见过很多同学被自己的母亲接走。没有谁是像秦心这样的。
祁林深还小的时候,秦心就经常和别的男人出去约会,常常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于是祁林深就学会了做饭。
当时还有很多男人愿意和秦心在一起。他以前经常听见秦心说这次的男人比他的父亲怎样怎样的好。
祁林深最开始不懂事,就听着不说话。后来他大了,开始烦了。他道:“那就嫁啊。”
秦心却突然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了,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到第二天中午才从房间里出来。那一天她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家里。
祁林深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想要的母亲的陪伴也就这样。他和秦心就像陌生人,还不如让秦心出去的好。
“不是我买的。是小温哥送的。”
秦心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耳环摘下来:“他最近那么有钱了啊?怎么不愿意借我点?”
祁林深眉心紧蹙。秦心张口闭口就是钱。
父亲死的时候花了很多钱治疗,后来秦心就开始赌钱,输了很多钱。
她又不愿意还债。没办法,这钱只好让祁林深来还。不还也不行,家里没有钱的话他连学都没法上。
他要上学,他要翻身。
等他考上大学之后,债也还完了。然后他就彻底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摆脱秦心。
秦心答应他再也不会赌钱了。
如果她真的说到做到,祁林深就带着她远走高飞,摆脱这个鬼地方。
但是他真的很讨厌秦心张口闭口就是钱。这会给他一种错觉。让他觉得秦心说不会再赌博的话是假的,其实她早就又欠下一屁股债,就等哪天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让祁林深觉得哪怕是自己慢慢计划着的未来都是无望的。
“小温哥马上要买房子,他没有钱,你不要再想了。”
秦心挑了挑眉头:“我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你今天带了个朋友来家里,长得挺帅的。”
她突然十分八卦一样,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祁林深:“你说他家里条件怎么样?”
祁林深不耐烦了起来。他脸上罕见地浮现了烦躁的情绪,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他的声音抬高了。“我说过了我不会再有朋友了。他就是我一个普通同学,他说要来我家里,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把他赶吗?”
秦心被他呵斥声音小了下去,最后冒出一句:“哪有人没有朋友的?”
祁林深冷笑一声,她这句话说的好像她多为自己着想一样。
秦心睡了。祁林深想给林木也打电话,但是还是不敢。生怕让她听见。
他害怕。
晚上裹紧被子,黑暗笼罩着他。那种无助的感觉每到夜间就会席卷而来,让他觉得世间有太多变量,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所以他永远都清楚,带有风险的东西就要被抑杀在摇篮里。
林一看见林木也臭着个脸抱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猫的时候就只想逃。
他管不到他儿子,而且林木也嘴臭,心情不好的时候见谁都骂,直戳人心窝。
林木也让人给猫洗了个澡,然后自己一声不吭地倒在床上。
他不主动找祁林深说话了。
祁林深早就发现,他只想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但是和自己想象的又有点不一样。
他们还是照例等着林木也给林曼柔讲完题,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家。林木也从没提出过退出,只不过一路上林木也都不说一句话。
祁林深本来就是个性子闷的,于是一路上只有顾言在叭叭叭地说着。
顾言受不了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有一天他突然停下来,问两个人:“现在是二战结束了吗?”
说完他指了指林木也:“你是美国。”
然后指了指祁林深:“你是苏联。”
“你们两个搞冷战啊?一句话都不说。”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依旧不吭声,顾言就不管他们了,转身去喂猫。
祁林深很明显能看出来林木也压根就没想和自己绝交。这时候他应该耐心地去询问林木也究竟为什么生气,然后为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向林木也道歉,最后两个人重归于好。
但是祁林深不想这样了。
他害怕。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朋友。没有人不需要朋友。但是在某天秦心气势汹汹地来到学校找他所有关系好的朋友借钱之后,一切就变了。
所有人都在逐渐疏离他,他也在逐渐疏离别人。
祁林深也很清楚有自己这样的朋友对别人来说也只是灾难而已。
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尤其是发生在林木也身上。
他每次偷偷看向林木也时,心脏都会泛起点点涟漪。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既让他窒息又使他甘愿沉溺于那一方池塘中。
祁林深可以拒绝地彻彻底底,可以将林木也从自己身边赶走,彻底断舍离。
但是他没有,他还是舍不得。
林木也的眼神总是在祁林深看不见他的时候偷偷瞥过去,一边懊恼祁林深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一边又害怕他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有时与祁林深相接,两个人都会像触电一样瞬间避开。
林木也感觉祁林深真是又蠢又执拗。像他这样的人,林木也本来是没耐心哄的。
林木也总是看着祁林深的背影。祁林深走路很快,比林木也这个最近天天锻炼的人还要快,就好像要挡在所有人前面把所有困难挡住。
他总是狠不下心和祁林深说结束,他觉得祁林深的肩膀太瘦削了,后背太单薄了,就像一块玻璃。好像只要他说完这句话祁林深就会碎掉一样。
有时看着祁林深的背影,林木也又觉得他挺可爱的。
又傻又可爱。
顾言企图当个和事佬,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揽住林木也的肩膀问他和祁林深之间究竟怎么了。
林木也没好气道:“没什么。”
但是看着顾言没什么反应地“哦”了一声,也没什么要追问下去的意愿,他反而急了,喊住顾言。
“你就不再问问吗?”林木也道。
顾言摊了摊手:“有什么好问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你耍小性子,林深懒得哄你了。”
顿了顿,顾言接着扎林木也的心:“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受得了你这个臭脾气吧。”
林木也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
他怎么又耍小性子了?这次明明就是祁林深有错在先!
虽然……虽然他现在确实在赌气。
“反正!”林木也道,“反正,你和祁林深说,他之前答应我要在运动会上给我送水的,让他别忘了!”
林木也想着,只要祁林深去了,之前的事他就一笔勾销。
顾言皱着眉,嘴角抽了抽,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你神经病吗?你们两个前后桌,有话不能自己说吗?还要我这个坐得老远的给你传话?”
说完顾言调头就走,也没给个准信。
那一周,林木也都在顾言到底传话了还是没传话之间徘徊,他又拉不下面子再找顾言说一遍。
狸花天天被林木也好吃好喝供着,不知道是突然改吃猫粮的原因还是初来乍到林木也家水土不服,这几天它都是浑浑噩噩。
林木也没办法,只好找个时间把它送回去。
天气晴,林木也把猫从自己怀里放下,买了和祁林深上回给他的那根一模一样牌子的火腿肠,找了个台阶坐着,大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拆开火腿肠包装喂给狸花吃。
狸花吃得起劲。
林木也不经抱怨这究竟是怎样一只猫,那么贵的猫粮不喜欢吃,就喜欢廉价的火腿肠。
他知道祁林深在看着。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那个巷子的转弯处。祁林深肯定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可能只是路过,但是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从他握紧火腿肠拆开包装那一刻开始。
林木也没觉得被他盯着有什么不自在,相反的,他等着祁林深路过,等着祁林深看见他。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第一时间发现了祁林深的存在。
天空飘来的云五颜六色,好像也这样抚动了他的心。
祁林深就像镇静剂,有他在的时候,林木也的心脏格外平静。
他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包围。
在同样平静的秋天里,林木也的心脏有一瞬间懒得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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