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灵调局古籍文献与异闻研究所的特别工作室内,弥漫着陈旧纸张、能量墨水和特制熏香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疏月坐在巨大的光幕前,眼底的青黑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但精神却异常专注。
她面前是陈墨那篇“离经叛道”文章的放大全息影像,旁边是萧岚实时更新的能量情绪模型,以及秦教授调出的关于王阳明思想、文风和明代科举制度的浩瀚资料库。
秦教授端着他的紫砂小茶壶,笑眯眯地看着林疏月:“小林医生,昨晚睡得好吗?看你这小脸白的,沈阎王那套‘铁人特训’的后劲儿还没过去?”他故意把“阎王”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疏月苦笑,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胳膊:“秦教授,您就别打趣我了。我现在感觉全身骨头都像被重新组装过,还是没上润滑油的版本。”她指了指光幕上一处陈墨文章中引用的冷僻典故,“这里,‘知音’的点评必须点出他引用的精妙,但同时要暗示考官学识浅薄,可能根本没读懂这个典故的深意,所以才会粗暴地批为‘故作高深’。”
“妙啊!”秦教授抚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尔引此典,非故作高深,实乃洞幽烛微,发前人所未发。然庸目难识昆山玉,徒呼离经,岂不悲哉?’…这样如何?既点明价值,又暗讽考官,还符合王阳明年轻时的锐气。”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输入。
萧岚靠在旁边的控制台边,智能眼镜镜片闪烁着数据流,她接口道:“情绪模型反馈良好,这个‘悲哉’的痛惜感,正好戳中陈墨‘明珠暗投’的核心痛点。不过小林医生,”她促狭地眨眨眼,“你这‘手术刀’磨得可真够快的。昨晚在会议室,魏处长那‘橄榄枝’抛出来的时候,沈头儿那气场…啧啧,我差点以为战术分析室要结冰了。怎么样,心动没?战略处可没负重环和障碍闪避。”
林疏月脸一热,赶紧低头看资料:“萧组长!任务要紧!我现在只想先活过今晚。”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证件,那张“灵钥”纸条仿佛带着微温。“至于沈长官…他大概只是觉得我签了他的合同,就是他的人了,不容别人染指…吧?”她声音越说越小。
秦教授哈哈一笑:“理解理解,沈处长护犊子是出了名的。好了,言归正传,‘焚尽又何妨’这句的终极回应,老头子我推演了一夜,你们听听看——”
工作室内,三人围绕着光幕和檀木盒中的“知音”载体,字斟句酌,反复推敲每一个词句的力道、情绪和时代契合度。萧岚则不断将调整后的方案输入模拟系统,测试能量对冲的稳定性和“知音”载体承受的极限。时间在紧张的讨论和模拟中飞速流逝。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给冰冷的合金走廊镀上一层暖金色时,最终方案终于敲定。林疏月感觉大脑像被掏空,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紧张与破釜沉舟的平静笼罩了她。
没有退路了。
午夜十一点。灵调局地下车库。
空气冰冷,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的味道。一辆经过特殊改装、通体哑光黑的装甲厢式车安静地停着,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边一个不起眼的灵调局银色徽记。
沈昭明正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他身边站着另外两名队员:
代号“磐石”的壮硕汉子:身高近两米,穿着加厚的灵能抗冲击护甲,手持一面边缘闪烁着符文的巨大塔盾,整个人散发着不动如山的气息。他是防御专家。
代号“隼”的干练女性:身形矫健,穿着轻便的战术服,腰间挂着多种探测仪器和束缚灵械,眼神锐利如鹰。她是侦察与快速反应专家。
林疏月穿着特制的、带有基础能量抗性的防护服,外面套着特勤处的黑色马甲,显得有些单薄。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柔韧的引导器短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口袋里的证件紧贴着皮肤,那张纸条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沈昭明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林疏月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复杂,不再是训练场上的冰冷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任务简报已同步至各位终端。”沈昭明的声音低沉有力,穿透车库的寂静,“目标:陈墨。核心策略:情感爆破。窗口期:十到十五秒。林疏月,”他点名,目光如炬,“你是‘手术刀’,是计划的核心。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引导‘知音’,精准命中陈墨的怨念核心。其他一切,交给我们。”
他转向“磐石”和“隼”,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厉,带着钢铁般的命令口吻:“‘磐石’,你的盾,必须时刻在林医生前方!‘隼’,你的眼睛和耳朵,必须覆盖林医生周围所有死角!我不管发生什么,古籍库塌了,防御矩阵爆了,哪怕怨灵贴到脸上!林疏月的安全,是你们今晚唯一的、最高的优先级!她的命在,任务才有转机!她的命没了,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听明白没有?!”
“明白!头儿!”磐石的声音如同闷雷,厚重的塔盾被他稳稳顿在地上。
“明白!头儿!”隼的回答干脆利落,手指已按在腰间的探测仪上,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沈昭明最后看向林疏月,语气放缓了一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记住,有情况,第一时间,保命。屏障撑不住,立刻撤。你的‘嘴和脑子’,比硬撑那几秒更重要。活着,才能翻盘。”他伸出手,将一个纽扣大小的、闪着微光的警报器拍在她防护服的领口内侧,“有情况就捏碎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冲到你身边。”
林疏月心头一颤,用力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明白,沈长官。”
“上车。出发。”沈昭明不再多言,拉开车门。
装甲车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出车库,汇入午夜稀疏的车流,朝着那座沉睡中却危机四伏的图书馆古籍库疾驰而去。车内气氛凝重,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呼吸声。
林疏月靠在冰冷的车壁上,闭上眼,最后一次在脑海中梳理“知音”的每一句应答,以及陈墨可能的所有反应。口袋里的纸条,似乎在随着她心跳的加速而微微发烫。
午夜十二点整。市图书馆古籍库。
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一股远比上次更加阴冷、沉郁、混杂着浓郁墨臭和陈腐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仿佛粘稠的胶质。
库内依旧昏暗,只有几盏特制的冷光灯提供着惨白的光线,照亮一排排如同墓碑般静默的高大书架。
修复台区域,阴气浓重得如同实质,地面、书架甚至空气里,都残留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褐色扭曲字迹的虚影,无声地散发着怨毒。
防御矩阵已被魏执亲自带人紧急加固,关键节点镶嵌的符文石散发着幽幽蓝光,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微微波动的能量护罩,将修复台核心区域笼罩在内。
护罩外,秦教授和萧岚已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就位,神色凝重。檀木盒打开,那份承载着王阳明精神印记的《四书集注》残页悬浮在特制的能量场中,散发着柔和而古老的白光——“知音”已唤醒,蓄势待发。
沈昭明小队四人悄无声息地进入防御矩阵内部。
磐石巨大的塔盾第一时间矗立在林疏月正前方,符文流转,形成一道坚实的物理和能量屏障。
隼如同幽灵般散开,手持探测器,警惕地扫描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沈昭明则站在林疏月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短刃,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着阴气最浓重的中心——那幅悬挂着陈墨八股文拓片的墙壁。
林疏月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怨念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握紧了引导器短棍,精神力高度集中。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目标要现身了!”萧岚的声音通过微型耳麦传来,带着一丝紧绷。
话音刚落!
修复台中央的空气骤然扭曲、沸腾!无数散落在库房各处的、由怨念凝成的深褐色墨迹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向中心汇聚!
墨汁翻滚、凝聚、拉伸…最终,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扭曲的光影中迅速成型!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明代儒生袍的虚影,身形瘦削,面容因怨毒而极度扭曲,双目赤红如血,仿佛燃烧着地狱的火焰。他的身体由粘稠的、不断滴落的墨汁构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刺骨的阴寒。
最显眼的是他手中紧握着一卷由纯粹怨念构成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文章”虚影!
强大的怨念力场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撞击在防御矩阵的护罩上,激起剧烈的涟漪!整个古籍库的书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墨!这位被困数百年的“学霸鬼”,在午夜阴气最盛之时,挟着滔天怨念与毁灭意志,降临了!
他赤红的双目瞬间锁定了防御矩阵内被严密保护着的林疏月。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贪婪、以及一种即将爆发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汝…便是…那妄言能解吾文之…‘慧眼’?!”陈墨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锈蚀的金属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怨毒和居高临下的质疑,恐怖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向林疏月压来!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十秒倒计时,在每个人心中无声启动。
陈墨的质问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刮过防御矩阵内每个人的神经。
林疏月的心脏在防护服下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磐石塔盾上传来的沉重压力,那是陈墨怨念力场的实质冲击。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掌心,紧握着引导器短棍的手指关节泛白。
“时机!”林疏月对着微型耳麦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秦教授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知音’启动!文气共鸣,投射!”
悬浮在能量场中的《四书集注》残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道由纯粹文气和精神印记构成的、身着明代儒衫的虚影瞬间在修复台上方凝聚成型——王阳明的“人格投影”!
这虚影气度沉凝,带着一股历经沧桑的睿智和洞悉世情的悲悯。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由怨念墨汁构成的陈墨,开口,声音洪亮而沧桑,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指陈墨文章中被林疏月标记的第一个“靶点”:
“陈墨!尔引‘幽泉’之典,非故作高深,实乃洞幽烛微,发前人所未发!此等卓见,当浮一大白!然庸目难识昆山玉,徒呼离经,岂不悲哉?!”
王阳明虚影的声音在古籍库中回荡,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和文气共鸣。陈墨那扭曲燃烧的赤红双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理解的狂喜...他那由墨汁构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燃烧着黑焰的“文章”虚影也明灭不定。
“成了?!”萧岚在指挥台前低呼,手指飞速敲击虚拟键盘,监控着能量模型的剧烈变化。“认可缺失指数骤降!情绪对冲开始!窗口期启动!10秒倒计时!”
沈昭明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定陈墨的反应,握紧的短刃上电弧跳跃得更加急促。
“快!继续!”林疏月心中呐喊,手心全是冷汗。
王阳明虚影没有丝毫停顿,手指虚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惋惜,直击陈墨“明珠暗投”的核心痛点:
“汝论‘性理’之章,疑朱子旧注,开新解之先河!此乃大勇!大智!奈何明珠暗投,美玉蒙尘于瓦砾!可叹!可悲!若得遇明时,必是惊才绝艳,光照千秋之名士!”
陈墨的身体猛地一震,赤红双眼中燃烧的怨毒火焰仿佛被浇上了一瓢冰水,剧烈地摇曳、暗淡!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那是一种积压了数百年、终于被理解的巨大悲怆。他手中的黑焰文章几乎要熄灭!
“5秒!”萧岚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情绪对冲峰值!怨念核心动摇!‘知音’载体负荷...稳定!”
胜利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王阳明虚影按照林疏月精心设计的终极剧本,准备对那句“焚尽又何妨”进行最后的、定鼎乾坤的回应时——
陈墨那双刚刚流露出悲怆的赤红眼眸,突然死死盯住了王阳明虚影的核心——那悬浮着的《四书集注》残页!他眼中最后一丝悲怆瞬间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怨毒的暴戾所取代!
“假的!!”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撕裂了古籍库的寂静,带着被愚弄的狂怒!“文气驳杂!精神印记残缺!汝非王守仁!汝是赝品!是陷阱!是尔等鼠辈用来消遣吾的幻影!!!”
陈墨的怨念如同被彻底引爆的火山!他猛地张开由墨汁构成的巨口,一道粘稠如石油、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漆黑墨箭,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和撕裂空间的怨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轰向悬浮在能量场中的《四书集注》残页!
太快了!太近了!
“不!!!”秦教授在指挥台发出绝望的嘶吼。
噗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那道凝聚了王阳明精神印记的古老残页,在纯粹的毁灭怨念冲击下,连一瞬都没能支撑住!刺目的白光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瞬间黯淡、消散!承载着“知音”的檀木盒连同里面的残页,在秦教授和萧岚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无声地化为了一小撮黑色的灰烬,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知音”计划,彻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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