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了午,村人午饭都已用过,画匠娘子自称还有事便离开了,走前安排他们住在一间较大的空房屋里,让盘发女子先暂时负责他们的午饭。
画匠娘子说:“王悦,劳烦你先负责他们今日的午饭,自今日晚饭开始,他们便要自力更生地在这里活下去了。”
被称作王悦的女子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烧饭炒菜。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时,还真有人肚子叫了一声。
张桐宁以为是自己,她今日还未吃辟谷丹,结果是慎铃肚子饿了。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奇怪,我怎么肚子饿了。”
其他人的肚子也纷纷叫了起来。
若说张桐宁入门不久天分不高所以无法辟谷,慎铃、元一年幼不擅辟谷也能说得过去,那实力已经到了到了不食人间烟火也能活阶段的其他人也肚子饿就是另一码事了。
薛荼白道:“进了这座伪造的丹青镇后,我们的身体应该也被做了手脚。已到了辟谷阶段的修仙者不知饥饿,但这件事却确实发生,除了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这个可能,那就是在结界的约束下我们必须要像凡人那样活着。”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做了探测,她实力远在我们之上,具体是什么修为并不清楚,要靠我们自己逃出去的概率很低。除非她能放我们走,亦或是外界救援到来,否则我不建议强行突围。”
薛荼白总是叹气,这已经是她改不掉的习惯了。坏消息叠着她轻微的叹息更是让众人心乱如麻。
自取下兜帽后明光就未再戴上,他托着下巴思忖片刻:“为今之计还是按兵不动等救援来比较好。”
万千里睨他:“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青城书院的人我可不信。”
明光笑了笑:“我也不信,只是为今之计只有等,不断的拖时间等到人来了就好。”
“铛铛铛——”
王悦敲着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解开围裙,手脚麻利地端菜上桌,一指厨房角落:“那里还有一斗米,几个菜头,你们今晚应付着吃点。要是不想挨饿,今天下午出来干活换点吃食也不是不行。”
她说罢便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张桐宁道:“我不会干农活。”
万千里道:“我也不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觉没有一个会干农活的。
这下完犊子了。
草草吃完了中饭,众人合计还是分组出去探查整个镇子,不求能真靠劳作换粮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尽快逃出去都是好的。
因着张桐宁和薛荼白战五渣的实力,明光被分配到了她们组。
薛荼白的灯自进了伪丹青镇就不怎么亮了,微弱的光亮一闪一闪似白日里的萤火虫,不甚显眼,也孱弱至极。
她领着两个年轻人沿着大街小巷到处走,将整座镇子的地图记下来。
张桐宁觉得到处都是既视感,她昨天走过一遍丹青镇的路,如今还记得不少标志物:“看,那家造纸坊,就是镇长说的那家。”
妇人死后,那家造纸坊被亲戚争来夺去,案发现场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此刻没有那些奇葩亲戚,也没有主人的造纸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张桐宁一顿,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是不是有烟飘出来了?”她指着烟囱问,还不等其他人回答,一些细微的声音就从那家造纸坊里传出来。
明光:“是有谁被分配到了这里吗?”
“不应该啊。”张桐宁道,“丹青镇的居民应该有地方住才对,她们家在这里啊。”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薛荼白,薛荼白将提灯高举。
“有人气。”她数着数,“一、二、三……共五人。”
明光一推剑柄,利刃稍稍出鞘:“我打头阵,你们随后。”
三人偷偷摸摸走了进去,绕过堂屋从小门进了后头的工厂,躲在木门后探查。
五个年岁各不相同的女人正在造纸。
有个女人分外眼熟,镇长给他们看过画像,正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妇人——这间造纸坊的女主人。
她为何死而复生了?!
不、不对!
张桐宁思绪杂乱如麻,她却灵光一闪从纷乱的信息里找出证据:“她从一开始就没死。”
“还记得他们是怎么说的吗?”张桐宁死死盯着那个妇人,一个真相浮现在她脑海,“他们说她上吊了,尸体被放下来后变成了纸做的,被风一吹就飘走了。”
“有没有可能,她根本没有上吊,吊在房梁的本来就是纸人呢?”张桐宁看见那个众人描述里死气沉沉的女人擦去额头的汗,与其他的妇人有说有笑的,她轻声道,“她早就被画匠娘子带走了,至少在上吊之前她就同意了随画匠娘子离开。”
明光沉思片刻,道:“那我们需要考虑一种可能——这里的人不是被拐走的,而是和画匠娘子达成交易自愿来到这里的。”
薛荼白阻止他们再说下去,她的灯开始明明灭灭:“先离开这里,画匠娘子要过来了。”
三人迅速撤离,没让里面的人发现外头有人来过。
万千里跟着扶言沿着河道走,镇上水路四通八达几乎是将整座镇子建在了河道上。
天气正好热起来了,二人便在树荫下暂时歇脚。
万千里玩着水,眼睛四处打量,正巧看见几个工笔画的仕女提着水桶前来打水。
她拉着扶言袖子:“师姐你看!”
扶言闻声望去,那几个纸片儿人脚不沾地拎起一桶桶水进了一间宅子。
那正是老太太失踪的张家。
师姐妹二人悄悄跟过去,正巧看见纸片人给老太太擦洗身体,她身上有好些严重的褥疮,疼得老人家眼泪汪汪直叫唤。
纸片人还会说话,一个劲的说“奶奶别哭”,手抚在老人额头帮她擦去汗水,又拭去她眼角的眼泪。
万千里和扶言闷不做声地看纸片人给老人擦完了身子上完了药,又给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紧接着分工合作,一些去洗衣服,一些去清洗床榻和木桶,剩下一些环绕在老人身边陪她说话。
万千里想起张桐宁口中的张家人,心里感慨万千。
老人因病痛疼得脸色苍白,神情却是满足的。她在廊下吹着风,看着院子里新种的花草,有些贪恋外面的风景。或许自瘫痪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被当做人一样对待,也很久没有离开那个昏暗的小房间了。
扶言带着万千里悄悄离开了。
万千里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有些闷闷不乐:“我一直以为妖怪都是坏的,现在看来或许不全是。”
扶言什么都没说,摸了摸她的头。
慎铃和元一牵着狗到处走,他们手里的妖兽太过扎眼引起了好多小孩子的侧目。
这些孩子都没满十岁,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就是没一个人敢上前问一声能不能摸摸狗。
元一很是大方,他摸着追风的头很是自豪道:“追风是好狗狗,它不会随便咬人。”
有个小男孩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追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他便更胆大些,看了元一一眼又看了慎铃一眼,期期艾艾问:“我能摸一摸吗?”
元一看了师姐一眼,见对方点头,顿时乐了起来,直接叫了声“追风”,追风便将头低下去,等着来人温热的掌心。
男孩摸了摸追风的头顶,毛发并不柔软,甚至还有点扎手,可是他高兴得不得了,连蹦带跳地回到小伙伴里炫耀自己摸过追风的手。
大着胆子上来摸追风的孩子更多了些。
它索性直接趴在地上,任小孩子们弄乱它的毛发。
等到一群人彻底放下戒心,慎铃问起了他们的身世。
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是丹青镇的人。
只不过,是要卖给外地来客当丫鬟小厮甚至被当做累赘要卖给人牙子,最后被画匠娘子救走的丹青镇人。
慎铃与元一对视一眼,抿起了嘴。
朽木与流沙一路无话,他们走到镇外的农田,示意自己可以学着种田,一个壮实的女性便过来教他们了。
她的农活干得又快又好,见二人学得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们。
直到日暮低垂,二人才割了半亩田的稻子。
女人也没急,她抱着一簸箕脱壳的稻米过来:“你们才刚学,不着急的。这些拿去吃吧。”
流沙捧着簸萁,小声道谢。
女人听见她沙哑的声音有些吃惊,一拍脑袋:“怪我,你们干了这么久的农活都没喝水呢!”
流沙摇头:“受伤所致。”
女人有些感慨:“你们这些除魔卫道的也是不容易。”
天色越发昏暗了,她收拾好农具,一指某个方位:“我就住那,你们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正是媳妇变成鸟儿飞走的李家。
王悦走过来喊了她一声:“翠姐,吃饭去呀?”
女人点头:“阿悦,你等我放好东西。”
王悦道:“行,你快去吧。”
翠姐进了家门,王悦在门口等她,她看着捧着稻米打算离开的黄沙客一行,警告:“别想些歪门邪道的,画匠娘子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流沙点点头,她与朽木相携离去。
黄沙客带着稻米回来的时候,沉闷的院子里爆发了欢呼声。
自打接下这个任务开始,大家一直精神紧绷,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众人围在院子里煮粥。
配料是厨房里没吃完的菜头,小孩子送的番薯,万千里下河捉的小鱼和张桐宁在野地里薅的能吃绿植。
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的下进锅去,看起来惨不忍睹,却比饿肚子要好太多了。
众人吃着饭交流今日的所见所闻,惊觉这是画匠娘子为弱者打造的桃源乡。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或许这个妖怪没那么坏?
张桐宁却很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死去的尉迟定。
他是怎么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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