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成蝴蝶飞走了

起初只是镇上一家造纸坊的男人死了。

那人爱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邻居听到那天晚上男人又喝醉了酒打完了老婆摔门出去买酒了,早上就发现人死在阴沟里。

他老婆顶着一身的伤给他料理了后事,出殡那天眼睛上还带着乌青,整个人都木木的,宛如一滩死水。她本来就一副木头人的样子,男人死了以后也没点变化。

有人私下猜测,是她杀了她男人。妇人没有反应。

有人反驳,她若是杀得了还用挨那么多年的打?妇人也没有反应。

她捧着牌位跟着出殡的队伍将人下葬,回到灵堂看没见过几次面的亲戚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为争夺男人留下的家产而争吵。

妇人没有做声。

因着试笔大会在即,为彰显自身水平,有许多人喜欢即兴作画,对纸的需求大量增加。死去的男人开了一家造纸坊,造出的纸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

妇人没有功夫悲伤,也没有时间争家产,她是他们家里的外人,她肩上的重任却不能卸。她得挣钱,除了她这争论不休的一家子要养,还有底下的员工有一家子要养。

就这么忙碌了几日,有人上工,推开工坊的门一看,妇人上吊了。

她轻飘飘的身体像纸一样,被人从房梁上抱下来,还没等族里的长老们商量个一二三出来,风一吹,妇人真的变成纸做的了。

“妖、妖怪!”

在场众人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从造纸坊逃了出去。

丹青镇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是妇人死后变成了妖怪,还是她本就是妖。

再后来,随着试笔大会越来越近,外头来的人越来越多,怪事却没停过。

先是张家的老太太在寿宴上变成了纸蝴蝶,接着是李家的媳妇变成纸鸟飞走了,再是王家的闺女被风一吹便变成了柳絮。

镇子上的女人们像是被妖怪吃了一般隔三差五就少一个,雪白的纸张此刻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血盆大口的利齿。

镇上人心惶惶,眼看着就要瞒不下去了。

丹青镇以此为业,若是根基断了,这镇子也就完了。

镇长忧心忡忡,不得已掏出了银两求人解决。

张桐宁听得有些反胃。

妇人之死就那么轻飘飘的被一笔带过了,她皱眉看着镇长,对方长了一张国字脸,看着很是公正严明,此刻却显得格外恶心。

张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们不是为了救人而求仙门出手,而是出于保护自己的利益为先,这份计较和算计不细品都说不出的作呕。

她不想久待,看向薛荼白:“师姐……”

薛荼白朝她点点头:“我们先看看情况。”

张桐宁抿着嘴不说话了。

黄沙客一行沉默寡言,兜帽盖住了他们大半张脸,看不出神情有变。

秋水宗的两个姑娘眉头皱起,脸色俱是不虞。

岳山门的两个小孩没听出什么话外音,正在咂摸其中的含义。

镇长也心知这套美化过一些的说辞仍旧不光彩,擦着额角的冷汗,腆着笑脸:“几位仙君,这……可有方法解决?”

黄沙客里那个少年开口了,他音色有些清亮,像是还未变声的童音:“可有其他的嫌疑点?”

镇长摇头:“镇上来了太多了外地人,不好分辨。”

要在成千上万的人里挑出个别异状确实有些棘手,名唤明光的少年道:“那我们自行调查一番,还望镇长给我们自由行动的许可。”

镇长做小伏低连连点头:“自然自然。”他又看向其他的人,“那么这几位仙君……可有想法?”

秋水宗的师妹怒火攻心,想骂几句,被她师姐拦下:“千里,冷静。”

万千里忿忿瞪那老头一眼,别过脸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扶言的脸色说不上好,却也能看出在压制这怒气,她竭力维持着平静,客套道:“还请镇长也给我们自由调查的权限。”

“自然自然。”镇长的背更弯下去一点。

岳山门的两个小孩总算是琢磨过味来了,顿时觉得无趣。年长那个嚷道:“人心异变则多出祸乱。你们但凡为那妇人主持一下公道人家也不至于吊死然后变成妖怪。”

年幼那个附和:“就是就是!你们要是给她主持公道,人家怎么会吊死!”

镇长卑躬屈膝连连称是。他们如今已经解决不了事情了,挨上两句骂能最后把事情解决了不耽误大会进行便是最好了。

苍穹派的两个看到了最后还未表态,镇长又看过来。

张桐宁想走,可薛荼白却选择了留下。

从镇长家里出来,几派人马便四散开来。

“师姐……”仰仗着师姐出马张桐宁此趟才能出来,她不好直接走人把师姐留在这里,但是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薛荼白出任务的经验比张桐宁多,她柔声安慰对方,打算给她把事情掰开了讲:“好了好了,小五先不用生气,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张桐宁提起劲来:“什么意思?”

薛荼白指着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法器没有任何变化,张桐宁看不出来什么。

薛荼白道:“我刚才探查了丹青镇的妖气,几乎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张桐宁挠头:“那我们该从何找起?”

薛荼白摇头:“不找。换个角度想,既然有这么多女子失踪,那么那个妖怪应该频频作案才对,为何妖气有但怨气却不浓?”

张桐宁想不明白:“它是我们探测不到的大妖怪?不对,为什么是失踪?镇长不是说被妖怪吃掉了吗?”她看向薛荼白,忽然反应过来,“她们没死?!”

薛荼白点头:“被妖怪吃掉是镇长的一面之词,更确切地说,她们是被变成了某种东西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我们该从何查起?”

薛荼白莞尔一笑:“先从失踪人口的案发地查起吧。”

二人先去了张家。

老太太前几天七十大寿,刚张灯结彩地办了酒宴,谁成想,喜事当天成了丧事。

到了张家时,丧仪已经办到二七了,祝寿的红绸子还堆在角落,白灯笼已挂在檐角。张家老少哭了整个头七的丧,早就没劲了。跟着唢呐的响声干吆喝两句,跪得东倒西歪,连黄纸和纸钱都在火盆里烧了半截就被风吹到一边去了。

为首的男人一脸烦躁地扯着嗓子干嚎:“娘啊,你怎么就去了!”

后边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也跟着喊。

有小孩熬不住了想溜,被他母亲捉住:“跪好!”

小孩急得干瞪眼:“我要去找小虎子玩!”

他娘瞪他:“玩什么玩!你太奶奶死了还有心情玩!”

小孩不乐意了:“你们平常都说她是个老不死的,怎么这时候倒哭上了?”

他娘赶紧捂住了小孩的嘴:“瞎说什么呢!”又有些心虚地看一眼最前头的男人,被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她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小孩。

小孩吭哧吭哧,脸涨的通红却反抗不了什么,跟猪崽似的被摁在原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嚷叫。

张桐宁跟薛荼白在旁边看了一出闹剧,心里多少有点底了。

旁边围观的人里外来客有,本地人也不少。

有些人好奇这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良心,便有大嗓门的本地人赶紧解释:“他们家就这样!”

那本地人瞅了一圈周围的看客,衣着打扮跟镇上的差异显著,一边想把自己撇干净,一边把八卦抖了个干净:“他们家老太太瘫痪了有十来年了,这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早些年还好好照料推着板车带人出来转转,近几年就扔屋子里不管了,搁我们其他人,亲娘再怎么难照顾也不得这么对待呀,世人看了可都要戳脊梁骨骂的。那老太也是命硬,这样都撑到了七十岁,前几天有邻居问要不要给老人家办个寿,七十啊,这可是喜事诶!她儿子就自家关起门来办了一桌,哎呦不是我说,要不是别人提起这事还指不定有这后来的变蝴蝶呢!”

那大汉说得眉飞色舞有模有样,给屋里人听见了。

老太的儿子怒气冲冲闯过来,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气焰顿时一矮,又碍不住好面子,重重摔门将外头探究的目光全挡在外头。

“哎呦呦,这不,恼羞成怒了。”八卦的大汉摇着头走了。

围观的人群散了一点,张桐宁看向师姐:“如何?”

薛荼白摇摇头:“妖力微弱。”

“也就是说,妖怪曾经来过?”张桐宁看向那禁闭的木门,“它在众目睽睽之下掠走了老太太?”

“不好说。”薛荼白将灯收好,引着张桐宁避开撤离的人群,“有可能是他们编造了这个故事。”

张桐宁嗓子发紧:“……有可能是他们……杀了老太太。”

薛荼白继续摇头:“不对,没有死气。张家有积蓄已久的怨气,却没有怨灵。老太太应该还活着。”

张桐宁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就行。

她三步并做两步跟上薛荼白:“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找老太太的线索,还是去下一户人家?”

“先去下一户吧,这里进不去没法探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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