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海水将吞没她,幽闭、渺小,缓缓下落的推背感席卷着深深的绝望感满上心头。
苏凌凌看着头顶,透过四方小小的车窗看出去,海面越来越远,光亮式微。
一切都失去控制了。
瞬移?海底?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种鬼地方?
苏凌凌生在西边长在西边,山川湖海里,她从未见过气势磅礴的海,大海于她神秘却透着亲切,心心念念想看的海并不是蓝色,眼前无尽看不穿的黑猛拽着她下沉,记忆如走马灯,忽然几帧闪过: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怀里抱着女孩哼着入睡曲,女人美丽的脸贴在女孩头顶,眼底尽是温柔,良久开口,自言:“我的灵灵还没有见过大海。”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抱着年幼的自己?
自己又为什么叫她...妈妈?
巨大的水压不容置喙般指挥着海水蚕食车内剩余的空气,苏凌凌整张脸几乎贴到了车顶,将将足够口鼻喘气,而水已经漫过了她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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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边境警局收到一通怪异的来电。
电话这端,握着接线座机电话的胖警官面色诧异,语气透着狐疑:“你是说,你们在沙漠公路,看着一辆越野车凭空消失?”
拨通电话的人坐在副驾上,呼吸因着紧张急迫的心跳仍剧烈起伏,说话磕磕巴巴:“是!警官你真的要信我,不止我,我们都亲眼看见的,就离我们五十米左右,三秒钟,不对,都没有三秒最多两秒,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六子,把手机给我,我来讲。”
驾驶位的男人深吸一口烟,将剩下的半截香烟丢出车窗,最后一口烟圈散尽,烟草的气息能让他稳定心神。
简单理了思绪,男人接过六子的手机,将一行人所见全数托出。
车子行驶在沙漠公路中段,视野可见范围内只有前后两辆车,他们跟在前车后面五十米,前车确实只在分秒之内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无踪。事发之时车上一共有三人,报警的人叫六子,他的情绪最为激动,驾驶位上的男人叫沈觉,后排车座上横躺着个人,名叫阿平,显然当时他睡着了,直到六子报警闹出动静。
一旁年轻的男警听着连线耳麦,指尖飞速敲击键盘【沙漠公路中段】【越野车三秒钟内消失】。
阿平被六子尖锐的嗓音嚷醒,没睁眼时就觉着周遭唧唧喳喳跟被雀儿围起来攻击似的。
直到沈觉接过手机,耳膜终于得到一点缓和。
事情的始末大致如六子所说,一辆车牌以【京】开头的越野车行驶在他们前方五十米左右,在晃眼的功夫消失眼底。
阿平听了始末也想不明白,难道是他还没有睡醒,犹在梦里,想着他一只手挠上头顶抓住一把头发手心收着紧了紧,清晰的痛感传来,看来不是自己没睡醒。
沙漠公路纵穿盆地,中腹地带风沙常有,正常行驶的路段中风暴却不常见,可当时绝非是简单的风沙。
沈觉和六子与这片沙漠打了三年交道,一眼看出这是风暴来袭的前兆,彼此的心都往嗓子眼提遛了一圈。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前提下人的五感会更加敏锐,视觉听觉等亦会比平时清晰分明。
六子回过神,认真听沈觉和电话那头的交谈。
“嗯,嗯,好的,我们会配合......”沈觉在沉默中放下手机,眼底一沉没再讲话,只是脚在油门上加了几分力度。
一旁副驾上的六子受不住沈觉没来由的行为,忍不住问:“觉哥,咋回事儿阿,那警察咋说?”
沈觉口气平稳:“警察说是海市蜃楼,具体的还要查一查进入过公路的车牌号。”
顿了顿,又说:“太阳底下就没有稀奇事,沙漠里有海市蜃楼太常见了。”
后头的阿平“嗯”了一声代表认同。
六子将跳起来,情绪激动,“觉哥,你也认为那是海市蜃楼?”
他侧过半边身子,手指着车子前方。
“阿平没看见,难道你当时也没看见?”
“前头消失那车子,是从我们边上超车过去的。”
“这么打眼的一辆越野,擦着咱们的边过去,他妈的这能是海市蜃楼我六子就把俩眼珠子扣下来给你俩一人一只当弹珠玩。”
阿平只觉着太阳穴又开始跳突不停,忙打圆场,“哎,哎,六子你别太激动,人家说那是海市蜃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先让人家查查,又不用那么紧张,是不是这个道理。”
越想越想不通,六子半个脑袋偏出车窗外,上下前后各转一遍,企图找些痕迹来证明自己所见为实。
半刻,六子像是泄气的皮球垂着脑袋坐回到座位,手里翻看着刚刚拨出去的电话记录,无果。
他把手机往边上一甩,索性仰着头右手拧着两片淡眉,半晌不吭。
车子加速,沈觉快眼瞥了下副驾,对座位上的人说道:“别多想了,六子,兴许那车早就驾离了我们的视线范围,而我们看见的刚好是光折射出来的车子的海市蜃楼,这是在沙漠,说的通。”
“那风暴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龙卷风拔地而起也不可能让一辆越野车瞬间没影儿阿,要我说,这事儿蹊跷,太蹊跷了!”
沈觉想了想,回他:“没有风暴,就是我们判断失误,好了六子,剩下的交给警察解决,哪里轮到我们来操闲心。”
阿平此时也来搭茬:“六子,难道说前车里坐的是你的相好?不然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哎,不是,你俩这还一唱一和...”
“好好好,我不关心,我不管了,不管了。”六子青红相接的脸上嘴角抽抽,吸了吸气倚靠在车门上再不吭声。
沈觉和阿平只是笑笑。
继续向前驶了很长一段距离,沈觉提醒二人这次接到的任务不会很简单,务必重视,一旦在过程中发现危险,皆要以保护自身安全为首要,阿平和六子闻言神情多了些认真严肃。
“放心,觉哥,要真遇上事了我六子一定学缩头乌龟,把自己护的好好的。”
阿平上去对着六子肩膀就是一下,“学什么不好学缩头乌龟。”
六子按着被拍的地方往后一闪,给自己争辩:“你没听觉哥说护着自己的安全,我这是不给团队扯后蹄。”
窗外快速闪过无垠的戈壁黄土,远处的天分外明亮,跟厚重的沙土□□限分明,谁也不让分毫,沈觉心道:看晃眼了吧哪有什么风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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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云河港市。
昏暗的房间中,窗帘闭合将日光挡在外面,只是没有严丝合缝,在屋内拖出一条狭长刺目的光束。
沙发上睡着个四仰八叉的男人,白背心花裤衩,长相穿着皆泯然众人毫无圈点,细看之下两只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是挺浓墨重彩,活脱两只黑色大卧蚕,光束打在男人身上,横穿整个腰腹像是要从中间将他劈做两半。
沙发对面的电视没有观众也自顾自开着,正播报一起汽车坠海事故,而男人鼾声如雷,一丝不觉。
记者手持话筒站在镜头前,身后起吊机牵引索另一端连接泡在海水里的车子,岸上一圈看热闹的“瓜众”耳闻目接,嘴里叽里咕噜忙着往外倒豆子。
被捞起来的车子暂时置在岸边,现场黄线拉起,记者话筒凑近一男子。
接受采访的男子第一次遇到新闻媒体的采访,面对麦克风、记者和新闻镜头一时有些无措又想到自己可能出现在电视新闻里,指不定哪些亲朋好友就看见自己上了电视,心中便有种勇敢逐渐上涌,带着激动对记者一五一十描述着他是如何选择了这样一天去潜水,又怎样在潜水的时候在海底发现了一辆越野车,临危不乱上岸后他第一时间报警......
搜救人员正对打捞上来的车进行探查搜救,车窗紧闭,是一辆空车,唯一的线索是一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寻常旅行客选择的款式,领队小心翼翼将背包打开,里面除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外,一只小巧的彩色卡通皮夹吸引了目光。
以往经验暗示,这种皮夹里面大概率会被人放身份证、驾驶证诸如此类能够证明主人身份的物件。
这是一个老款的女式皮夹,上面的卡通彩绘古旧如同上世纪的产物,鲜亮且幼稚的画风,给人感觉它的拥有者年纪并不大。如果说这是许多年前流行的款式,经过这么多年想必它的主人也应到了成熟的年龄。
完好光洁的外观可以看出皮夹的主人对它足够爱惜,解开皮夹的扣子,内侧的折叠处明显有岁月的印记,皮质裂纹随着开合一隐一隐,领队手上不自觉放轻放缓,慢慢从最后一排卡槽中抽出一张身份证。
只有一张身份证。
他将身份证和皮夹分别放入两个透明的收纳袋,将装身份证的透明袋拿在手里翻看了两圈:司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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