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一事闽霁不能完全不出力,思虑再三,她决定给萧晴送去一批棉甲。
冰冷的铠甲在冬日战场上简直是累赘,非但不保暖,关键时刻还可能反伤自己。
去年闽霁从战场下来之后,便一直思考着如何制作更适合冬日作战的防具。
新防具号称是棉甲,实则一点儿棉芯也没有,只是在夹层内塞了很多芦絮。但好歹是软呼呼、暖和和的布棉甲了,并且内里在要害处装有精铁片,可以挡住致命一击。
这批棉甲原是准备送往边关,作为端亲王大婚时的赏赐的一部分。
结果,大婚比棉甲完工时间更早。
萧晴挺喜欢这批棉甲,但他似乎对于朝廷实力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略微不满道:“竟然以芦充棉!你不在京城,兵部那帮老头也不配合你做事了吗?”
他说「也」,因为他知道闽霁已经接连在吏部、工部碰壁。
萧晴这话好像是替闽霁打抱不平,又好像是在评估闽霁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有几分。
闽霁思忖片刻,用轻松的语调说道:“生铁易锈,所以这批棉甲全部采用精铁,还需用特殊的油漆定时保养,这一部分就很费工费钱了。”
“我想着,所谓铠甲自然还是以保护为主,保暖则是次要的。因此,我在精铁片的质量上特别坚持,其余的就只能稍作让步了。”
萧晴闻言拽下一块精铁片,用手掂量一下,又轻轻敲击着听一听响。
精铁相比生铁更致密,因此相同体积下质量更重一些,敲击时发出的声音也更加清脆。
萧晴的检验方法没有问题,闽霁看着却直皱眉头。
她提供的棉甲,由兵部全力打造,送来这苦寒之地算作一件礼物吧,人家不说喜出望外,还当面吹毛求疵起来,就挺让人寒心的。
棉甲更保暖,这道理谁不懂呢?
以前是不想尝试制作吗?
不是。
当然是因为贵且费力啊!
是因为闽霁嫁来亳州,才能跟朝廷要来这一批棉甲!
她至少担得起一个笑脸和一句谢谢吧!
徒手检验完毕,萧晴没有立即作出判断,而是把精铁片抛到半空中,然后拔出佩剑砍上一刀。
锵~
刀没事,精铁片也没事。
萧晴的动作有点儿耍帅的嫌疑,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久久没有收回。
“好!漂亮!”萧泓见状带头喝彩,也不知具体夸什么。
“王妃有心了。”
棉甲很好,精铁坚固,王妃有心。
萧晴轻飘飘一句话,很自然地把功劳揽过去。
他既然夸了「王妃」,那么就表明这批棉甲到来的目的是讨大王高兴,所以获得棉甲的将士应该感谢的人是大王。
这是领兵在外的将领们的一贯做法,他们希望将士们对自己的忠诚远胜于朝廷。
最好是只识将军,不知皇帝。
朝廷若有赏赐,那是将军据理力争得来的;朝廷做得稍有不足,那就是将军在官场受排挤,是朝廷看不起边关将士,是重文轻武,是奸臣当道……
这正是朝廷所担心的,并一直在努力推动军改。
闽霁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第一次正面碰上,一时之间有点儿懵逼。
心情就挺复杂,她想着,哦,果然如此,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也不能怪萧晴,毕竟历朝历代边关将领皆如此,萧晴不坏,只是不能免俗而已。
闽霁心不在焉地说出原本的打算:“这批棉甲一半送往边关大营,一半发给剿匪的官兵吧!”
如此,也算是她为剿匪出力了。
其实闽霁没权利擅自挪用这批棉甲,虽然是她提出的制作计划,但真正有权制作和分配防具的是兵部。
不过问题不大,毕竟这里是亳州,天高皇帝远。
然而,萧晴却较真了,他沉吟半晌,为难地说:“我知你心意,不过此事需上报朝廷。”
闽霁当即脸色都变了,心里浮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感。
萧晴好像在跟她暗中较量,在争夺对这批装备的分配权。
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一体,有什么好较量?
闽霁略微后退一步,同时在心理上也退让着,她微微行礼:“一切听夫君安排。”
最终,全部棉甲送去前线,别说留一半,就连一件也没留下。
王弦比萧晴更懂得感恩,他很是欢喜,特地让人送了几条完美的皮草回来献给王妃。
王弦跟着萧晴许多年,所以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闽霁在背后运作,不可能弄来这批棉甲。
棉甲一事弄得闽霁跟萧晴之间的关系很别扭,虽然双方没有真正地吵起来,甚至一点儿表面上的冲突都没有。
直到萧晴出发去剿匪,俩人的关系仍未缓和。
萧泓在一旁说漂亮话:“王妃尽管放心,对付这种乌合之众,大王有的是经验,当初在河西可谓身经百战。”
闽霁微微颔首:“嗯,我不担心。”
闽霁一句话把萧泓干哑巴了,新婚夫君出发去剿匪,好歹是要动刀动枪的,要说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太合适吧!
最后还是萧晴自己负责收场,揽过闽霁摸摸头,说:“安心等我回来。”
闽霁没什么不安心,她真觉得剿匪是小事一桩,甚至不必萧晴亲自出马。
秋色毕竟年长一些,憋了好几天还是忍不住劝导闽霁:“王妃,我们以后做事都跟大王商量着来吧!”
闽霁不解:“哪件事?”
秋色笑道:“不是哪件事,是每件事。如今是夫妻了,凡事有商有量才好。”
“我们请肃亲王相助,这件事若是早些与大王商量,他便没好意思同我们争抢。即便大王要争,那就一开始挑明了说,我们早做打算,也不至于浪费这么些时间。”
“再有棉甲一事,也该早些与大王通气儿的。这么好的东西,突然摆在面前,却跟大王一点关系也没有,将士们领取防具之后该感谢谁呀?”
“要知道,未经允许,一顿饺子都不许往军营里送,就是防着有人钻空子,用小恩小惠笼络军心。一件棉甲暖将士一整个冬天,没准儿还能救回一条命,难道要让将士们记王妃的恩情吗?”
闽霁确实没想过这一点,但她不愿意认错,略微不服气地说:“不是夫妻一体吗?我送的不就是他送的?再说,这不是大婚太仓促了吗?这批棉甲若是跟大婚赏赐一起发往前线,也就没这些事了。”
秋色哄道:“确实,都是不凑巧了。”
闽霁娇哼:“我原来很注意分寸的,驻守军营的时候,给他们改善伙食,发这发那的,我一点都没揽功劳!”
秋色连忙点头:“对对对,王妃做得很好了。”
闽霁一边嘴硬,一边听劝,反省道:“我还不太会做别人的妻子。”
秋色见状立刻出主意:“大王在前方剿匪,虽说十拿九稳,到底还是凶险,王妃去封信关心一下吧!”
闽霁闻言心情又不好了:“他堂堂一个亲王,剿匪用得着亲自出马?这人真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上次深入北地……唔!”
秋色手忙脚乱地上前捂嘴:“王妃不可!”
闽霁眨巴一下眼睛,表示了解。
收敛,不说了。
“属下冒犯了。”秋色退后一步躬身行礼。
“是挺冒犯。”闽霁娇哼。
萧晴出发几日之后,富英来了。
跟富英同时到达的还有温远舟的长信。
温远舟就像闽霁留在京城汇总情报的耳目,把天下大事梳理一遍送往亳州。
温远舟在信中说:
史湘湘抗住了压力,把农庄护得很好,该跟朝廷要的东西一毛也不少;
朝廷军队征服四方,没把反对的声音扑灭,但把他们打压住了,新政正在稳步推行;
闽霁提出的新政修正条陈,确实可以减轻地方官府的压力,且让农人拥有一定的选择权,可以与世家稍作抗衡,倘若世家无德,农人可以联合起来废掉他们家的粮票,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好歹不是任人欺压了;
但是,温远舟未雨绸缪地提出,仍然要对世家保持警惕。新政推行之后,世家不能再继续肆无忌惮地圈地,他们转而经商,便一定会努力提高商人的地位。
温远舟不仅会提出问题,他还有解决办法,大力夸赞了闽霁建设市舶司的举动,并建议推广,以此模式管理经商环境。
闽霁噗嗤一笑,道:“温翰林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终于不是一味地找茬了。从前他反对新政,却对土地兼并问题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气得陛下不要他。”
秋色闻言便知这封信是她能看的,接过信件仔细研读片刻。
秋色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一些人情世故上。
“信中说朝廷主婚一事拖延良久,建议送适嫁女子来亳州。”秋色愁得拧眉,“温翰林不会以为这亳州是什么洞天福地吧!”
“王妃来得,他就以为京城女子皆来得?这里一年有大半时间寒风刺骨,女子得要多小心才能不熬坏身子。想当年,夫人来了亳州之后,便再未生育……”
闽霁闻言心虚地垂眸。
要怎么跟秋色说,不用小心翼翼怕说错话,更不用盯着她的肚子。
她的肚子没有动静,不是北地寒冷,而是她跟萧晴压根儿没圆房。
每晚胡闹,那是真胡闹。
“若有女子愿意,那就让她们来吧!”闽霁转移话题道,“毕竟是我把红线塞他们手里,如今人家真的处出感情了,自然不能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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