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白亦非一事,能否暂缓?”
鬼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韩非,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虽然鬼女阴沉的脸色相当可怕,但韩非并没有退缩,“但事有缓急。紫兰山庄的暗桩传来消息,大批秦军再次向秦韩边境集结,我担心,若白亦非此时身死,韩国将危!”
“我听说了你与嬴政的谈话。”鬼女道,“既然有心要离开,你何必还在乎韩国一城一地的得失?别忘了,如果白亦非立功而归,夜幕的势力将更盛,他那篡权夺位的目的,也就更容易达到了。”
“我纵答应赴秦,也是为韩国筹谋。而且……若战争失败,将是多少的民众流离失所……”韩非叹息着。
“别忘了,夜幕是韩国的掘墓人,不是保护者。白亦非难道真会用心保卫这个国家?再说离了他就不行?”鬼女不耐烦道,“凭卫庄鬼谷传人、胸中丘壑,难道拒守秦军,就比白亦非差了?别忘了,纵横家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剑!他不是不会谋划全局,只是流沙有你,他用不着。”
“可他……父王少断,终究不可能有魄力将十万军权交予一个寸功未建的年轻人!”
“那就一步步来!你不是已经叫他去做那个什么……司隶?”鬼女对朝堂之事并不是十分理解,“都是带兵,若届时无人敢上,自然还得他。”
“……”韩非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姐姐,司隶不是带兵的,而且朝堂政治并不像舞刀弄剑那么简单的好吗!
“你到底行不行?”鬼女斜着他,“如果你弄不死他,我直接去!”
“鬼女姑娘,再给我些时间!”韩非狠狠地捏住了栏杆,“我保证,不让你等太久。”
“十五天!如果十五天你没做到,我,或者卫庄,会有行动!”
两人暂时达成妥协之后转身要回房,忽然发现弄玉默默无语地出了门。他们询问地看着弄玉,弄玉摇摇头,走开了。
鬼女与韩非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推开门,黑线地发现张良一脸不知所措,紫女闭眼放弃治疗,而红莲和焰灵姬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已经把目标转向了卫庄,一左一右凑近他的脸仔细端详着。卫庄垂着眼睛抱着臂,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估计再过片刻就要忍不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鬼女出声发问:好歹是他们鬼谷的崽,怎么能叫外人给欺负了?
“在商量哪一种黥纹适合庄啊!”红莲充满自豪地举起一张纸,上面画了起码四五个相貌五官极其传神然而被各种线条装饰得面目全非的卫庄。
“庄?”鬼女怪异地重复了一句,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叫得好亲切啊~
“够了!”卫庄终于在鬼女那种看负心汉的目光之中爆发了。红莲吓得一哆嗦,随即又一脸委屈:“怎么啦?不喜欢就不喜欢嘛,那么凶……”
韩非一头瀑布汗,在鬼女背后拼命地给红莲使眼色,但红莲只是毫无危机意识地歪头:“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鬼女本来正在以眼神谴责卫庄,忽然听到红莲这一问,又似笑非笑地瞟了韩非一眼,韩非立刻萎了。
“卫庄,你出来,我有话问你!”鬼女说着又盯了卫庄一眼,另一只手拖着韩非的领子复又出了门。
韩非翻着白眼无声地求救:真的不干我的事!救命啊!
“我再说一遍,我对她无意,她只是我的学生!”卫庄咬着牙根强调。其实他有心理准备:鬼女亲眼看着他和盖聂从两小无猜到情根深重,一旦发现红莲对他的心思,迟早要有一审。
韩非生怕鬼女误会是他怂恿妹妹挖角,也赶紧在一边帮忙解释:“上次红莲被天泽劫去之后,我很担心她再出事,只有卫庄兄出手相授武功才能放心。红莲是一国公主,姻缘哪能随意?不过一时玩闹罢了。”
鬼女舒了口气,其实她也猜得出**分:卫庄的颜在那儿摆着,有小姑娘思慕那再正常不过。她介意的只是卫庄对红莲过高的容忍度:以他的性格,一般可不会对女孩子那么有耐性。
“你对她无意这句话,可当面对她说过?”鬼女问。
卫庄看白痴地看了鬼女一眼:“她尚从未对我吐露一言,我又如何说起?”
鬼女想想也是,但还是狐疑道:“你的性子我很清楚,若非真正认可之人,纵是身份再高,你也会不假辞色。你对红莲公主多次相救、百般容忍甚至答应亲自教导,想也不单是为了韩非的缘故。她是哪里投了你的缘?”
韩非也把目光投向了卫庄,专注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想问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胆子开口。
卫庄叹息一声,神情有些复杂:“两个缘故。第一,她虽年少幼稚,但自有胆量过人、见识不凡之处。被百越诸凶扣留,她能面不改色,对情势洞若观火,对我佯怒相谰,大智若愚,非一般闺阁女子。事后归途中,她曾以百毒不侵之能助我拔毒疗伤,期间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她说:我不是弱者,但是,我不够强,所以我会被坏人抓走,会需要你救,等回去之后,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这样的请求,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拒绝。”
韩非眨眨眼:作为兄长莫名自豪……不过他妹妹这么出息吗?他这当哥的都没发现也~好吧,在魏太后和韩王面前,红莲胡搅蛮缠一通确实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这狡猾的小狐狸,确实很擅长利用天真烂漫的外表、撒娇撒痴的手段,不露声色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鬼女有些理解卫庄的心情了:虽然成长环境极为不同,但这个女孩对世界的认识,对强大的追求,与卫庄惊人地相似,难怪他会为此触动。
“第二……”卫庄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开口。
韩非极有眼色,虽然卫庄的目光没有投向他,但他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还很体贴地把门替两人关好,然后一把拉住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放心追过来的妹子,吵吵闹闹地拖走了。
“第二,”卫庄的脸色肃沉下去,“你知道我少时曾被白亦非所伤,那一次,起因是为一个宫女。我自幼与母亲幽禁冷宫之中,那位少女是唯一对我们母子多有照拂之人。红莲公主……与她很像。”
鬼女侧过头看了看卫庄的表情:“那姑娘……不在了吧?”
“是……”卫庄远眺着新郑城另一边遥远的王宫,“我十四岁那年秋天,母亲偶感风寒,她答应晚间无人之时帮我送些药材。但到约定时间,我却没等到她。四处搜寻时,我发觉她正被白亦非……”卫庄顿了顿,“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片刻间化成了毫无生机的干尸。白亦非发现了我,对我一路追杀。我母亲有几分武功,她抱病出手、舍命替我拖住了白亦非,换得我一线生机。”
鬼女心里微微一动,涌出了疑惑:一个抱病的深宫女子,能拖住白亦非、让武功尚未修成的少年得以逃脱……纵然最终没能活下来,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几分武功能做到的。而且卫庄到鬼谷之时,各方面见识才学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想必也是拜他母亲所授。这样一位文武兼才的女人,为什么甘愿带着儿子十几年幽闭在冷宫之中?
她有心开口询问,但看看卫庄难得伤感的神情,还是没有问出口。
“……后又得紫女相救,才来到紫兰轩。所以,姐,”卫庄抬了头,神色黯然,“你之前让我把白亦非的人头留给你,我其实,并不甘心。”
鬼女沉默了,严格说来,卫庄与白亦非的杀母之仇,比她更深,她不该剥夺卫庄的这个权利。
片刻,鬼女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呆毛,叹息一声:“我给你这个机会,一起。但是,你不能拖后腿!”
“至少我不会不如焰灵姬!”卫庄对之前鬼女默许焰灵姬协助却不带他已经不满很久了。
“出息!”鬼女瞪了他一眼,“你堂堂鬼谷弟子,跟一个修巫术的女人比?杀白亦非关键要快,再快。晚上我找逆鳞练剑,你一起来!”
“……好。”
是夜,无辜的逆鳞被莫名其妙地召出来,接受两个强人的围殴,在很花了一番工夫把两个对手抽翻之后,看了韩非一眼,无语地走了。
鬼女倒在地上,回想了下逆鳞的神情,忍不住发笑:“韩非,你这把剑,确实很人性。不过看上去问题确实不大,没什么戾气,应该不至于失控。”
韩非扶额:“我真怕哪天他记恨了,我真有危险他也不来救我了。”
“那不会,你若死了,他也要再度陷入沉睡。你这么能作死的主人,我估计,他舍不得。”
鬼女起身之后,卫庄还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星空,她看着这娃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无奈地用脚尖踢了踢他:“别想太多,你已经很好了,我第一次跟他打时还不如你,连二十招都没撑下来。逆鳞是剑灵,人类再如何修练,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你的目标,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比如,盖聂。”
“果然,你也觉得,还是他强一些吗?”
“是。”鬼女毫不客气地打击卫庄,“你可知道同步修行,为什么你总要差上一点?”
“请讲。”
“你心境不如他,思虑太多。”
“师哥护佑秦王政,思虑岂不更多?”
“不一样。”鬼女摇头,“他在嬴政身边,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嬴政。他的一切思虑都以这个目标为核心,嬴政的布局、谋度,他从不多管。并非没有能力,而是不参与。”
卫庄点头承认,同时心里又隐隐地泛了下酸:是啊,他多专注,在做秦王政的护卫时,从来不记得打听我的消息!
“而你,既有自己的打算,又要顾全我妹妹和韩非,又惦念着与盖聂的决战,如今,还要教导红莲公主……你要想的事太多了。这会牵绊你变强的脚步。”
卫庄不能否认,但还有些不服气,反问道:“你呢?”
“我?”鬼女的面色也沉肃了片刻,“我只想替师父报仇,让师父安息。其他……不过走着看而已。”
与逆鳞练剑,赢是不可能的,但却可以提升极限。这是卫庄最大的感受。
在他们为诛杀白亦非进行武力上的准备之时,韩非也在他的战场上奋勇搏杀,只不过,不如他们顺利。
在朝堂之上,韩非其实并不得人心。纵然他才华横溢、数建大功,然而锋芒太盛。他的变法之念,虽只露了苗头,但那法不容情的态势,那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决绝,到底还是触动了太多人的神经,让他们产生了利益、特权即将不保的警觉。这其中,有武官,也有文臣,甚至张相国亦不能十分认同。不朋不党,朝中少援,对他扳倒夜幕的计划,其实大大不利。
助力来自韩非完全没想到的一方势力:半个月后的某日早朝,御史之中韩非并不熟悉的一人,突然上奏:“近日王城守卫军试练左弋督造之新弩时,射落信鹰一只,信中之言事关社稷安危,臣不敢不奏。”
王座之上的韩王安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讲。”
“此信乃发与雪衣侯白亦非,信中有言,若白亦非逼宫顺利,擒韩王献于咸阳,奉韩国国土于秦,秦王将封白亦非为颍川郡首,辖关东全地。”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韩王更是从座上立起:“竟有此事!”
“书信缴获之时,左弋、司隶及守卫军将士均在,全营轰动,诸统领几经弹压亦未能制止传言扩散,现坊间街巷均传雪衣侯要反,人心惶惶,已有百姓离京避难。若不加解释,恐王都将大乱,还请大王早作定夺!”
面对白亦非和姬无夜倏然横来的杀气四溢的目光,韩非亦大为震惊,因为此事完全在他的授意之外,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刻意在破坏他的计划——毕竟,一次弹劾不成,叫对方有了戒备、韩王有了不信之心,下一次再想以同样的原因扳倒白亦非,难度可就何止翻倍了。
“笑话!”白亦非本以为自己的谋划有哪里露了形迹,却见是这种完全无中生有的说词,心里有了底,冷笑一声:“我白氏一门在韩国贵为列侯,王上信任,同僚尊重,百姓敬仰,如何看得上秦国一小小郡首?尔等若要构陷,也应找个令人信服的罪名!”
“秦国小小郡首?那治下可是比韩国全境更为广袤的土地!”另一御史又站了出来,“强秦野心,已绘七国一统之舆图,颍川一郡,着实诱人。”
韩王安此时已稍稍镇定。他确实见过御史所说的舆图,点头道:“前几日张内使呈上的奏疏之中,便有这份舆图,秦国虎狼之心,着实令人心惊。然而单凭一二传言便参劾白卿谋反,是否草率?”
“正是如此!”姬无夜亦帮腔道,“侯爷若与秦人勾结,大可直接在边境开门揖盗、引秦贼直接攻入新郑,何必多些一举、回京谋事?”
白亦非眉角抽了一下,对这猪队友实在无语:姬无夜,你不会说话可以不开口的!这种情况或者韩王还没想到过,你是在提醒他吗?
姬无夜恍然未觉:“大王明鉴,此言实在荒谬,只怕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借机取利,依我看,该把这些胡言乱语的人拿下好好审问,看看背后是何人指使!”
“此传言只怕并非子虚乌有。”又一御使站出言道,“大王,秦国王相之争正酣,双方虎视眈眈,均欲取我韩地以增加手中筹码,因此对韩国边界守将多有拉拢已非一日之事。”
“此言不差。”一人又出,“雪衣军多年戍边、屡应归京述职却仅遣副将代之;然而数月前,却突然不召而回、久滞不归,而后便有秦使被害、秦军压境一事,其中猫腻,细思恐极。事后据传,秦使被害之前,秦军调动早已开始,否则,兵力集结岂会如此迅速?想必是早已有人与吕相暗通款曲,趁我军换将、边军不稳之机,大加威吓,以图谋韩国之地。臣不敢断言此事一定是雪衣侯主谋,但边关如此异动,侯爷实难脱清不察之罪。”
“一派胡言!”白亦非这次确实起了些真怒,“我为何久驻边关不归,难道诸君不清楚?国中良将廖廖无几,身担戍边要责,我岂敢轻离边界?列位不见我归京不过数月,边境便起争端?再者,”白亦非向韩王安拱手,“王上明鉴,亦非此次归京滞留,乃是因百越乱党迟迟未除,不敢轻离。攘外必先安内,个中因由,想必无须亦非多作解释。”
在他提及百越乱党之时,韩王安的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似乎决意把此事压下。然而此时,韩非出列了。
韩非虽然并不认为这个时候对白亦非发难是好时机,但见此番确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也心一横,临时迅速重新组织了计划,开始抛出自己手中筹码:“侯爷向来高风亮节,通秦一说,韩非原本不信。但侯爷刚才提及百越乱党一事,联系先前秦使遇刺案和翡翠虎屯粮案,还有两年多前的一场旧案,非心中确实有所疑问,还望侯爷解惑。”
韩非其实还是很为国考虑的,只不过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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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红莲的解释有点狗血,但是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法解释小庄对红莲的特殊态度了。
于是小庄得到KO白亦非机会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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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写权谋政治戏,估计漏洞百出,凑和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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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弋,职责是督造弓弩武器,韩非跟韩宇达成协议,卫庄当司隶,千乘当左弋,两个人互相牵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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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9 朝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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