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都是假的!!”陈墨的尖啸声带着彻底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快意,他赤红的双目瞬间锁定林疏月,那目光中的贪婪和暴戾再无任何遮掩!“戏弄吾?!汝等鼠辈,皆要化为吾笔下尘埃!焚尽!统统焚尽!心火为引,魂血为媒! 吾之怨,吾之恨,吾之魂灵精魄——尽付此劫!与尔等污浊之世,同归寂灭!!”
陈墨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粘稠的墨汁翻滚沸腾,赤红的双目彻底被疯狂的黑焰吞噬!恐怖的怨念如同实质的海啸,以陈墨为中心轰然爆发!
防御矩阵的蓝色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整个古籍库的书架如同遭遇地震般疯狂摇晃,无数珍贵的古籍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目标怨念失控!毁灭倾向指数突破临界点!100%!灵能风暴正在生成!防御矩阵核心节点压力激增!”萧岚的声音瞬间变调,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古籍库!
“载体崩溃!方案失败!!”沈昭明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锤砸下,瞬间盖过了警报声和书架的悲鸣。
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面对最坏情况的极致冷静和决断。
“所有人!放弃任务!立刻撤退!重复!立刻撤退!防御矩阵撑不过十秒!‘磐石’!护住林医生!‘隼’!开路!秦教授!萧组长!撤!!”
磐石巨大的塔盾爆发出刺目的符文光芒,死死顶住扑面而来的怨念狂潮,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林疏月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后拖!
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撤退路径上,手中束缚灵械爆发出强光,试图延缓前方墨汁怨念的蔓延!
撤退!失败了!一切都完了!古籍库要毁了!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攥紧了林疏月的心脏!口袋里的证件仿佛一块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那张“灵钥”纸条似乎在她极致的情绪波动下,释放出一股微弱却奇异的热流,瞬间冲散了部分恐惧带来的僵硬!
不能撤!撤就是死路一条!防御矩阵一破,谁也跑不掉!陈墨要的是认可!真正的认可!不是假的!
就在沈昭明厉声下令、磐石发力拖拽的瞬间,林疏月猛地挣脱了磐石的手!她用尽全身力气,甚至用上了沈昭明训练出来的闪避技巧,一个矮身从磐石的塔盾侧面滑了出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竟迎着那如同实质般压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怨念狂潮,向前踉跄了一步!
“陈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决绝而尖锐刺耳,甚至压过了怨灵的尖啸和防御矩阵的呻吟!
这疯狂的举动让狂暴中的陈墨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那双燃烧着毁灭黑焰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这个渺小、脆弱、却胆敢直面他毁灭意志的活人。
林疏月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撕碎。但她的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在“灵钥”纸条那奇异热流的支撑下,反而进入了一种近乎燃烧的、超乎寻常的清晰状态!她死死盯着那双代表毁灭的黑焰之眼,用尽所有心理学知识和求生本能,吼出了她唯一的机会:
“假的?!对!‘知音’是假的!王阳明是假的!!”
她这石破天惊的承认,让狂暴的陈墨都为之一窒。
“但那又怎么样?!”林疏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悲愤和洞察一切的穿透力,“他们当年看不懂你的文章!骂你离经叛道!把你逼上绝路!几百年后,我们这些后人,一样看不懂!!!”
她指向那些散落在地、被墨汁污染的古籍,指向周围摇摇欲坠的书架,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你看到了吗?!这些书!这些你恨之入骨的酸腐文章!几百年了!它们还在!它们被一代代人守护着、研究着!为什么?!因为里面藏着智慧!藏着历史!藏着像你这样的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那两团代表毁灭的黑焰,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极具力量,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审判:
“陈墨!你恨他们看不懂!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烧书!你在毁灭这些承载着知识和记忆的东西!包括你自己的心血!!”
她指向陈墨手中那卷由怨念构成、正在剧烈燃烧的黑焰“文章”虚影。
“烧了它们!烧了这古籍库!就等于你亲手承认了——你的文章!你倾注了所有心血、所有才华、所有不甘和愤怒写出来的东西——”
林疏月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墨疯狂的核心:
“——一文不值!!”
“连你自己都认为它只配给这满库的‘酸腐’陪葬!!”
“你烧的不是书!陈墨!你烧的是你自己存在的最后一点意义!是你用生命和几百年痛苦换来的、唯一证明你‘离经叛道’的价值所在!!”
“你亲手——否定了你自己!!!”
最后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陈墨怨念核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巨大矛盾和自我毁灭的根源!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席卷一切的毁灭狂潮,那膨胀翻滚的墨汁怨念,那燃烧着毁灭黑焰的赤红双目…瞬间僵住了!
陈墨那由墨汁构成的巨大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再是愤怒的膨胀,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痉挛!他手中那卷燃烧的黑焰文章,火焰如同被冻结般停止了跳动,随即开始剧烈地明灭、收缩!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充满了巨大的痛苦、茫然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地自容的绝望。
防御矩阵护罩上的裂痕停止了蔓延。
疯狂摇晃的书架渐渐平息。
毁灭的灵能风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古籍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陈墨那痛苦的嘶鸣和林疏月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回荡。
沈昭明伸出的、准备强行带走林疏月的手,僵在了半空。磐石的塔盾依旧高举,但符文的光芒不再急促闪烁。隼停下了开路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指挥台前,秦教授和萧岚张大了嘴,如同泥塑木雕。
几秒钟的死寂后,陈墨那巨大的、由墨汁构成的身躯开始剧烈地坍缩、扭曲。那毁灭的黑焰彻底熄灭,赤红的双目也失去了光芒,只剩下空洞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死死盯着林疏月,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怨毒,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后的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一文…不值…否定…自己…”陈墨嘶哑的声音如同呓语,重复着林疏月最后的话语。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卷已经变得虚幻、透明的“文章”虚影。
终于,那卷承载了他所有执念和痛苦的文章虚影,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地溃散、消失。
陈墨的身影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林疏月,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托付?
“汝…看透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也罢…也罢…”
他那由墨汁和怨念构成的身影,一点点淡化,只留下几缕微弱的墨迹气息,以及那未尽的话语在库房中幽幽回荡。
防御矩阵的护罩稳定下来,幽蓝的光芒平稳流转,警报声彻底停止。古籍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散落一地的书籍、空气中残留的阴冷墨臭,以及那悬浮在指挥台上方、由魏执亲自加固过的核心符文石散发的微光,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危机。
林疏月浑身脱力,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就要瘫倒在地。
一只有力而冰冷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沈昭明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灰尘的脸颊,那双总是冰封寒潭般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审视、一丝难以捕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激赏的光芒,以及更深沉的探究。他扶着她胳膊的手,力道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指挥台方向,秦教授颤抖着捡起地上承载“知音”的檀木盒灰烬,老泪纵横,喃喃着:“可惜…可惜了…”
萧岚则飞速记录着能量消散的曲线,智能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与后怕交织的光芒,忍不住低呼:“我的天…这心理爆破…太硬核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醇厚、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的声音,在防御矩阵的边缘响起:
“精彩绝伦,林医生。”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战略规划处处长魏执,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指挥台旁。
他没有看秦教授的灰烬,也没有看萧岚的数据,那双沉淀着智慧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几乎虚脱的林疏月身上。
他脸上那惯常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温和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赞叹与惊艳。
他轻轻鼓了两下掌,掌声在寂静的古籍库中显得格外清晰。
“力挽狂澜于既倒。”魏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在‘知音’计划彻底失败、毁灭迫在眉睫的绝境下,你竟能瞬间洞悉陈墨最深层的自我矛盾与恐惧,以自身为媒介,用最锋利的言辞直刺其灵魂核心…这份临危不乱的洞察力,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这份精准到毫厘的心理手术刀…”他顿了顿,目光中那份欣赏几乎要化为实质,“…堪称惊艳。沈队长,”他看向扶着林疏月的沈昭明,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了然和更深层次的考量,“看来你这次,真的挖到了一块稀世璞玉。”
魏执的赞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劫后余生的气氛都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林疏月靠沈昭明的手臂支撑着,对上魏执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沈昭明对魏执的赞誉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扶住林疏月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目光依旧锐利地投向了陈墨最后指向的那个阴暗角落。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吾心…已死…唯余…一事…”
陈墨那微弱得如同叹息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只见库房中央,那几乎完全透明、仅剩下一点人形轮廓的怨灵,正缓缓抬起一只几乎看不见的手,指向古籍库深处某个被厚重阴影笼罩、布满尘埃的角落书架顶端。那里堆放着一些无人问津的、积满灰尘的残破书匣。
“那里…有吾…未竟之稿…名《惊蛰》…”陈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执念,仿佛那是他灰飞烟灭前唯一的光,“非…八股…乃…吾心…之血…耗尽心血之作,挣脱樊笼之思…” 他的身影随着话语变得更加稀薄,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但指向书架的手却异常坚定。
“寻…慧眼…” 他最后的目光,穿透稀薄的身躯,深深地、带着一种跨越数百年的沉重托付,落在林疏月脸上,“…莫使…珠玉…蒙尘…”
“我答应你。”林疏月大声说道,“放心吧!必使佳作问世……”
林疏月的话音刚落,他那由最后一丝执念维系的身影,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爆散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无数点细碎的、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蓝色光点,从消散的中心迸发,如同星尘般在阴冷的空气中飘散、盘旋了片刻。这光芒不再是怨毒的墨色,反而带着一种纯净的、释然的微凉,如同褪尽铅华的灵魂碎片。
点点幽蓝星尘,最终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轻盈地、无声地,悉数没入了林疏月紧贴胸口的口袋——准确地说,是没入了她口袋中那张写着“灵钥”的泛黄纸条所在的位置。
瞬间,林疏月感觉胸口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清凉感,仿佛盛夏饮下一口冰泉,瞬间抚平了她灵魂深处的灼热和疲惫,连脱力的身体都仿佛恢复了一丝力气。口袋里的证件和纸条,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活物心跳般温润而平和的暖意,仿佛一个沉寂已久的东西,被注入了某种……灵魂的碎片?
防御矩阵内外,一片死寂。
秦教授捧着灰烬,望着那消散的星尘,喃喃道:“魂归星海…执念化灵…这是…真正的解脱…”
萧岚看着探测器上彻底归零的怨念读数,长长舒了一口气:“目标…确认消散。危机解除。”
沈昭明扶着林疏月,感受到她身体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但目光却更加深邃地锁定了她的胸口口袋位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魏执也注意到了那奇异的幽蓝星尘没入林疏月口袋的一幕,他眼中精光一闪,那份欣赏瞬间被更浓重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取代。他深深看了林疏月一眼,又瞥了一眼沈昭明紧扶着她手臂的姿态,唇角那抹惯常的、温和的弧度重新浮现,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深意。
“《惊蛰》…未竟之稿…寻慧眼…莫使珠玉蒙尘…”
陈墨最后的话语,如同命运的叩门声,沉重地敲在林疏月的心上,与胸口那温润平和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庞大、更神秘的宿命感,已悄然缠绕上来。
回到灵调局的装甲车,空气凝滞如铅。沈昭明沉默如山,磐石和隼更是屏息凝神。林疏月靠着冰冷的车壁,陈墨最后那句“莫使珠玉蒙尘”的回响与身体的疲惫感沉重交织。
“你赌赢了这一次,”沈昭明冰冷的声音骤然划破寂静,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刺过来,“但下一次,运气不会站在你这边。”
林疏月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试图辩解:“那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沈昭明毫不留情地打断,每个字都淬着寒冰,“机会是磐石的盾给你争取的!没有他挡在你前面,陈墨的怨念冲击波足以让你瞬间化为飞灰!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你的职责是沟通,是那把精准的‘手术刀’,不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他的视线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语气沉得如同压顶的铅云:“还有,轻易应承怨灵执念,等于主动背负因果。‘莫使珠玉蒙尘’?陈墨消散了,这‘珠玉’的担子就落在你肩上,轻重难料。更重要的是,作为专业人士,你应该清楚,在任何形式的心理干预中,都不应轻易对干预对象做出无法确保兑现的承诺!这是越界,是冲动,是把自己置于不可控的风险中! 以后,慎言承诺。”
林疏月抿紧发白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隔着防护服,贴身口袋里那张吸收了陈墨星尘的“灵钥”纸条传来温润平和的暖意。沈昭明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她残留的侥幸和辩解欲。他说得对。作为心理咨询师,她深知承诺的边界和风险,尤其是在面对一个执念深重、力量强大的怨灵时,那句“我答应你”脱口而出,绝非职业素养的体现,而是那一刻被对方巨大痛苦裹挟下的共情失控。是冲动。
“我……明白。”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的认错,“是我冲动了,没有守住专业边界。” 她抬起头,目光迎向沈昭明的审视,那份倔强并未完全消失,但底色是清醒的,“可当时……我看着他,那份不甘和遗憾,太真实了。我是真心想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哪怕知道这承诺很重。”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无关‘客户’特殊与否,是我……无法袖手旁观。”
沈昭明盯着她看了几秒,那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只冷冷抛下一句:“一天假。明早六点,继续训练。” 随即闭目,不再言语。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林疏月疲惫地闭上眼。
一天假……这铁饭碗里的饭,果然掺着磨人的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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